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入虎穴宋謙屠匪

第16章 入虎穴宋謙屠匪

山路平整,走得倒也順暢。不多時,一個嶄新的木寨出現在眼前,孤零零地矗立山頂,陰森可怖。

門口的兩名守衛,一個手杵長槊兀自打著盹兒,而另一個,直接坐倚在柵欄邊酣然入睡。即使孫策三人到了跟前,他們尤自未覺。還是朱猴兒上前叫醒了他們,只說求見車騎將軍張癩虎,守衛也不懷疑,自去通報。

不多時,一群人浩浩蕩蕩地走了出來。

「哈哈哈,朱猴兒啊朱猴兒,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

人未至,聲先到。當先一人,虎背熊腰,一臉橫肉,卻滿是疙瘩怪瘡,格外醜陋瘮人。烏黑的精緻鎧甲,像是大裳般掛在身上,偏要穿得特立獨行,痞性畢露。八尺來高的個頭,被一群人簇擁著,鶴立雞群,自有一番氣勢。

他就是朱猴兒口中的張癩虎?!孫策不禁多打量了幾眼。

臉有癩疾,嗜血好鬥,人皆敬畏而稱「癩虎」。這種事在那些農民起義者身上,屢見不鮮。就像無論是之前張角領導的黃巾起義,還是現如今張牛角統帥的黑山反賊,其中諸帥,本非冠蓋,自相號字,謂騎白馬者為張白騎,謂輕捷者為張飛燕,謂聲大者為張雷公,其饒須者則自稱於羝根,其眼大者自稱李大目。就拿張癩虎來說,起初別人叫他「癩虎」,他聽了一點不生氣,反而喜滋滋的把他當做自己的名字。通俗易懂,威風駭人,這就是他們的簡單想法,取名的規則。

來人伸出粗糙的大手在朱猴兒的肩上拍了拍,讓人不得不為瘦弱的朱猴兒擔心,會不會被他拍傷。

「怎麼,老子上次跟你提的事想通了?」張癩虎邪笑地問。

「想通了!車騎多次提這事,今個兒又親自來迎接,是給小的面子。能到張將軍麾下做事,是小的朱猴兒三輩子修來的福分,小的又怎麼敢不知好歹拒絕?這不,特地帶了兩個兄弟一起來投奔您老來了!」朱猴兒巧舌恭維,面不改色。

張癩虎卻聽得舒服,倍為受用。聽到他還帶了兩個兄弟,張癩虎這才注意到,朱猴兒的身後兀自站著兩個人。

一個玉面白凈,長得跟娘們一般,看著弱不禁風。張癩虎面露不屑,他本貌丑,自然不喜比他俊俏的人。其實孫策年方十二,從年齡上講,還是個孩子,皮膚白嫩些也屬正常。況且孫策濃眉挺鼻,體格健壯,男子氣概十足,與女人還是有很大差別的。只是在張癩虎眼中,他們是一樣的。

另一個,高大魁梧,背著一柄一看就分量就不輕的斧頭,如一座鐵塔般矗立一旁。張癩虎眼前一亮,以手指去,問:「你叫什麼名字?」

「宋謙宋禮讓!」宋謙一拱手,不再多說。他看不慣張癩虎那輕視的目光和高傲的口氣,怎奈局勢所限,為了公子著想,宋謙不得不如此。要不然以他往日的脾性,早一斧子掄上去了。有沒有真本事,咱們手上見功夫!

「兄弟以前是做什麼的?殺過人?」

「一小小鐵匠而已,家族世代單傳,以此為生。前些時日殺了一人,因此從賊!」回答依然不急不緩。

「是么!」張癩虎聽了卻大喜過望,道:「你的遭遇,還真跟老子的一名愛將一模一樣!」說著,喚出其人:「陳數,出來見見你的新同伴。」

話音剛落,身後傳來偌大的動靜,人群自然散開一條道路,一名壯漢大踏步出走。豹頭環眼,體壯如牛,活生生的一座巨山。

「他叫陳數,乃是本將軍帳下一等一的猛將,更為難得的,他也是屠夫出身。如何,你二人是不是相見恨晚?哈哈,陳數,還不快向人家打聲招呼!你小子,哪兒都好,就是忒楞了!」張癩虎笑著一拍他。

