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絕嶺長城

映入視野的這片白色城牆，便是屹立了數千年之久的絕嶺長城。

這條綿延千里的白色防線，從最西端的雪神山脈，一直延伸到最東端的冰牙灣。它扼守著進入漫雪國的唯一通道。夜魔族如果想要南下入侵，絕嶺長城便是它們需要突破的第一道防線。

騎在馬上的亞蘭不由眯起眼睛仰頭凝望。冬日的陽光直射在牆面上，冰壁的顏色也隨光線的運動而變化。有時是被河水凍結的深藍色，有時是陳雪的白色堆積。如果有雲彩覆蓋著太陽，長城的牆壁也會跟著褪色，變成凹凸岩石的光石灰。如同一道橫斷半天的藍白絕壁。

這條橫亘北方地平線的灰白色直線，毫不間斷地向東西兩邊延展，直到消失於遠方，就好像在宣告：這裡便是世界盡頭似的。

而走近觀看，更是壯闊不已。城牆散發出一股足以令人心生敬畏的壓倒性存在感，甚至還有人視這面城牆為神聖不可侵犯之物。在這個缺少值得敬拜之神祇世界當中，絕嶺長城是足以成為人們心靈支柱的唯一存在。

據說這座巨大的防禦工事始建於四千多年前，主要是由冰雪堆砌而成。因此絕嶺長城也被稱為冰長城。城牆的高度有七百多米，幾乎與四周的群山持平。厚度則達到五十多米，可供二十匹馬並肩而行。城牆的垛口上裝有巨大的弩炮和投石機。每隔數里的距離還設有一座用來傳遞信息的烽火台。

根據歷史文獻記載。在成功擊退了夜魔族的第一次入侵后，天輝聯軍曾專門開過一次會議，商議如何防備夜魔族的下次來犯。有的人提議修建城堡要塞，有的提議在漫雪國的邊境上常年駐軍。有的人甚至提議主動出擊一舉搗毀夜魔族的老巢，然而許多提案卻都因為各種原因被一一否定了。最後聯軍中一位聰明的智者提出一個比較大膽的想法。修築一條貫通東西的絕嶺長城。

自古以來城牆都是防禦異族入侵的最佳屏障，但以當時的財力和人力，想實現這個目標無疑比登天還難。不過那位聰明的智者懂得就地取材，他提議利用漫雪國最常見的冰，作為主要的建築原料。

用冰塊建造城牆的荒唐想法，如果放在天輝大陸上的其他國家，一定是個天大的笑話。但唯獨在漫雪國，這種想法不僅可行，而且大大節約了人力和財力成本。

在這個滴水成冰的國度里，最柔軟的水也可變成最堅固，最可靠的建築材料。在嚴寒的環境中你不必擔心冰塊會融化，而當你不斷在城牆上潑上水，城牆就會以一種意想不到的速度飛速成長。一些生活在北方邊境的少數民族，也曾修築類似的城牆，防禦猛獸的侵襲。

這位智者的建議，最終得到了採納。不過雖然有天氣的幫忙，可修建如此宏偉的防禦工事，仍然是個相當浩大的工程。為了加快長城的建設速度，聯軍不得不專門抽調了一千名冰系和水系魔法師，參與到了長城的建設工作來。

當年的漫雪國的君王布蘭科，也派遣自己的得力手下，不辭辛苦前往雪神山取來數千噸萬年不化的玄冰。有了萬年玄冰作為長城的基石，不但可以使城牆變得更加的穩固，而且還能加快水份凝結的速度，提高長城的建造進度。

在法師和工匠們的共同努力下，十年後長城就頗具規模。此後的數千年裡長城的規模不斷擴大，終於成為了有史以來規模最龐大的建築群。

第二次夜魔入侵時期，絕嶺長城發揮了重大的作用。據說當時來犯的夜魔族大軍足有五十萬之眾，而駐守長城的兵卒不過六千餘人。但憑藉著堅固的防禦工事。漫雪國人硬是成功拖住了夜魔大軍半年之久。為人類聯軍集結反攻隊部爭取到寶貴的時間。

