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教導團里的孫猴子
團部內,祠堂木案之前,龔劍和林海峰正對著案上的地圖指指點點,商議軍事。
「目前共產黨為了配合國民革命軍北伐,在長沙發起了『驅趙討吳』群眾運動,組織學生,工農集會遊行,為北伐造勢。」龔劍道:「桂軍也在向湖南移動,配合唐生智向趙恆惕施壓,你認為趙恆惕會不會調動湘軍另三個師,先下手為強,對唐生智用兵?」
林海峰並不立即回答,沉吟片刻,才道:「唐生智虎踞衡陽,總辦湘南礦務,有兵有錢,有國民政府支持,又得到桂軍援手,兵勢正盛。而湘軍第一師賀耀祖,第二師劉則,第三師葉開鑫名義上雖然屬於湘軍總司令,湖南高官趙恆惕部下,卻是陽奉陰違。趙恆惕沒有底氣,應當不敢與唐生智開戰,我軍要擔心的是,趙恆惕一旦退出湖南,北洋吳佩孚會親自出手,那才是一頭真正可怕的老虎。」
「吳佩孚正與西北馮玉祥正面開戰,暫時騰不出手來。」龔劍緩緩道:「不過我們也要預作安排,如果趙恆惕受不了唐生智的兵威和共產黨轟轟烈烈的群眾運動帶來的壓力,退出湖南,吳佩孚與馮玉祥講和或者打敗西北軍之後全力南下,那將是一場惡戰。」
林海峰點頭表示贊同。卻又搖頭道:「共產黨的群眾運動壓力?一群工農,學生,老百姓的遊行,能有什麼壓力,能給大局造成什麼影響?」
「海峰,你不要小看群眾的威力,」龔劍沉聲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或許他們比我們這些當兵的更能對付趙恆惕,吳佩孚之流。」
林海峰不以為然,先總理中山先生雖然提出「聯俄,聯共,扶助工農」,那是希望蘇俄支援,國內共產黨手裡沒有軍隊,除了搖旗吶喊,實在看不出有什麼合作的必要。不過林海峰沒有就此與龔劍爭論,畢竟對先總理的大政方針提出異議,那是大忌,他一個小小副官遠遠不夠格。
整個上午,被服班就是接收了一車軍裝,接待了一批來領軍裝的士兵。
郭運輝和五個兄弟負責從庫房裡搬出裝滿軍服軍鞋,捆紮得嚴嚴實實的幾個布包,交給前來領取服裝的士兵,上午的最後一個任務就算完成了。至於班長辜久民,整個上午就簽了兩張單子。
辜久民,楊浦山幾個覺得其樂無窮,喝茶抽煙聊天吹牛不亦樂乎,但郭運輝感覺這簡直就是在浪費生命。
難怪被服班要備好茶水香煙瓜子,否則空守在這兒,日子也太閑了。如果不是教導團的紀律還有點約束力,恐怕麻將牌九都要擺出來了。
郭運輝悶悶不樂,覺得自己就像是受了太白金星哄騙進了蟠桃園守園子的孫悟空。孫猴子守蟠桃園子,好歹還有千年一熟的蟠桃享用,還有采桃仙子可以調笑,而自己卻是面對幾個大頭兵,接觸的也是一個個裝著軍服被褥的布包,真是索然無味。
到了中午,辜久民便分派楊浦山去炊事班打飯。郭運輝這才知道,後勤部門也是連隊編製,每個連設有一個炊事班,敢情被服班連吃飯也是現成的,差不多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辜久民解釋說,連隊飯堂里鬧哄哄的,環境哪有這富商別業清靜整潔,他們一般是輪流打飯回來吃。今天正好輪到楊浦山。郭運輝主動提出要和楊浦山一起去,免得輪到自己打飯時,連去炊事班的路也不認識。
郭運輝聽從楊浦山的建議,脫下了西裝皮鞋,換上了灰布軍裝軍鞋,繫上武裝帶,提著一個鋁盆就和楊浦山出發了。