「你好!」陳數伸出寬大的手掌,瓮聲瓮氣地道。宋謙卻撇頭故作不見,也不搭理。這般的被無視,陳數絲毫沒有生氣,把手拿回往腦後勺抓了抓,呵呵傻笑。

宋謙如此挑釁不敬,倒把朱猴兒與孫策嚇了一跳,生怕匪性十足的張癩虎因此發怒。

孰料,張癩虎仰頭哈哈大笑:「哈哈哈,本將軍果然沒有看錯人!有個性,我欣賞!」

孫策汗顏,干土匪這行的,果然與眾不同啊。

土匪,刀光劍影,生死相搏,又有哪個不是狠角色!只要你夠狠,就能佔山為王,呼嘯綠林。餘下的,只會死心塌地的跟著,但求分一杯羹。

在張癩虎看來,只要有真本事的,又有幾個是沒點脾氣的。反倒是那些既沒本事又沒骨氣的人,他最是瞧不起。看著身後散漫的寥寥數十人,身為車騎將軍的張癩虎,恨鐵不成鋼。

佔領長沙,從未見過如此多的財寶美女的區星,每日只沉醉酒色,紙醉金迷。就連當初一起追隨他的弟兄,也早沒了起義時的意氣風發。

他們安於享樂,銳氣盡失。因剝削而被逼造反,又因貧困而見錢眼開,得勢后互相猜忌、安樂懼戰,失勢后又貪生怕死、一鬨而散。受封建社會農民天生的劣根本性限制,他們只會趨利避害、望風使舵。這或許就是農民起義者的局限所在,也是歷朝歷代農民起義失敗的根本原因。

當然,區星稱帝,揮霍無度,為了過足皇帝癮,更是大肆封賞下屬。一個無名小卒也能叫某某將軍、某某校尉,可見軍中官職之混亂。張癩虎雖是車騎將軍,風光無限,可手底下真正能戰的,也就只有隨他征戰的數十人而已。當初區星封他為車騎將軍,懶得再搭理他們,只明說,爵位恩寵已足,餘下的步卒器械自擬。否則,位列上卿的他也不會像如今這般捉襟見肘,甚至落得要親自招兵募卒的地步。

「哈哈,今個兒你們來的正巧,本將軍的小兔崽子們可是大有收穫,好酒好肉,保管滿意!」

說著,張癩虎哈哈大笑,走在前頭為朱猴兒三人帶路,「來來來,隨我去營里休憩片刻!」

他的熱情,感染了孫策,未想臭名昭著的張癩虎也有坦蕩豪爽的一面。孫策心裡頓時放鬆了不少,對眼前的這位長沙一霸不禁高看了幾分。

直到來到木寨大廳,入目的是正門口放置的一口大鍋,底下薪火旺盛,熱浪撲面而來。鍋中熱水咕嚕咕嚕沸騰,不斷地往外翻著氣泡,孫策毛骨悚然,不良的壓抑感覺油然而生。

「來人,把『肥膘』給老子端上來,煮好水準備下鍋,為三位新來的弟兄接風洗塵,也算是加入儀式!」張癩虎大聲喝令。

「哦~」一眾嘍嘍歡呼雀躍。

孫策默然,與宋謙對視,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疑惑。莫非是要殺豬宰羊相待?只前面的朱猴兒,嘴露苦笑。

不多時,兩個壯漢小心翼翼地走了出來,手中抬著的,赫然是一個只有四、五歲的幼兒。

看著兩個手下笨手笨腳地走過,張癩虎不忘一腳踹過去,嘴裡罵咧:「他奶奶的給老子小心點,弄傷了把你兩小兔崽子也煮了吃!」

環視四周,嗜血猙獰的張癩虎,咽津吞沫的土匪,再加上先前發生的一切,孫策忽然醒悟,他們口中的美酒好肉,就是喝這孩子的血,吃這孩子的肉。所謂的「肥膘」也只是當地土匪的黑話,「膘」指的就是人肉,因為孩子的肉嫩,加個「肥」字,就是特指小孩的肉。難怪混跡多年的朱猴兒聽了會為之色變。