雷恩率領的漫雪國大軍，行進到長城腳下時，長城上的守軍便遠遠瞧見了飄揚著霜雲虎圖案的漫雪國軍旗。很快一小隊遊騎兵像是從地底下冒出來似的，出現在雷恩的面前。

在這幾名遊騎兵的指引下，漫雪國大軍來到了一條隱蔽的地下隧道前。絕嶺長城沒有城門。大軍想要通過，只能依靠埋在城牆下面的一些的地下密道。

平日里這些隧道的入口處，都放有一塊重達數十噸的萬年寒冰。寒冰上固定著四條精鐵鑄造的鎖鏈。只有守城的衛兵利用起重裝置將寒冰吊起來的時候，人員和馬匹才能順利從地下隧道通過。而這些密道的入口位置，也屬於高度機密，只有當日值班的隊長，才知道那一個入口會開啟。

如果遇到夜魔族大舉侵犯，長城上的士兵只需切斷鐵索，便能徹底封死進入絕嶺長城的通道。

亞蘭隨著漫雪國大軍穿過長長的地下隧道，抵達了長城的另外一側。

映入眼帘的是零星散布的眾多人造建築。有酒窖，馬廄，兵舍與穀倉。如果把視線投往更遠處，還能見到青煙寥寥的鐵匠鋪以及被冷風吹得呼呼作響的風車磨坊。只不過這裡的絕大多數的建築屬於木質結構，顯得簡單粗陋。

常年駐守長城附近的士兵大約有一萬五千餘人。再加上鐵匠，麵包師傅，商人，妓女等往來的流動人口，使得長城附近，遠比邊境的任何一座小鎮都要繁華。

近些年來，由於野蠻人時常騷擾邊境，警戒的級別有所提高，人數增加到兩萬。平日里光在城牆上巡邏的士兵就有近五千人。

出征的大軍進駐絕嶺長城后，雷恩下令全員在此地休整兩天，養足精神后，再班師南下。他不想讓凌霜城的民眾，看到一支軍容不整，精神頹廢的凱旋之師。無論之前戰鬥多麼慘烈，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諾曼家族都不能失去北方王者的尊嚴。

將士們飽餐一頓后，便迫不及待地前往營舍倒頭大睡。經曆數日苦戰後，溫暖的床鋪遠比情人懷抱更加讓人眷戀。亞蘭吃過晚飯，也進入自己的營房內休息。

然而睡到半夜，他卻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白天經過絕嶺長城時的景象，一遍又一遍地在亞蘭的腦海中浮現。

亞蘭的心中忽然湧起去長城上看看的念頭。其實早在大軍出征前他就曾想登上長城，見識一下世界的盡頭究竟是怎樣一番景象，但那時走得很匆忙，他根本沒有時間跑到長城上閑逛。可現在卻不同，不僅時間充裕。而且機會難得。錯過這次，恐怕這輩子都不會再回到這片冰封的不毛之地了。

按耐不住心中的慾望，亞蘭穿上厚重的皮毛大衣，離開溫暖的房間。

門外寒氣逼人，寧靜的夜空下，不時飄下幾片潔白的雪花。亞蘭邁開步伐，儘可能快速地朝著蒼白的冰壁走去。月光下的絕嶺長城，顯得龐大而又神秘。在城牆的底端有一座鐵木樑搭建的升降塔。長長的井欄，好似附著在城牆表面的皺紋，一直延伸到長城的頂端。

