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四天（四） 同為異類

「通告，東方古街主幹道上出現零散黑門，少量黑霧及魔物出現在街道上，請居民進入建築迴避........中央庭已派出神器使開始清掃，預計花費時間較久，請居民們稍安勿躁..........」

「誒…………東方古街出現了怪物？」安湊在我的身邊，一把搶過了我的戰術終端。「看上去是的。」

「但是我好想去！好想拍點帥氣的照片啊……呵哈！」

然後她一臉尷尬地看著周圍吃瓜群眾好奇的表情。

「好啊，但是我們不可以打擾人家工作哦！」「嗯！」安的兩個眼睛不停地冒出小星星，小拳頭捏在胸前，幹勁慢慢的樣子。

從輕軌線乘電車，到東方古街不過是幾分鐘的事情。很快我們就來到了本應是古色古香的街道。

「誒，前面好像有動靜！我們快過去看看！」

安跑前跑后，看上去很是高興，大部分的神器使也樂得在工作之餘滿足少女小小的願望，紛紛按照安的要求擺出了poss。

「都閃開！」冷峻的女子聲音從人群中傳出，她銀亮的白髮迎風飄動，鮮紅的尖刺在她手中閃耀著銳利的光澤。「啾！」小怪物顯然發現了快速接近中的神器使，驚慌失措地開始逃跑。

「墨玉清！你看！那隻不就是讓我們幫它拍照的魔物嗎？它在被追殺誒！得去救它！」說著安就跑了出去，速度快到我根本沒有反應過來。自然也談不上阻止。

「請等一下！不要傷害它！它不會傷害別人的！」

安張開雙臂擋在了小怪獸的身前。看到是安，那女子冷哼一聲，「中央庭的神器使什麼時候墮落到與怪物為伍了？你讓開。」「異界的……也不都是壞東西啊！這隻塵魚可是好人，他還想學著人類拍照片呢！」安說的話突然含糊了一下。「啾啾！」那怪物在安的旁邊飛快地點著頭，似是在證實安所說是對的一樣。

「好......人？這真的是我在軍隊里都不曾聽到過的笑話。記住，這是異界的怪物，不是人，更別提什麼好人。不儘快清除的話，我無法確定他會做出什麼事情來。」安都快急哭了，「可生為怪物並不是它願意的啊！」「你讓開。」那名女性神器使的眼神驟然冷了下來。「中央庭的神器使在大庭廣眾之下袒護怪物，你知道這代表了什麼嗎？如果因此民眾失去了對神器使乃至中央庭的信任，這個責任你擔當得起嗎！」到最後她已是聲色俱厲。似是受到了驚嚇，安旁邊的怪物突然暴起，一頭撞在安腰上的同時在口中吐出黑色的毒霧，安的身上頓時傳來了茲茲的腐蝕聲音。

「小心偷襲！」那女子出言示警，但已經晚了。「滾開！」她腰間如同蠍子一樣的裝置將怪物狠狠地擊飛了出去，它在地上翻滾了兩下，黑色的液體流的到處都是，而那液體所到之處都是一片腐蝕的聲音。怪物在地上掙扎了兩下，最終不動了。「嗷！」它發出了一聲垂死的慘叫，身體簌簌地化作黑灰。

一張照片就這麼飄落在了地上。

安瞪大了眼睛，全然不顧自己腹部的傷口，用顫抖的雙手捧起了她唯一一張清晰的照片。

「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安的右手閃過了一道金光，卻被那女子輕而易舉地擋下。

「如你所見，友好只是表面的偽裝罷了。一旦有了機會，其兇惡的本性就會立即復原。」她將鋒利的尖刺對準了摔倒在地的安的脖子。

「你還小，這次我就不和你計較了。但我要你記住，怪物就是怪物，和人類不同的都是怪物。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那女子收回了神器。「看好你的神器使，別再讓她把異族與人類搞混在一起。這種天真的錯誤，軍隊是不會允許的。」轉身扔下一句話，她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安，你沒事吧。」我伸出手想要扶起她，「別碰我！！」安一把打開了我的手，之前一直捂著的傷口也露了出來。

那裡並沒有半點血肉，而是.....已經報廢的機械零件。破開的衣服下面是已經變黑的皮膚膠材，半透明的粉色液體流的到處都是，時不時迸出短路的火星。

「安，你......」「別靠近我！」從未有過的尖叫，安捂著臉，淚水從指縫流下。

「安……」

「不要看我！」她摸索著撿起地上被腐蝕了大半的相機，飛快地跑走了。

「我看到的都是些什麼？」我的頭腦一片混亂。難不成……她並不是人類？我慌忙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但是我親眼所見……

我立刻打開了與晏華的通訊。

「怎麼，找我有什麼事情嗎？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現在你應該正在和安在一起..............你們怎麼會在東方古街？」投影上晏華的表情看上去嚴肅得很，他似乎對我到處亂跑的行為非常不滿。

