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道因果陳數欽投

陳端何其人也，只一回想便知道孫策留下他的用意，千叮萬囑，就是告誡他不能有漏網之魚。可憐孫策孤軍深入，大破敵軍，到了自己這邊卻出了差錯。現在公子的一句「情況如何」，陳端更是無地自容。

他這一跪，其他人也跟著呼啦啦跪倒，口稱有罪。

孫策見陳端年歲已邁，心有不忍，知道他是一時心急失了方寸，罪不至死。長嘆一聲，將他顫顫巍巍地扶起，口中寬慰道：「陳叔您這又是何必呢！您是我的智首，當知伯符離不開您。況且您是因擔憂我的安危，急於上山來救。是故不但不能降罪，還應獎賞！」

陳端匆忙拜首，道：「少主仁慈，端豈敢奢賞。」孫策的難處，他也理解。既然如此，陳端也不再推辭，起了身。

後面的秦松隨之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道：「事已至此，當務之急，是當考慮如何應付接下來的困境了。」

眾人點頭贊同。

孫策目光哀戚，道：「在此之前，還有一件事要做！」

「什麼事？」眾人好奇。

孫策緩緩轉身，將朱猴兒的屍體抱起。後來的人不知其中的經過，靜悄悄地注視，都疑惑不明所以。

「好兄弟，安心的去吧！」

就著釜下搖曳的薪火，孫策一把將朱猴兒丟入其中，火焰瞬間旺盛起來。未曾料想，那個奸詐狡猾、貪生怕死的朱猴兒，也有如此英勇的一面。

我孫策，欠你一命！

大火將孫策硬朗的面孔映照得通紅，他略微一愣神，再抬首時，恰巧與陳數目光對視。孫策這才想起，還有一個人在。

與先前的呆傻不同，此刻，他那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泛著奇光異彩，深邃不見底。那張人畜無害的臉上，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捉摸不透的睿智與凜然的殺氣。

本為張癩虎的愛將，裝瘋賣傻，卻猝然發難，弒主殺友。從他的種種行徑來看，絕不如外表看起來那麼簡單。力能拔山，殺伐無情，又有城府，這種人，最為可怕。孫策一臉凝重，死死地盯著他，誰也沒敢動。

「公子乃孫堅孫郡守之子耶？」卻是陳數率先打破了沉默，開口問他。

孫策臉色微變，繼而坦然大笑:「不錯，家父便是孫堅，吾乃孫家長子孫伯符也！」出乎意料，陳數聽了，納頭便拜，倒把孫策唬懵了:「你這是……」

只聽他道:「小人本一賤民，為養家糊口，**從賊，以致誤入歧途。孫將軍大名如雷貫耳，威震九州，小人雖為匪寇，亦仰慕不已。若公子不相嫌棄，小人願誓死追隨，做牛做馬，亦不推辭！」

「汝在長沙，吾在富春，不曾見一面，又是如何知曉家父便是孫堅的？」孫策不作回答，反先問出了自己的疑惑。「小人狗膽，誤聽了公子與這位先生的談話，得知公子姓『孫』。又聞朝廷消息：孫太守不日將取長沙。故有此猜測。」

「既為賊身，裝瘋賣傻，欺上在前；臨陣捅刀，弒主在後。又叫我如何信你？」陳數投靠，這麼一員勇將，孫策確實心動了。可眼下數人性命都捏在他手裡，理智告訴他，不能這麼做。世上無完人，有些小缺點在所難免，孫策也能理解。可一個人再有能力，卻是賣主求榮之輩，不要也罷。

陳數再拜，道：「裝瘋賣傻，實非小人所願。張癩虎表面愛才重勇，私下裡卻嫉賢妒能，況這匪窩寇巢，宵小甚多，若不如此，只怕陳數也活不到今日了。」

生在亂世，身不由己，孫策又何嘗不是如此。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陳數能明白這個道理，著實不易。

看出孫策眼中的遲疑，陳數急忙趁熱打鐵，道：「觀將軍言行，待侍從如手足。小人若有幸侍奉，絕不敢生半分二心。」

原來，陳端能大膽承認錯誤只求一死，孫策又能輕鬆不予追究，主僕之間的信任情感，早讓陳數羨慕不已。亂賊之間本沒有什麼情誼可言，他們唯利是從，除了會勾心鬥角，一無是處。陳數本是一個有血性、喜歡直來直去的人，在賊窩裡呆久了，自然受了不少憋屈。所以從見到孫策的第一眼，就被他感染了，再加上其父孫堅英雄大名，才會毫不猶豫地一刀斬了張癩虎，以為進身之階。

終於，孫策點頭，算是同意了陳數的投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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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那張癩虎余兵逃入長沙郡中，一路直奔區星府邸。

那裡，便是區星的皇宮所在。

威嚴肅穆、富麗堂皇的宮殿中，不時傳出**的嬌笑。

「報……」一名侍衛突然闖入，垂頭低眼，始終不敢多看一眼。

絲綢上，是數位千嬌百媚的美艷嬌娘，她們衣衫半裸，卻是滿是生春。酒池肉林，區星起身，伸了個懶腰，左擁右抱，面色不善地呵斥道：「什麼事？」

「啟稟陛下，殿外郭敏郭都尉求見，說有要事稟告！」那侍衛顫抖地小心翼翼道。

「讓他進來吧！」區星顯然疲憊不已，慵懶地說道。

「陛下！我的陛下啊！出大事了！張將軍……張將軍他……」一聲哭天搶地的慘呼，隨後一人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

