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恨不相逢未嫁時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

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

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

願言配得兮，攜手相將。

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司馬相如《鳳求凰》

喬府門外，一個衣衫破爛、渾身污垢的十數歲小孩踟躕徘徊，嘴中不時念念有詞，自言自語。

來往的行人見此，無不搖頭哀嘆。

這孩子不是別人，正是從長沙一路趕來的孫策。

卻說孫策聽了母親的一番傾心話語后，心中頓悟，立刻堅定了自己要去追求幸福的信念。

可是，對於那對只有一面之緣的姐妹花，他了解的少得可憐，只知道她們是住在廬江。一不做二不休，孫策當即開始收拾行裝。因為出門匆忙，只簡單的帶了點銀錢，便連夜上路了。本來他還是自信滿滿，可等到三分鐘熱度一過，頭腦冷靜下來后，他不得不面對一個嚴肅的問題——他迷路了！

不時的下馬問路，一路走走停停，倒也耽擱了不少時間。不過幸好騎得是千里良駒——銀月麒麟。數百公里的路程，他硬是七天便走完了。

等到了廬江，孫策的盤纏也用光了。髮髻散亂，衣衫襤褸，幾日不曾洗漱的他，渾身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惡臭，簡直狼狽不已。回想這一路的遭遇，比之先前的千里尋父尤過之而無不及，孫策的心中，可謂五味具雜、悲酸翻湧。

仰頭凝視著牌匾上的「喬府」而字，孫策竟然彳亍起來：到底要不要進去呢？進去了我該說什麼？她會不會把我轟出來？

「叮～」清脆的響聲，腳前的兩枚銅錢兀自翻滾顫動，孫策一愣，疑惑地轉頭。

「餓壞了吧，拿去買吃的吧！」一位皺紋滿面的老太太神情憐憫、飽含同情地撫摸了下孫策的頭頂，蹣跚離去。口中猶自嘆息：「哎，這麼小的一個娃娃，就流落街頭乞討了，真是可憐啊！」

聽到老太太的話，再看了眼地上的兩枚銅錢，孫策竟有些哭笑不得。略一停頓，他還是彎腰將它一一撿了起來，畢竟，現在還是要面對沒錢吃飯的困境的！

隨後，他再次陷入了沉思。進去后，面對她時，該怎麼說呢？

「你好，我們又見面了。」

「恩恩，不行！」孫策猛地一甩頭，將這個荒誕的念頭甩了出去。

「其實，從我見到你的那一天開始，我就喜歡上你了！」

這個好！簡潔直白，一針見血。男人嘛，就該勇敢地追求自己的幸福！孫策打了個響亮的指響，拔腿就想衝進去。

「嘭！」

只覺得一個硬物磕在下巴上，軟玉撞懷，孫策眼睛一黑，頓時一陣天旋地轉。

「喂……」剛想破口大罵的他，定神一看，躺在自己懷裡的，不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她么！

「呵，好巧啊！」生生將要罵的髒話吞回肚裡，孫策伸手使勁地撓著自己亂糟糟的頭髮，露出一個憨憨的笑容。

喬雪微揚著頭用淚眼朦朧的眼睛凝視著他，直將孫策看得手足無措。還沒等孫策反應，喬雪「哇」地一聲大哭，撲到了他的懷裡。

心愛的女人在懷，孫策彆扭地張著雙臂，既無辜又無助。

「你……」看著淚眼朦朧、格外楚楚可憐的她，孫策心中為之一痛。

「壞爹爹！臭爹爹！讓你打雪兒！」不等孫策開口，喬雪對他就是一陣拳打腳踢。孫策一動也不敢動，軟玉在懷，即使是死了也心甘情願，更何況還只是粉拳捶來。

或許是打得累了，沒一會兒，喬雪便只剩站著的力氣，趴在孫策的懷裡喘著嬌氣。

或許是壓抑的太久，不等孫策發問，喬雪便自顧自地輕聲說道：「今天，有人到我們家來求親了。你個獃子，姐姐就要嫁給別人了，你知道么！」

難怪？孫策心中瞭然。不過，她姐姐嫁給別人跟我有什麼關係？

「不對！求親？難道……」孫策心中一凜。

「來求親的，是長沙太守的兒子孫策，還說跟我們見過面。哼，真是欺人太甚，明明連面都沒見過，不就是仗著自己當官的爹么，就想讓我們姐妹兩個心甘情願地嫁給他！沒門！」喬雪咬牙切齒、恨恨地說。

