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當頭一棒
不知道過了多久,迷迷糊糊地覺著自己被扔到了地上,頭上的麻袋也唰地被人扯掉,突如其來的燈光照得我睜不開眼睛。
只聽見有人在說話:「喲,老六,可以呀,又從哪弄來個傻力巴?」「咳,我這叫摟草打兔子,送煤回來,遇見這個傻小子在那拍照,順手就給套回來了。」
我的眼前漸漸清晰,這是一間很大的屋子,中間一張麻將桌,一群人圍著玩得正起勁,整個房間都被香煙的煙霧籠罩著。
這時一個魁梧的胖子轉過身來看著我:「來來來,給他解開。」因為背著光,我看不清他的臉。「這小子不老實!」身後有人回應。「沒事,解開。」兩個人解開了我的雙手,一個人擰著我一隻胳膊拉著我站了起來。
胖子走到我的面前,我終於看清了這是一張多麼醜惡地臉:油乎乎地大腦袋上,長滿了紫黑色的疙瘩,一道暗紅色的刀疤貫穿左半邊臉,就像在臉上趴著一隻醜陋的蠍子。
「小兄弟,別害怕啊,歡迎來到咱們老鴉溝煤礦。」他齜著牙對我說。又用力地捏了捏我的肩膀:「行啊,看著是個小白臉,倒是挺結實的,以後好好乾活,爺們不會虧了你,啊!」
我到現在好像有點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黑煤窯?天啊!我一時竟不知所措,結結巴巴地說:「你,你,你,你們要幹什麼!快放了我,放了我!」
「放了你,哪那麼容易,就是放了你,這深山老林的你也出不去,老實在這挖煤吧。」刀疤臉獰笑著說。
「你們這是綁架,難道你們就不怕法律嗎?」我掙扎著喊道。「法律,好啊,老子現在就讓你知道知道什麼是法律!」刀疤臉「嗖」地從腰間抽出一支皮鞭,劈頭蓋腦就向我打來。
「等等!」突然有人大喊了一聲。刀疤臉竟然硬生生地收住了手,回過身看著剛才坐在他對面的那個傢伙:「怎麼了,老大?」「對北京城來的朋友要客氣一點,懂嗎?」那個傢伙滅掉了手裡的煙不陰不陽地說道。
隔著煙霧,我看不太清楚他的臉,只看到一隻碩大鮮紅的鼻子,他的手裡拿著一張身份證,對著身份證竟然喊出了我的名字:「路雲龍,好名字,響亮!」說著把我的身份證扔到了桌子上。
我看到桌角上堆著我的錢包、手機、手錶,我想我的背包早就被翻過了。「不過呢,」他抬起頭盯著我說:「路先生,到了咱們這一畝三分地,是龍您得盤著,是虎您得趴著,您不是驢友嗎,打明天起,就給我收起您的驢脾氣,下煤洞子當驢去吧!」「哈哈哈……」屋裡一陣子鬨笑。
「憑什麼?」我怒火中燒,瞪著紅鼻子,沒等鬨笑結束就大聲質問。屋裡也一下變得安靜下來。「憑什麼?」紅鼻子看著我好像有點詫異,他沒有想到我竟敢說出這三個字。「啪!」他突然一拍桌子站立起來,一轉身竟然從牆上抓起了一把雙管獵槍,嘩啦一聲子彈上膛,將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我:「就憑這個!」
屋子裡靜得嚇人,我看著那黑洞洞的槍口真是悲憤交加,想想明天將要過的我無法想象的失去自由的日子,還不如現在就死了!我揚起頭,怒視紅鼻子:「來啊,你開搶啊!我早就不想活了!」
紅鼻子怒不可遏,喊道:「他娘的,老子成全了你!」說著真地摳動了扳機,就聽「嘭」的一聲巨響,子彈擊中了我頭上的屋頂,泥土撲簌簌地落在我的臉上。我的兩隻胳膊都被人控制著,只能拚命地搖著頭,鼻子和嘴不停地吹著泥土,眼淚都嗆了出來。
看著我狼狽的樣子,屋子裡又是一陣鬨笑。紅鼻子冷笑一聲:「想死,沒那麼容易,先給老子挖三年媒再說吧!哈哈哈!」
我還想掙扎,忽然有個瘦高個子走過來,把我扶住,幫我擦了擦臉上的泥土,笑呵呵地對我說道:「這是幹什麼啊,兄弟,什麼死啊活的,不都是出來打工的嘛,干一天活,咱們掙一天的錢,大不了到了過年咱就回家,是不是?走走走,跟著我啊,咱們先找地兒睡覺去。」說著拉起我就走,那兩個抓著我的人竟然鬆開了我的手。
這個時候,我也實在沒有什麼好辦法,只能跟著這個瘦高個兒往外走。「站住!」突然有人喊道。我轉回身,揉了揉眼睛,只見刀疤臉獰笑著走了過來,用手撣了撣我夾克上的泥土說道:「哥們這件衣裳不錯,借我穿得了。」說著不由分說,就把我的夾克扒了下來,套在了自己身上。得意地轉了個圈,旁邊幾個人都附和著說好。
看著他那圓滾滾的肚子,我不禁有些好笑。就在這個時候,我怎麼覺得刀疤臉的眼睛又瞄向了我的腳。我的心咯噔一沉!不好!忽然我發現門旁邊有個破舊的鐵皮垃圾桶,裡面有半桶髒水,上面漂著全是煙頭和垃圾。
