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番外·緣以結不解 (十七)
-Part16分居(下)
顧西洲一宿沒睡,早早就到了唐家。
等到了九點,才去按響了門鈴。
他走進去,唐父唐母已經穿戴好,坐在客廳等他了。
看來是場硬戰,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在他們面前站定。
「爸,媽。」
唐母點了點頭,也沒叫他落座,「來找染染?」
「嗯。」
「她沒回家。」
顧西洲的心又往下沉了沉,看來唐染這回是動真格了。
他微微頷首,「那,您知道她去哪兒嗎?」
一直沒開口的唐父突然道:「她是你老婆,你不知道?」
顧西洲輕輕蹙眉,知道自己有錯,也不敢在岳父面前辯解。
「那日,唐染帶你回來,說要結婚,我說了什麼,你還記得吧。」
顧西洲點了點頭,他記得,岳父說,要是他敢對唐染不好,他會打斷他的腿。
所以當唐父拿了一根實木拐杖在手裡的時候,他並不意外。當拐杖無情地一下一下地重重地打在他身上的時候,他也沒有躲。
最後還是唐母看不過去,含淚叫停了唐父。
唐父像是力氣用盡一般跌坐在沙發上,「我知你們之前的說辭是假。什麼早幾年就在一起了,假的。」
「那丫頭是個藏不住事的,什麼表情都寫在了臉上,這幾年,倒是鍛鍊出來了,能控制表情了,可我不希望她鍛鍊出來,我希望她無憂無慮自由自在,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我知道說辭是假,沒有拆穿是因為,我知道那丫頭是真的喜歡你。如果不喜歡,不會任由自己背上『小三』的污名,那天你來解釋,她那不可置信的模樣……哼,那個讓她當小三的人渣是你,給她正名的也是你,娶了她的是你,讓她為人母的也是你……我是真的對你不滿意的。」
「但那傻丫頭喜歡,我看你們結婚的這幾年,她也還算開心,你對她也好,才稍稍放下了心。」
唐父深呼吸了一口氣,瞪著顧西洲,還是語氣不善,「她沒有回來,但昨兒個家裡在北區的房子有了動靜,她應該去那了。」
北區的房子裝了報警裝置,只有密碼能解鎖,因此進出都會有記錄,記錄都會傳到主宅這邊的安保系統里。
「謝謝爸。」
他說這話的時候氣息不穩,背上火辣辣的疼。
顧西洲走出了唐家,陳桑便迎了上來,剛剛他在外面的時候急壞了,落地窗沒個遮掩,自己老闆挨打的場景一秒不落的闖進了他的眼。
「去醫院吧?」
顧西洲搖了搖頭,「去這個地址。」
他遞給陳桑一個紙條,是剛剛唐母塞給他的,上面有北區那個房子的地址。
「這,您傷的不輕,還是去看看吧。」
顧西洲拍了拍他的肩,打開後座坐了進去,正襟危坐,完全不敢向後靠,生怕椅背碰到他的背,又會加重疼痛。
等陳桑進來,他才說:「這時候去最好,博你老闆娘同情。」
陳桑嘴角抽了抽,將車掉了個頭,去了北區。
唐染聽見了門鈴聲,在貓眼裡見到了顧西洲,視線挪到了門把上,猶豫了會,還是將門打開了。
他臉色不是很好,有些蒼白,額上還隱隱沁出了細汗。
「不請我進去?」
他開門便是這句話,唐染沒動。
顧西洲又道:「不請我進去,讓我站在門口和你談離婚么?」
離婚……
他是來離婚的……
與顧西洲分居,是唐染長這麼大的第三次衝動。
她不是真的想和他分居。
她已經不滿足現狀了,不滿足顧西洲平時對她好,可一遇到溫南意出事就把她拋在腦後的現狀,所以,思變。
她想要讓顧西洲做出抉擇,所以她帶著堯堯走了。
是有點卑鄙,有點心機,但為了日後的幸福,就卑鄙心機這一把吧。
他找過來的速度比她想象的快,卻沒成想,是來談離婚的。
唐染心口一疼,深呼吸了一口氣,站開了些,讓顧西洲走了進來。
顧西洲進來后,直接坐到了沙發上,坐得端正得很。
「不給客人倒杯水?」
從昨晚上開始他就沒喝水,不是不渴,是忘了喝。
現在見到唐染,確定了她在這,不會找不到,將心放了下來,便開始覺得口渴了。
唐染有些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去給他倒了一杯水。
「謝謝。」
他接了過去。真是疼啊,要找個時機讓她知道才行。
唐染坐到他側面的拐角沙發處,淡淡地說:「說吧。」
他現在已經淪落到要騙老婆說來談「離婚」才能進門了么?
