第22章 侵襲

少年躲在躲在門縫后，睜大著眼睛透過門縫看著外邊發生的一切。

目光所及之處，皆是那些昔日的街坊父老被屠殺的場面。生活在漠北邊境，早就熟悉了夷人入侵的規律，天氣轉涼，夷人是肯定要入侵邊境的。而這次漠北軍方也提前下了軍令，讓邊境的百姓南遷至淮羅城。只不過不管是軍方還是百姓，他們都沒想到，為何夷人會如此猖狂，敢直接繞過軍方，深入大周境內洗劫城寨，而且淮羅城至少還有著五千駐軍啊。

他的父親剛剛死在了夷人的馬刀之下，他多想跟，著父親一起去了，拚死也要拉上一個夷人。只是他娘拚命地拉住了他，把他推入了這棟屋子。而他也看見了娘親在門外的慘死。他咬緊了牙關，看向了夷人的旗幟，那是一隻白狼的圖騰。生活在漠北，他從小便記清了漠北附近的夷人部落的旗幟，這隻白狼，是草原單于的部落，匈回部的旗幟。他眼裡迸射出怒火，他想要衝出去，讓那個背對著大門的夷人好好見識一下自己的厲害，剛才就是他在自己眼前殺害了他的娘親。

他想要出去，但還是硬生生地忍耐住了，眼淚從眼睛里滾落，他想起了自己娘親，拚命也要護住自己，他也恨自己軟弱。他抽泣了一下，只是這一下，他陡然反應了過來，回過了神再度看向外邊。那個夷人已經不在剛剛那個位置了，他想要尋找到那個夷人，只是一瞬間，自己的視線就被阻攔住了。他透過門縫，往上一點一點地轉移著視線。終於對上了，那個夷人也在透過門縫看著自己，露出了一嘴的白牙，陰惻一笑。

他提著剛到手的俘虜，將他扔到了白狼旗的下面。他看了一眼頭頂的白狼棋，有些不理解，搖了搖頭。

」大君，這是我第七個俘虜了。「

坐在馬上的首領點了點頭，看向了地上的少年，發現和其他人不一樣，那個少年也在看著自己，眼裡的仇恨不言而喻，他笑了笑。

少年也懂得夷人口中俘虜的意思，和邊軍的俘虜意思不太一樣。他們夷人是不需要俘虜的，他們的奴隸只會從內部產生，漢人在他們眼裡連做奴隸的資格也沒有的，配不上他們高貴的血液。但既然被抓住了，那便只能有一個下場了。少年看著旗幟周圍的漢人，這邊的人數在不斷增多，已經接近兩百人了。他們對於那些反抗逃跑的，會直接殺掉，束手就擒的會帶到一個地方，集中殺掉，反正不管怎樣，都是要死的。

首領一直在看著這個少年，看著他臉上的表情變化，他覺得這很有意思。隨著旗幟下的人群越來越大，他的族人這個時候也基本停止了忙碌，這座城的倖存者都在這裡了。他眯起眼睛，看了看周圍自己的族人們，揚起了他的馬鞭。

」一個不留。「

少年聽見了那個首領的話，心裡最後一點希望也破滅了，但是他眼裡的怒火還是沒有被打消，他選擇抬起頭直視著那個坐在馬上的男人。聽著自己背後的聲音，他知道那個抓住自己的夷人已經在磨刀霍霍了。

」留下他。「

首領坐在馬上，指著少年，對他身後的族人吩咐道。沒有去欣賞周圍的人間地獄，他催動戰馬，戰馬帶著他走到了少年的面前。他從馬上俯下身子，夷人的騎術是極好的，他的臂力也是極大的，他直接探下身子，抓住了坐在地上少年的衣襟，將他漸漸扯離地面，欣賞著他臉上的表情。終於，在少年快要透不過氣的時候，男人說話了。

」告訴姬泰，姑衍！姑衍在北方等著他。」

說完這句話后，少年又被丟在了地上。他看著那個拍馬揚塵而去的背影，手中的指甲已經深入肌膚之中，他沒有覺得疼痛，那些已經死了的父老鄉親他們也感覺不到疼痛了。他坐著的地方，周圍全是屍體。

......