亞蘭走進井欄內的鐵籠子里，然後用力拉了幾下尾端系有鈴鐺的繩索。幾分鐘后，總算等到了來自上方的回應。

鐵籠猛地一晃，隨後開始緩慢上升。起初籠子顛簸不已，後來漸漸趨於平穩。地面離亞蘭的腳底越來越遠，牆下的木造堡壘和石砌塔樓也變得越發渺小。

此時的亞蘭忽然感覺到，與巍峨的長城相比，自己原來是那麼的微不足道。正當他感慨萬分的時候，鐵籠忽然猛烈顫抖一下，吱呀呀地懸停在了半空中。

亞蘭砰砰亂跳的心臟好懸沒有被嚇出來。這時身後傳來一聲粗魯地咆哮。

「三更半夜，你跑到長城上來幹嘛！」

一個體格魁梧的大鬍子衛兵正靠在絞盤上。在他身旁還有站著一個舉著油燈，身材臃腫黑衣人。由於他用羊毛圍巾裹住了臉，所以只看得到一雙眼睛。

「我只是想上來看看風景。」亞蘭一直等鐵籠停止晃動方才打開閘門。一個跨步，跳到結冰的城牆上。

「看風景，這可真是我這輩子聽到最冷得笑話。像這種冷得要命的地方，我連一秒都不想待下去。小少爺，我勸你還是老老實實地躲在被窩裡睡一覺。」

大鬍子衛兵已經瞧出亞蘭的身份，但態度依然不怎麼熱情。

「我就看一會兒，放心吧。那些野蠻人還能翻到城牆上，把我抓走不成。」亞蘭顯然不會因為守衛的幾句話，就打道回府。

「小少爺，愛怎麼看隨你。但我必須提醒你幾句，最好把自己包得嚴實點，這鬼地方凍掉鼻子，耳朵，就像拉屎撒尿般稀鬆平常。」大鬍子說著還故意撩起亂糟糟頭髮，好讓亞蘭可以清楚看到他耳朵凍掉之後剩下的肉團。

觸目驚心傷疤看得亞蘭心中一陣膽寒。原來在長城上最危險的敵人，並不是夜魔族或是野蠻人。那無孔不入的嚴寒才是最大殺手。

「還有如果你內急了，最好尿在褲襠里，也別把傢伙掏出來。曾經有個新兵蛋子，夜裡站在長城上小解，結果一陣風吹來，硬是把他命根凍掉。」另一個黑衣男子帶著戲耍口吻，朝著亞蘭哈哈大笑說。

「我知道了，我會注意的。」亞蘭紅著臉回答道。這兩個士兵雖然言行舉止有些粗魯，但並無惡意，亞蘭也不好與他們計較什麼。

起重機旁邊有座木造小屋，那兩個拉絞盤的衛兵開門進去時，亞蘭隱約看到裡面傳出火盆陰暗的光亮，感到些微的暖意，然後便只剩下他孤零零一個人。

刺骨的寒風像個急切的情人般撕扯著亞蘭的衣服。所幸長城上的道路比較寬敞，守衛士兵們還在通道上鋪滿了防止打滑的碎石，亞蘭無需擔心失足墜落。

白天站在在長城腳下抬頭仰望，陡直的絕壁表面結滿了粗壯的冰柱，就像冬日裡的冰瀑布奇觀那樣令人心生畏懼。而站在長城上，卻又是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冰牆下的木造城樓和石砌高塔，看起來簡直就像散布雪地的玩具積木。巨大的弩炮和怪獸般的投石機守衛著城牆，行走其上的黑衣軍人渺小得如同螻蟻。

視野更遠的地方，群山就彷彿在自己的腳下，鏤刻於月光中。自山間傾注而下，貫穿平原的冰冷溪流，水面閃爍，月光映照。除此之外，便只剩下了一片無窮無盡的荒野，風吹草動的山丘、岩石和雪地。

雖然經過幾千年的開拓與發展，但漫雪國依然還是有大片荒涼的不毛之地。

亞蘭隨後又把視線轉到了長城的另外一側。

長城以北原本是茂密的森林覆蓋，但駐守在此地的守軍決不允許森林的觸角延伸到長城以北百里之內。那裡的鐵樹，哨兵樹和橡樹早在幾百年前就被砍伐殆盡了。

因此一大片空地被開闢出來。如此一來，任何敵人都不可能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前來進犯。雖然如此，站在長城上，向遠處眺望，亞蘭依然可以看到黑暗的樹木籠罩著空地的邊緣，就像另一個漆黑的城牆與冰霜長城平行。

只是靜靜地在長城上站了幾分鐘，暴露在外的臉頰凍得通紅，雙腿也因寒冷而凍得僵硬。

看來那兩個守衛說得一點都沒有錯，這裡嚴寒的常人難以忍受的。

有些堅持不住的亞蘭只好打道回府。狂風在他耳邊呼嘯，碎石在他腳下吱吱作響，在他返回床鋪的途中，亞蘭不禁心想，倘若哪天長城真的陷落，整個世界必將隨之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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