「唐染,離婚,是不可能的。」
這輩子都不可能。
唐染聞言抬頭,有些驚訝,他剛剛不是才說要談離婚么?
在她還在驚疑的時候,顧西洲已經走到了她對面,彎下了腰,兩手撐在沙發上,把她圈在懷裡,「沒聽明白?那我重複一遍。」
他定定地看著她,一雙眼好像一汪千尺的潭水,深邃,靜謐,卻也危險。
是的,危險。
他此刻深情的模樣,讓她不敢相信,讓她擔心這是假象。
顧西洲又重複了一遍,「我不可能和你離婚。」
唐染眼神閃了閃,將視線移開,「不離就不離,分居。」
說完,唐染推了他一把,然後就聽見了顧西洲的抽氣聲,她回頭一看,他額上的汗珠更多了。
唐染皺了一下眉,問:「你怎麼了?胃疼?」
他這幾年胃調養的不是差不多了么?怎麼又胃疼了?
「沒事。不是胃。」
不是胃那就是別處了?
「到底怎麼了?」唐染的語氣有點急。
顧西洲本來還想再享受一下她有些著急的關心,但看她這模樣又心軟了,於是道:「背疼。應該淤血了。」
唐染皺著眉,想象不出來他說的是怎樣的情形,便說:「脫了衣服,我看看。」
他就等這句話了。
顧西洲的手很秀氣,手指修長,那肌膚真的堪稱一個「膚若凝脂」。
唐染經常會在心裡吐槽,他的手比她的可好看多了。
唐染的手雖然白嫩,卻是一雙小肉手,而顧西洲的手則是瘦長瘦長的。
此刻這樣一雙手,正慢條斯理地一個一個解著襯衫扣,若是放在電影里,這畫面是一定要特寫的,美得不行,直想讓她流口水。
又在勾引她,唐染瞪了他一眼。
顧西洲被這一眼瞪得莫名其妙,不知道怎麼忽然又惹到她了。
他也不想動作這麼慢,實在是每動一下,就牽扯到了背上的肌肉,著實有些疼。
他額上的汗越來越多,臉色也越發蒼白,那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此刻低垂著,長睫輕輕顫抖,這虛弱的模樣,配上他解到一半的襯衫和露出的胸膛……
再這樣下去,她就真的要獸性大發,忍不住撲了他。
她看不過去了,索性動上了手解開他的襯衫,將衣服褪去,便看見了他青一塊紫一塊的背。
「這……怎麼了?」
唐染的聲音有些抖,「你又跟人打架了?」
顧西洲苦笑,「我要是跟人打架能受這麼重的傷么?」
「那……」
顧西洲實話實說:「我一大早就去你家了。」
「我爸打的?」
顧西洲忽然覺得自己在妻子面前告岳父的狀是不是不好,還在猶豫的時候,聽唐染說:「該。」
「……」
好吧,老婆說該那就是該。
唐染不知道從哪裡搜出了一個藥盒,從裡面拿了一瓶藥酒。
顧公子看了卻有些嫌棄,「這什麼,能有用嗎?」
唐染白了他一眼,「不知道,死馬當活馬醫吧。」
說完,便將藥酒倒在了手上,然後輕輕按上了他的背,在顧西洲的背上打圈,揉壓,按摩。
看著顧西洲因為剛接觸藥酒而有些吃痛的模樣,唐染輕笑,「知道疼了吧,誰讓你對我不好。」
顧西洲覺得委屈得很,「我哪裡對你不好。」
除了那幾次因為溫南意生命危險跑出去,哪裡不好。畢竟她有危險,救人要緊不是嗎?
「就是不好。」
唐染下手重了些,顧西洲倒吸一口涼氣。
「這藥酒是專治跌打損傷的,很有效。」
「哦。」
難道沒有效果還能要賠償嗎?