這個炊事班的飯堂也是伙房飯堂一體的一個大通間木棚,正值中餐時間,有的班組是派人來打飯,有的則是全員到來,一時間木棚里人頭攢動,人聲鼎沸,比團部就餐時井然有序的狀況那是天淵之別。郭運輝和楊浦山好不容易擠到菜盆前,只見一個腦滿腸肥的大個子,一手抓著一隻鐵勺,正在給士兵們分派飯菜。
郭運輝負責拿飯,就轉身擠到飯罾前,打了滿滿一盆熱飯,扭頭看楊浦山還在菜盆前等著,實在受不了飯堂里的擁擠嘈雜,就擠出了木棚,在門外等著楊浦山。
「郭兄弟,你正式入伍了?」
郭運輝聽到有人給他打招呼,定睛一看,五短身材,滿面堆笑,正是靶場的於班長於老師於承恩,不由大喜,道:「於老師,你也來打飯?」
於承恩笑道:「不要叫我於老師,慚愧得很。」
「不慚愧不慚愧。」郭運輝對於承恩熱情尊敬,那是有目的的,「於老師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
「什麼事你只管開口,」於承恩滿口答應,「只要我能辦到,一定幫你。」
「把我調到你的靶場去。」
「這個啊?我一個小班長,哪有調動權。」於承恩沉吟道:「你現在哪個班組?」
「被服班。」郭運輝無精打采地道。
「老弟啊,」於承恩痛心疾首,「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哇。被服班是整個後勤部門,不,整個團最好的班組了。你想啊,被服班平時事情也不多,打起仗來,不論是軍械所,炊事班,醫療隊都要隨軍行動,都要面對槍林彈雨,只有被服班……」
郭運輝笑道:「你的靶場總不可能跟著部隊運動吧?」
「你想得美,」於承恩嘆道:「我的班是屬於軍械所的,靶場只是我在暫時管理而已,一旦開戰,我們就要給前線送彈藥槍械,把損壞了槍支甚至大炮運回來維修,別提多危險多辛苦了。而且自古以來戰場上輜重糧草都是敵方打擊的首選目標。」
說到這裡,於承恩一張臉就成了茄子。
「要不,我跟你換換。」郭運輝異想天開,道:「你到被服班來,我到軍械所去。」
「這不行,要受軍紀處罰的。」於承恩問道:「你為什麼這麼想到軍械所來?」
「我就喜歡玩槍玩炮。我除了步槍,迫擊炮,大炮什麼的連摸都沒有摸到過。」
「到軍械所也不能隨時隨地玩槍的。」
「我到你的靶場,不是痛痛快快地玩了兩天槍嗎?」郭運輝不信。
於承恩道:「那是我給你開了好大的後門你知道吧。你知道你玩兩天槍,打了上千發子彈,相當於多少名士兵的訓練用彈量嗎?」
「相當於多少士兵?」郭運輝還真不知道。
「教導團士兵每半個月進行一次實彈訓練,每次每個人發十發子彈。整個連隊卧倒射擊,呯呯呯呯,幾下就打光了子彈,整個訓練過程不到半小時,所以你看靶場大部分時間裡都是空無一人。」於承恩少有的一本正經,「你一個人玩槍兩天,就相當於用了整個連隊的一次實彈訓練的彈藥。」
「這麼多?」郭運輝認真地道:「謝謝你,於老師。」
「不用謝不用謝,這不為長官效勞嘛,理所應當的。」於承恩臉上布滿了討好的諂笑,心中卻在想,要是上頭追查下來,就說是團長弟弟玩槍用掉了這麼多子彈,應當不會有事,又假公濟私討好了郭運輝。
「當然要感謝你。」郭運輝認真地道:「因為我下次到靶場,要玩重機槍。」
「那東西突突幾下,幾百發子彈就沒了。」於承恩臉色立時煞白,想死的心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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