我突然站立不住一下子倒了下去,倒地時手不自覺地拉倒了那個垃圾桶,桶裡面的垃圾和髒水不偏不倚全都扣在了我的鞋上!刀疤臉狠狠瞪了我一眼,悻悻地吐了口唾沫,朝我擺了擺手。於是兩三個人就把我拉了出去。
來到屋外,竟然是好大的一座院子,院子里堆著山一樣的煤堆。四面都是高牆,高牆上好像還拉著鐵絲網。我不由暗暗叫苦。
瘦高個兒扶著我,另外兩個人在後面緊跟著,好像押犯人似的。嘴裡還嘀咕著:「這他媽就尿了,過兩天就得拉稀。」
來到一道高高的鐵門,「汪!汪!」忽然竄出一條驢犢子一樣大的狼狗,齜著獠牙,瞪著我,我嚇了一跳,仔細一看這才看清原來這狗東西被一個人牽著,牽著狗的傢伙站在黑影里,看不清楚。
瘦高個兒一個勁地說:「沒事沒事,兄弟,馬上就到了。」穿過鐵門,是一個套著的小院,就像北京的四合院。背靠著筆直的山坡,是一排低矮的石頭房子。奇怪的是這房子卻只在兩邊開了兩個門,而且門上都掛著一把大鎖。
馮二拉著我來到左邊的門前。對了,馮二就是出來打圓場兒把我從那間大屋裡「救」出來的瘦高個兒。我不知道為什麼會用「救」這個字,因為我想不出以我這寧折不彎的脾氣怎麼從那間房子里走出來。
在路上他自我介紹說他叫馮二春,或是馮二沖,他那當地的口音,我聽得不是很清楚,反正他說叫他馮二就行了。門剛一推開,一股複合的臭氣劈面而來,我稍一猶豫,後面那兩個傢伙早把我連推帶搡地推了進去。
裡面幾間房是連通的,昏暗的燈光下,我的天!我發現一排大通鋪上或坐或卧的好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地盯著我。長這麼大這樣被人注視還是第一次,幼兒園上台領小紅花那次不算。
馮二熱情地介紹:「哎,這是新來的兄弟,今後大家都照應著點啊。來來,你們哥倆讓讓,來,兄弟,你過來,今晚就睡這。」在大通鋪上扒拉開一個空地,馮二招呼我坐下,說:「餓了吧,兄弟,等著啊,我給你去伙房看看還有什麼吃的。」說著轉身走了出去。
我默默地坐在那一動不動,迎著那一道道或獃滯或怪異的目光,匆匆地打量了一下這裡的環境。我無法形容這裡的骯髒與混亂,僅僅是我的未來的「同事們」奇形怪狀的服裝與樣貌,就讓我感覺是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我是不是穿越了?來到了周星馳電影里的丐幫。而我現在明顯與這裡的一切是格格不入的,或許在不遠的將來我就會變得和他們一樣,太可怕了,我根本就不敢再想下去。
門一開,馮二回來了,手裡端著一個斑駁的大搪瓷盆,直接遞到我的面前:「來,兄弟,湊合著吃點吧。」盆里有兩個黃黑色的大饅頭和半盆白菜湯。
我是真的一點胃口都沒有,這短短几個小時的變故,讓我根本來不及消化。馮二看著我半天沒動,勸說到:「兄弟,吃嘛!別想的太多,這人生在世,在什麼山上就唱什麼歌。俗話說的好,床大床小也要睡好,飯多飯少先要吃飽。無論怎麼說,吃飽肚子才是第一。」見我還是不動,又趴在我的耳朵邊小聲說道:「還有一句俗話說得更好,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馮二最後一句話倒是真地打動了我。這個長著一張乾癟小白臉的瘦高個子,竟然有著一張如此能言善道的小嘴兒,關鍵是他說的又是如此的契合人的心理。就像當年紅軍長征中的指導員,給人帶來無限的希望和慰藉。看來這個世界上在哪裡都有好人啊!我感激地看了馮二一眼,抓起饅頭吃了起來。
老實說,饅頭是什麼味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心中燃起了希望:我一定要逃出去!我一定要奪回我的自由!
飯是吃飽了,但覺卻怎麼也睡不著。即使堅定了逃出去的信念,卻仍然無法平復悲涼的心緒。況且身邊的環境也著實的讓人恐怖。那真是:放屁聲呼嚕聲磨牙聲夢囈聲,聲聲入耳;尿騷氣腳臭氣狐腥氣霉濕氣,氣氣撲鼻。橫批:還有跳蚤!
馮二給我的那條破棉被簡直就是一個跳蚤窩。這一宿,我身上被跳蚤咬得紅包包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在那痛苦的輾轉反側之中,我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即使是跳蚤,也他娘的喜歡小鮮肉。
不知到了什麼時候,我已經感覺不到到底是哪裡癢了。一陣強烈的倦意襲來,我終於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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