阿古瑪拿著刷子，刷洗著自己的戰馬，她對與這匹被分給自己的戰馬有些不太滿意。這是一匹棗紅色的小母馬，應該才只有三歲。雖然不明白部落為什麼給了她這匹馬，但她還是盡心儘力地照顧著這匹幼馬。

天色還是昏暗的，北方的夜晚很漫長，她也弄不清現在到底是什麼時辰，但既然睡不著，就起來找點事情做做吧。

明天就要跟父親出發，跟在他的馬後，去南方找那些南人的麻煩了。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上戰場，所以她很興奮，興奮得在自己的小帳篷里翻來覆去，怎樣都睡不著。

」你為什麼不說你就是阿古瑪？「

背後突然傳來了一道聲音，阿古瑪第一時間扔掉了刷子，右手已經放在了腰間的刀柄上了。只是那個人的動作更快，他見到阿古瑪的動作，上前一步，按住了阿古瑪拔刀的右手。阿古瑪見到自己的右手被按住，沒有遲疑，她抬起左手，照著自己腦中設想的方位，一肘擊狠狠地擊打了過去。那個人似乎沒有想到阿古瑪這一招，在他看來，從出聲到現在，阿古瑪應該已經反應過來在她身後的那個人是誰了，那她為什麼還要動手？他抽回手，捂住了自己流血的鼻子，一抽手，他就懂了，為什麼阿古瑪還要繼續動手。嘴裡似乎有些鬆動，他用舌頭舔了舔，果然掉下來了一樣東西，他伸出手接住。此刻他手中的牙齒再配上他流血的口鼻，樣子可謂是慘到了極點。

」是不是我每次見你，都會有血光之災啊？「

那圖番看著阿古瑪，雖然在流血，但他還是笑出了聲，聲音從他嘴中傳出，有些漏風。阿古瑪看著那圖番，臉上依然是那副冷淡到了極點的表情，沒有理會那圖番，她從地上撿起了馬刷，繼續著剛才的工作。

」你為什麼不說你就是阿古瑪？」

」你沒問過。「

」我問過啊，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哦。「

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圖番確實問過這個問題。只不過那個時候阿古瑪心情不好，所以不想理他。而到了後來，阿古瑪也忘記了那圖番見到自己時提出的第一個問題。她真的不是有意想要去瞞著那圖番的，她不是這樣的人。

」這是你的馬?「

」是。「

」以前沒見到過啊，剛分到的？「

」是。「

」為什麼這個時候給你分馬？你明天要和你部落的男人一起去？」

」是。「

那圖番停下了摸馬的動作，看向了阿古瑪。心裡不由得很震驚，一個女人竟然要和男人一起去上戰場。

」打仗是男人的事情，你一個女人想做什麼？「

聽見這句話，阿古瑪也抬起了頭。她最不願意聽到的就是這句話了。

」你打得過我么？「

」我打過你，你就不和他們一起去了？「

」死也要去。「

那圖番苦笑著，如果阿古瑪說打得過她，她就不去了，那那圖番還真會為了留下阿古瑪選擇對一個女人動手，即便傳出去的名聲不太好聽。但是阿古瑪的回答，才是阿古瑪的回答。

」你騎著這匹馬，很難在戰場上撈到好處的。「

那圖番這句話沒有說錯，這匹馬無論是在體型還是操縱上都很難在那些騎著成年駿馬的男人手裡討到好處，即便他們騎術比不上夷人。

」是。「

阿古瑪翻來覆去也就那麼兩句話，這讓那圖番不免有些惆悵，她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不會聊天的女孩子了。他小心翼翼地扯了扯阿古瑪的衣襟，見到阿古瑪看向了自己，他伸出手，指向了阿古瑪的背後。那裡一匹成年的草原駿馬正在草地上游曳著，尋找著為數不多的牧草。那是那圖番的坐騎，一個草原部落大君的坐騎。

」你帶上它，去南邊看看風景吧。「

阿古瑪看見了那匹雄壯的成年駿馬，修長的四肢，壯碩的肌肉。這才是她想要的駿馬。她嘴角露出了笑容，她看著駿馬，那圖番看著她。這一刻，那圖番覺得，只要她笑了，這個世界上任何一樣東西自己都願意給她。

清晨，那圖番坐在棗紅色的小母馬上，看著漸漸遠去的匈回部軍隊。他的視線始終聚焦在那支軍隊的最前方，那個身著灰色布衣的女孩子身上，他眼裡容不下那麼多人的。她回了頭，看了一眼自己，依舊是那副表情，真愁人啊。

自己當初為什麼沒有答應姑衍呢？

......