「先不要管我在哪了，安她跑掉了！你快想想辦法！」「..........」晏華突然沉默了。

「安受傷了？」

「嗯。」我把事情的經過和晏華講了一下，他冷哼了一聲，並沒有回答，只是在在鍵盤上敲打了幾下。

「我會安排妮維去尋找的。但是你也不要抱太大的期望，安隱匿行蹤的科目在考試時可是滿分。這還是要你去找。」說完，晏華就果斷切斷了通訊。

「喂！等等！安……」

……………………

我一個人在東方古街的道路上跑著。

「安！你在哪！」

行人紛紛向我投來了奇怪的目光。

我一路跑一路喊，可是找遍了所有街道都完全沒有安的蹤影，夜幕也漸漸降臨，這無疑為我的尋找加大了難度。

途中我也和妮維聯繫過，小女孩表示她並沒有發現任何蹤跡。

等到彩燈一盞一盞地點亮整個東方古街的時候，我終於意識到，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的。

安可能已經不在東方古街了。按照神器使能爆發出的速度，我在這裡兜圈子的時間都夠她逛幾個來回了。

總之，我癱倒在了小賣部門口的長椅上，手裡還拿著一瓶喝完的礦泉水。

「安……她真的是……」「嗯。鑒於她自己的想法，中央庭暫時對你隱瞞了這一點。她其實只是一個擁有自我意識的機器人偶。」晏華扶著額頭，很隱蔽地打了個哈欠。

「………………」我默默地打開了另一瓶水，一口氣喝掉了半瓶。「我去中央城區找找，你能對這裡保持監視嗎？」「嗯。我會向東方古街的負責人員發通知的。」晏華點了點頭就要切斷通訊。

「慢著。」「怎麼，有什麼想法嗎？」「這附近有沒有什麼修理照相機的地方？」

「呃……你問這個幹嘛？」「別管了，快點把地圖發給我！」我很少有地表現出了強硬的態度，很快，一分地圖就發到了我的戰術終端上。

「輕軌線附近有一家，中央庭旁邊有一家手機維修店……」

小心地把那些在地圖上標記出的紅點記下，我搭最近的一班地鐵來到了中央城區。

我特意去了安之前開的咖啡店，可是咖啡店的大門緊閉著，完全沒有人來過的痕迹。這時候，戰術終端響了，是晏華打來的。

「妮維剛剛向我報告，安的幻力反應在輕軌線出現了一下。」

「什麼？！」「是的，你沒聽錯。她似乎是有意識地暴露了自己的行蹤。如果你還願意找她的話。」

「在哪裡？」他迅速調出了中央城區的地圖，並在輕軌線附近畫了一個點。「就在這裡，你快去吧。」

第一次，我會覺得輕軌線距離這裡如此的遙遠，即便我已經盡全力奔跑。

事實上，在那之後我想起這件事的時候，曾經鄭重的考慮過是否應該搭計程車…………

「啊！」看到我氣喘吁吁得跑到店門口，站在櫃檯前的安突然驚叫了一聲。「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安滿臉通紅，雙手不安地擺弄著衣角。

「慢……慢點……我快不行了…………」雙手撐著膝蓋，我彎著腰不停地喘著氣。安的臉上露出了心疼的表情，輕輕拍著我的背。

「笨蛋……」我裂了咧嘴，接過她遞來的水瓶就是一陣猛灌。

「咳咳……」老闆輕輕咳了咳，取下了老花眼鏡。「被腐蝕得太嚴重了，已經修不好了。還是另外再買一個吧。」老頭子看上去年紀不小，精神頭可還是不錯。「還有啊，小夥子可別再把你女朋友弄丟了啊，這年頭能找到那麼好的姑娘可不容易。」安臉上紅撲撲的，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

「挺好的照相機，嘖嘖嘖，可惜了。」老頭子重新帶上了眼睛，從不成樣子的相機里取出了一塊晶元樣子的東西，然後遞給了安。

「拿好。修是修不好了，但是照片還是在的。日後也是一份回憶啊。更何況這位小哥跑了好久，你也別再亂跑了。好好說，有什麼問題是解決不了的呢？」

……………………

安低著頭，一言不發。

「走吧，我們回家。」面對著我伸出的手，安猶豫著。

「你應該看見了，我只是一個機械做的人偶。」

「生物材料儘可能復原了皮膚的觸感，我也是機器里為數不多的，擁有自我意識的個體……」

她突然抬起了頭，「但我和那個怪物一樣，也是『異類』啊！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就會恢複本性，傷害到我不想傷害到的人啊！」

我走上前，用力抱住了她。

「所謂人，就是擁有自己的感情，意志和行為，而不是片面地追求『外形』的相似。」

「如果你願意成為我們的一員，願意接納我們闖入你的世界，那麼你是不是人類又有什麼區別呢？」

「我.....我........」安哽咽著，說不出話。

「既然你為了成為人而努力，對人這種生物懷有憧憬，那我就正式宣布，安，我的小女僕，你現在可以是名副其實，有血有肉的人了。」

安哭了。

眼淚從眼角不停地宣洩而下。

但她的臉上卻是幸福的笑容。

「我已經.......可以被稱之為『人』了嗎？」

她一下就撲到了我的懷裡，眼淚浸濕了我的衣物。

「好了好了，不哭不哭。走吧，先回去找菱幫你修一修。」

「嗯！」

在輕軌線不停息的人潮中，是一顆找到了自己存在意義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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