只見他披頭散髮、滿臉炭黑，破敗的衣甲上血跡斑斑，顯得極為狼狽。

「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區星眉頭一皺，劈頭大喝，臉色一轉，問他：「癩虎他怎麼了？」

「張將軍他死了！」

「什麼！？」區星一把推開身旁的女子，既驚且怒。

等到來人將事情經過歷歷說完，區星臉色變了幾次，卻不知該笑還是該哭。堂堂一方車騎大將軍，居然被一個默默無名、乳臭未乾的小毛孩子給殺了。這事傳到周朝、郭石那兩鳥人耳里，還不得被他們笑掉大牙。

「沒用的東西！」區星面孔猙獰突現，「來人，給朕把他拖出去，車裂處死！」

那人一聽，連忙求饒：「饒命啊！陛下饒命啊！」

兩名侍衛眨眼便至，二話不說將人拖拽了出去。

求饒聲漸漸細遠，而後，便是一聲凄慘瘮骨的哀嚎，轉而死寂。

「傳朕口諭，著大將軍龍基點一千人出戰。務必取勝，若敗了，提頭來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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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辰不早了，還是早些下山吧！」秦松輕聲催促道。

孫策點頭，就山上放起了火。火勢乘著大風，轉眼一片紅海。

熱浪撲面而來，孫策從宋謙手上接過那被救下的孩子，一襲人縱馬向山下馳騁而去。

先前時局緊急，上了馬背，孫策才得細細觀察這名孩子：烏黑的頭髮，紮成別緻可愛的總角，面容清秀，皮膚白嫩，倒與自己有幾分相似。

此刻，他也用雪亮濕潤的大眼睛打量著孫策。沉浮顛簸，兩個人，就馬背上大眼瞪小眼。

見他面黃肌瘦，似乎幾日不曾進食，在土匪窩裡也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孫策讓人拿出些乾糧給他吃，這孩子也不認生，也許是餓得太厲害了，接過食物便一陣狼吞虎咽。

「慢點吃，別噎著了。」孫策不禁憐惜道。

說來也奇怪，一個幾歲的孩子，之前被一群兇惡的大漢用粗繩捆綁恐嚇，眼看著就要丟進熱水鍋里了，卻不哭不鬧。

「難不成，是嚇到了？」孫策疑惑地再次低頭打量。

「大哥哥騎馬不用看路么？」

脆生生的聲音，孫策嚇了一跳。繼而心中一緩：會說話就成。

看著他漂亮的眼睛和好奇的目光，孫策童心忽起，對著他和藹地一笑，無比豪氣中天的說：「當然了，也不看大哥哥是誰，大哥哥可是額上還長著一隻眼睛呢！」

小孩歪著腦袋：「那大哥哥豈不是三隻眼睛的大怪物！」

「呃……」孫策無語。

眾人哄堂大笑。

「大哥哥，既然你那麼有本事，可不可以救救醜醜的爹娘？」小孩把腦袋低到了胸口，連聲音都低了不少。顯然他也知道，這很難實現。

「你的爹娘？」孫策終於意識到了什麼，問他：「你們是怎麼被壞人抓住的？你的爹娘又在哪裡？」

叫醜醜的孩子搖了搖頭，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醜醜不知道。醜醜是跟爹爹娘親一起出來的，後來就被山上的壞人捉住了，醜醜就再也沒有見到爹娘。求求大哥哥，快救救他們吧！」

孫策疑問地看向宋謙。宋謙會意：「公子，剛才在山上俺都搜遍了，除了一群窮土匪，沒有其他人。」

注意到醜醜的目光一黯，孫策心疼，安慰道：「山上沒有，那就說明，醜醜的爹娘已經被人救走了。醜醜放心，大哥哥答應你，一定會幫你找到爹娘的！」

「真的？」醜醜眼睛頓時瞪得雪亮，笑著露出一口雪白的嫩齒，顯然是因為孫策的諾言而開心不已。

孫策點頭：「真的。」

只是他的心裡，微微地嘆了口氣。只怕醜醜的爹娘，已經被一群土匪烹著吃了吧。

可憐的孩子！所有人內心默默哀嘆。

「兄長快看，前面有人！」孫暠突然高聲叫道。

眾人循聲看去，不遠處，正有一對夫婦緩緩而行。

「爹爹！」醜醜的一聲叫喚，讓所有人獃滯當場。

「醜醜，那兩個人便是你的爹娘么？不可以胡亂叫的。」孫策好心勸慰，只當這孩子是因為太想念自己的父母而產生的幻覺。畢竟才四、五歲，對父母還是很依賴的。

「是爹爹！他們是醜醜的爹娘！」誰知道醜醜顯得很激動，在孫策的懷裡不斷掙扎，又對著遠處的夫婦大喊：「爹！娘！我是醜醜啊！」

「醜醜不要急，大哥哥這就騎馬帶你去見你的爹娘。」

孫策話剛說完，陳端急了，向近在咫尺的長沙城瞟了眼，輕呼了聲：「伯符……」

「好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孫策心中瞭然，卻不留情面地予以打斷，隨即驅馬向前，陳端無奈，只得相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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