想明白了所有,孫策不禁頭皮發麻,渾身直起雞皮疙瘩。雖說孫策殺人無數,見慣了死人和血腥,易子相食的事他也不只聽說過一次。可那也只限於聽說,自幼受儒家思想熏陶教育的他,又哪裡想得到自己會親眼目睹吃人肉的場景。要知道,他還只是個十二歲的孩子,而將被一群土匪煮著吃的,更是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

用麻繩將孩子縛在鍋旁的木柱上,一圈又一圈,生怕孩子會逃跑似的,兩名壯漢發出得意的笑聲。

「小娃娃,別急,一會兒讓叔叔幫你超度啊。」

刺耳的笑聲,猙獰的面孔,在孫策眼裡,他們與畜生無異。

「小兄弟不知,孩子的肉鮮嫩可口,綁得緊些,讓身體里的血都滲出來,過個一時半伙,再一整個下鍋。那肉,別提多美味!」

看著張癩虎一臉陶醉的表情,孫策雙目噴火,滿腔憤怒。雙手不自覺地捏緊,全身毛髮倒豎,如同一隻受驚的毒蛇孤狼,隨時撲向敵人。

「小兄弟身體不舒服么?」在刀尖上摸爬滾打多年的張癩虎,早就發現朱猴兒身後孫策的不對勁,那股令人窒息的殺氣,令他堅信眼前的少年與眾不同、甚至感覺到了生命的威脅!

「沒……」陷入怒火與混沌的孫策,被張癩虎一聲輕呼,渾身一個激靈。聯想到自己的處境,如被潑了冷水般,從頭涼到腳,瞬間清醒了過來。

再次打量了眼眼前沒什突出的少年,奇怪的感覺,搖了搖頭,張癩虎不再看他。臉色一正,又對著他們三人說道:「想要投靠我張癩虎,沒本事沒膽量可不行。山有山規,老子這裡又不是收容所,想要風光,先得有膽量吃得了人肉!」