他看著周圍一地的屍體，皺緊了眉頭。虎賁軍是第一支抵達淮羅城的軍隊，但依然沒有趕上那支夷人部落的步伐。

他從地上拉起了那個少年，仔細地看著他的眼睛，如果沒有算錯，這應該就是淮羅城唯一的活人的。少年似乎已經喪失了神智，他的眼神懵懵懂懂，但眼淚卻是止不住的往下流淌著。男人有些不忍心，但想了想，還是揚起了手，狠狠地抽了少年一個耳光。少年似乎被這個耳光抽緩過了氣，他終於哭出了聲音。

男人耐心十足，他一直沒有說話，耐心地等待著少年哭完。過了一會，少年終於停止了哭泣，他已經沒有了力氣。

」你叫什麼名字？「

」林方。「

」襲擊你們的部落是什麼時辰動身離開的？「

」他們是昨日離開的，昨日下午。「

男人聽著少年的話，心裡不禁有些憐憫，這個可憐的孩子在一地屍體中坐了整整一天。突然少年好像想到了什麼。

」他們是草原的匈回部，單于的部落。他們還說，讓我跟一個叫做姬泰的人說，姑衍在北方等著他。「

男人聞言，心裡不禁有些訝異。姑衍的部落什麼時候有這麼大膽子敢如此深入大周境內了。他是北方的龍頭，如果這個時候折在這個地方，那大周北方不敢說十年，至少五年之內邊疆都不再會有戰事。他發現，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傳我軍令，命令各部，停止休整，立即出發。「

男人站起了身，對著自己身後的副將吩咐道。但是副將似乎有些猶豫，他也明白這個機會求之不得，但如果有意外呢？

」大皇子......「

那名副將似乎想要說什麼，但是敢開口就被男人嚴厲的眼神瞪了回去。副將反應了過來，在軍中，是不能叫他大皇子的。

」將軍，我們往哪追啊？虎賁軍就這麼多人馬，即便追上了也做不了什麼啊。「

」按照夷人入境的路線，他們退出大周應該是要從鷹窩口往西，繞過秦柱關，那是他們唯一撤退的路線了。「

姬泰的思路很清晰，這是他多年來在北方征戰的經驗。而那群夷人，人數應該不多，不然漠北邊軍的斥候不會發現不了的。他估計，人數大概也就在兩三萬的樣子，多了會被發現，少了吃不下淮羅城的五千的守軍。若是能趕在他們出境之前攔住他們，那姑衍就要折戟漠北了。所以此事容不得猶豫。

」快去傳令，立刻！「

姬泰再度加重了音調，身後的副官卻還是猶猶豫豫。

」將軍，末將覺得，我們應該通知一下劉帥。「

姬泰氣笑了，他現在有些明白劉帥為何要將這個副將安排在自己身邊了。只是自己雖然性急如火，但每一件事情自己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姬泰知道副將在擔心什麼，他是怕有伏兵，他也想到了，但是他是不相信姑衍能把大量軍隊帶入漠北當作伏兵的，那是他們大周斥候當作瞎子的舉動。他相信，姑衍深入大周是不會沖著軍方來的，他們來此只是為了過冬的資源，是肯定不會以吃掉幾支軍隊為目的的，這對漠北兩邊的軍事天平不會有半分的影響。

」隨你吧，我部將士立即動身，命令他們丟棄一切輜重，輕裝前行。「

身後的副官終於不再猶豫了，姬泰也看向了北方。若是此次，真的能留下姑衍，那可是一樁曠世奇功，天京的那位說不得就會對自己刮目相看了。

只是，他真的能留下姑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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