「你要是實在不放心,就去醫院看看。」
「放心放心。」
唐染不作聲了,專心致志幫他塗抹藥酒,完事以後,又將他衣服穿上,幫他系好了扣子。
「喏,記得找人擦,一天兩次。」
唐染把藥酒遞給了他,明顯是在趕客了。
「你不回去?」顧西洲試探地問。
「不回。」
顧西洲神色一凝。
唐染轉身去了洗手間,他跟了過去,「你不回,那堯堯怎麼辦?」
「我照顧啊。實在忙不過來,我媽也可以來幫忙。」
「那堯堯想我了怎麼辦?」顧西洲還是不死心。
「那你就來看她唄。」
顧西洲聽了這話沒有開心,反而冷笑,「這麼說,我這是沒了撫養權,保留了探視權?」
唐染洗完了手,在擦手巾上將水珠擦乾淨,「嗯,理解的沒錯。」
「唐染,你這是霸道。私設法庭了還。」
顧西洲心裡極其不舒服,她什麼意思,真要跟他劃清界限。
唐染在鏡子里看著他,冷冷吐出四個字,「好走,不送。」
她這模樣刺激到他了,他不再糾纏,轉身離開。
唐染在他走後,才終於呼出一口氣,彷彿力氣全部用盡。
不是她拿喬,她也想就這麼跟他回去,可是回去了之後呢?他依然還是會對她好,這好依然只會排在溫南意之後。
這樣的情景上演了一遍又一遍,他一服軟,她就心軟,他就肆無忌憚,她就身心俱疲。
她學乖了,這次不會再輕易屈服在他的溫柔里。
兩人開始了拉鋸戰,但因為唐染帶著堯堯,即使他放下身段隔三差五的去她那邊蹭飯蹭宿,要真的細算起來,也不能否認,他現在還真的是只有探視權。
這天,他突然想到這個問題,又睡不著了。
這樣不行,不能總這樣下去,老婆吃不到也就算了,連見個面都要看她心情,要碰一碰運氣。何況,他也想堯堯了,堯堯跟他一向比較親,每次她哭鬧,他一去抱,她就不哭了。還別說,顧堯真是像她媽媽,是個小哭包。
唐染昨天打電話來說,讓他今天帶堯堯,她有約。
有約,有什麼約?
顧西洲看了一下時間,凌晨四點。
再熬幾個小時就可以見她們母女了。
顧西洲每次見到唐染心裡都在暗喜,但他都儘力克制著不表現出來。今天也一樣。
唐染要見的這個人對她來說一定很重要,不然她不會精心打扮。
他垂著眼眸,問她要見誰。
她說出了一個足以讓他暴跳如雷的名字。
寧驊。
寧驊,怎麼會是他?怎麼又是他?
想到寧驊的身份,想到他在大學時對唐染做的事,他忍不住聲音大了些。
結果把她嚇了一跳,堯堯也被嚇醒了。
哎,他認命地從她懷裡接過堯堯,同時想,如果當初他把寧驊做的事告訴她怎麼樣,會不會他和她早就一刀兩斷了。
也不知道他當初在想些什麼。
秘書打電話來催他開會,算了,這個時間對她說這些不方便,今晚送堯堯回來的時候再說吧。
他便抱著堯堯出了門。
坐上車的顧西洲還是有些不放心,便讓陳桑找了幾個人跟著唐染,以防寧驊再次不要臉的獸性大發。
心裡想著事,連帶著開會的效率都低了很多,經常出神。
他又後悔了,剛剛應該就直接告訴她才對,她就不會去見寧驊,他也不必在這裡瞎擔心。
他一直沒有等到消息,派去的人也沒有給消息。
不過在這種情況下,一般都是沒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不是么?
帶堯堯回唐染公寓的時候,她還沒有回來。
他有些氣,她還當真樂不思蜀了。
回了家,他接到了陳桑的彙報,說突然聯繫不上那些保鏢。
他便知道事情有變,掛了電話后,先聯繫了警隊。
原因無他,他懷疑寧驊,所以根本沒有往江湖仇殺那檔子事上想。
等寧驊來找他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想錯了。
他以為唐染出事跟秦蹇出事是兩回事,畢竟,任他現在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唐染出事完全是巧合。
也是這時,五心不定的他終於想起來,他才從秦修的安保公司高價購入了可以實時定位的追蹤軟體,便趕緊輸入了唐染的手機號碼,輸入后屏幕顯示的卻是「無信號」。
他這才將秦蹇和唐染出事這兩件事聯繫了起來,想起他哥跟他提過,他現在在「醉生夢死」,便匆匆忙忙趕了過去。
在跟顧容與去找人的路上,他收到了警隊的信息,他派去保護唐染的人果然出事了。
瞬間面無血色。
若是以前,顧容與或許還能安慰他幾句,但他如今自顧不暇,哪還有空能管這個弟弟。
所以顧西洲從頭到尾都忐忑到不行,甚至幾度冷汗都快浸濕了衣衫。
這種要丟了命的感覺,是從未有過的。
四肢僵硬發冷,他感覺心跳都能隨時驟停。
他聽到了騷動,推開車門下車,撥開人群,見到在人群中,有些狼狽卻仍然美好的唐染的那一刻,他才活了過來。
他抱緊了她。
原來上帝造她時,真的從他這裡拿走了一根肋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