土匪們一直有個殺人以表誠心入伙的傳統,這叫做「投名狀」,孫策聽陳端說過。可這吃人肉喝人血,如此喪盡天良、泯滅人性的行徑,他還真是聞所未聞。

須臾,沸水翻騰,見時間差不多了,兩名壯漢解開繩子便要活生生地將小孩丟進鍋中。群匪歡呼慶賀,一旁的張癩虎也是眉飛色舞,倒似很享受這場面。

張癩虎越是沾沾自喜,孫策越是悲憤交加,哪裡還忍受得住。也顧不得自身安危,與旁邊的宋謙打了個眼色,便欲動手,先救下那無辜的孩子再說。

大斧裹挾著颶風以力劈華山之勢掃過,正兀自得意的張癩虎眉心一跳,沙場老手的他,本能地往前一跳,堪堪躲過這致命的一斧。

宋謙一愣,未想老賊有些本事,偷襲再加上自己的全力一擊居然撲了個空。

背後涼風絲絲,張癩虎心有餘悸,只差一點,自己就去見閻王爺了。臉色陰沉的他回頭來瞧,只見自己欣賞的那個叫宋謙的手托重斧,正惡狠狠地瞪著自己。

他又不是傻子,想明白了一切,張癩虎怒不可遏,指著朱猴兒破口大罵:「小王八蛋,你敢陰老子!」

人是朱猴兒帶來的,現在他要殺自己,張癩虎自然聯想到是朱猴兒搞的鬼。

「老天有眼,教老子大難不死,今天老子就把你們一起下鍋,啖肉解恨!」

「冤枉啊我!」朱猴兒大叫冤屈。

可不等他解釋,宋謙哂笑:「你沒死,才叫老天瞎了眼!」

張癩虎何曾受過如此侮辱,當真七竅生煙,氣炸了肺,對著手下大聲喝令道:「小的們,給老子上,宰了他們,重重有賞!」

仗著人多勢眾,再加上利益的驅動下,土匪們都爭先恐後,喊殺震天。

看著一個個土匪手拿砍刀向自己撲來,朱猴兒面露哭相,可憐他有口難辯。

雙方一觸即戰,場面混亂不堪。小小的山寨,哪一個不是精銳悍匪,前仆後繼,悍不畏死。可宋謙也不是泛泛之輩,以一敵十,尤不落下風。

「小心!」突然的一聲驚呼。未及反應,孫策便受了一記結實的猛撞,站立不住,只覺得自己如斷了線的風箏,向一旁倒去。

視線里,鮮血飆飛。擋在自己身前的,卻是那個瘦弱的朱猴兒。

一劍砍翻偷襲自己的土匪,孫策抱住倒下的朱猴兒,眼眶止不住紅了。

胸口一道深入肺腑的傷口,眼看著已是奄奄一息,朱猴兒嘴唇蠕動,想說什麼。孫策低頭靠近,再一看時,人已斷氣。

「張癩虎!」雙目通紅,孫策發出震天的怒吼,猶如地獄里的嗜血惡魔,持劍便殺入人群,直向躲在後面的張癩虎而去。

與此同時,宋謙揮舞著數百斤重的大斧,渾身浴血,無人能擋。睥睨了眼張癩虎,大喝:「兀那勞什子張癩虎,躲在後面算什麼好漢,可敢出來一戰!」

鮮血四濺,殘肢斷臂拋飛,養尊處優多時的張癩虎哪還有膽子出來。只是大叫:「陳數!陳數何在?」再一側頭,驟然發現高大的陳數正傻傻地杵在自己身旁,先是一驚,繼而大怒,叱道:「王八羔子,還不快給老子上!」

陳數傻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也不答話。一口九環大刀,雷霆閃電,手提刀落。

……

厭惡地吐了口吐沫,一腳踢開那骯髒的屍體。陳數高舉手中的人頭,瓮聲大喊:「張癩虎已被俺殺了,汝等還不速速投降!」

眨眼間,土匪們紛紛丟了刀槍,停止了拼殺,轉頭來看。一雙圓睜充滿驚懼的眼睛,兀自滴血的斷頸,陳數手中提著的,赫然正是張癩虎的人頭。

主將陣亡,土匪勢氣大亂,頓時土崩瓦解,大喊著只顧亡命奔逃。

宋謙又追著砍殺了一陣,將落後的兩名土匪一分兩斷,這才返回孫策身邊,嘴裡尤大呼不過癮。

與此同時,山下一臉憂心忡忡的陳端來回踱著步,又不時抬首向山上張望,心中總有一股不祥的感覺,揮之不去。正在這時,山頂隱約傳來喊殺聲,又見人影綽綽,陳端神色一凜,心知事情有變。

「伯符危矣,快快上馬!」焦急地呼喚了聲。

陳端眾人拔劍上馬,吆喝著便向山上殺去。一路上遇到土匪潰兵,就著馬勢,一個不落,全都砍瓜切菜般割了腦袋。

到了山上,孫策正手提【問天劍】,渾身浴血。眾人見他無恙,心中方定。

兩邊相見,孫策相問:「情況如何?」

孫青來答:「因擔心策哥兒安危,有些潰逃的散匪,我們不曾追趕。」

旁邊陳端這時也冷靜了下來,聽到孫青的話語,臉色一變,大叫一聲:「不好!」

他的一聲驚呼,把所有人嚇了一跳,都說:「些許小賊,逃就逃了,先生何必驚慌!」

陳端面有無奈,道:「些許小賊,逃了倒也無妨。可此山名為『瞻望台』,本就是觀四方動靜。今賊不能全殲,一人逃脫,必向長沙郡內求援。所謂牽一髮而動全身,郡內賊兵數萬,而我區區數人,到時只怕……」

眾人幡然醒悟,順著陳端的話往下想,心中無不膽寒。幾人慌忙跑到山角邊往下眺望,果然看見幾名散匪跌跌爬爬地向長沙郡中逃去。至此,眾人方深信不疑,卻又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撲通」一聲,陳端突然地跪倒在地,面有愧色,自責道:「端身為孫氏門客,吃用孫家,關鍵時刻卻不能保全少主安危,致此危難,有負家主所託。既為智首,褻瀆職守,懇請少主降罪,端但求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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