她沒注意到，此刻身前的男子，已經冷汗直流，想死的心都有了。

「喂，王虎……」喬雪欲言又止。孫策心中暗喜，上次匆匆邂逅，最後不歡而散，沒想到他還能記住自己的名字。

呃～雖然是個假名字。

「哎，算了，你肯定打不過孫策的！」上下打量了眼孫策窮酸的模樣，喬雪為之氣餒。

而孫策，正暗自糾結：要不要告訴她我就是孫策呢？可是，看她現在這樣，是把我恨透了吧。哎，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不管了！

「其實我……」

「要是讓我遇到那個孫策，本姑娘第一個先把他閹了，讓他禍害不了人家女孩子，再把他大卸八塊……不！剁成肉泥，丟出去喂狗吃！」喬雪粉拳緊握，惡狠狠地說。

待她自我陶醉的發泄完，這才一臉疑惑地看向孫策：「其實你什麼？」

原本醞釀著要說出真相的孫策一個寒顫，面對喬雪因好奇而瞪大的雙眼，吞吐了半天，道：「其實……其實，我也恨死那個孫策了！」

「你也恨他？」喬雪上下打量著他，直看得孫策心驚膽戰，卻突然吃驚地一捂嘴，「難道，你的妹妹也被他抓去逼婚了？！」

看她一副認真的表情，孫策想笑而不敢笑，只是一個勁的點頭。

「那個孫策，真是禽獸不如。」喬雪滿是憤懣，又小大人似地拍了拍孫策的肩膀，一口篤定道：「沒事兒，等我抓到他，一定發會讓你刺他兩劍解解仇的！」

「哦，謝～謝謝！」孫策舌頭打顫，身體不自然地扭動著。

「別動！」躺在孫策懷中的喬雪，微抬起頭皺眉輕呼了聲，因為之前哭了太久，又打又罵的，所以現在她顯得格外的疲憊，只想安靜的躺一會兒。

或許是他徒手降白虎的場景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躺在他的懷裡，喬雪覺得格外的安寧、溫暖。

「要是，時間能夠停止，該有多好！」孫策如是想著。

「王虎，你帶我走，好不好？！」把頭緊緊地貼在他寬闊的胸膛，喬雪能夠清晰地聽到他的心跳聲。可是，為什麼會越跳越快？

「帶……帶你走？去哪兒？」孫策舌頭打結，感覺連自己的心臟都快要跳出來了。

「嗯，只要離這兒遠遠的，去哪兒都行。」

「好……好啊！」

「好啊，我說呢！你們這對畜生，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做出這麼不要臉的事來！」一聲暴喝，喬公顫抖著用手指著他們。

看到突然出現的父親，猶如晴天一個霹靂，喬雪不知所措，連忙解釋道：「爹，不是你想的那樣的！」

「你別叫我爹，我沒有你這樣的女兒！」喬公把臉一甩，面無表情，口氣決絕，道：「收拾好東西，你給我馬上滾出喬府！」

喬雪一頓，不過隨即哽咽著點頭：「好，我這就收拾東西滾！」推開孫策便沖回了喬府。

門口的孫策，依依不捨地看了眼喬雪，目送她的身影直至消失。

「耶！」抑制不住內心激動的孫策，猛地抬手一握拳。沒想到一切如此的突然，又如此的順利，一想到馬上就要與自己心愛的女人雙宿雙飛了，孫策興奮得無以復加。

喬公那冷漠的目光掃視過來。孫策一個踉蹌，心虛地收回了手，尷尬地直咳嗽。

「你跟我女兒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啊～開始？」孫策一撓頭，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喬公不禁開始上下仔細打量他，相貌平平、衣著邋遢、言行獃滯，真不知道是有什麼優點，竟然能把自己心愛的女兒迷得神魂顛倒！

「也罷，不管如何，事到如今，只要自己的女兒過得幸福就成！」喬公心中默嘆。

「好好照顧雪兒，不準欺負她，要是讓老夫知道她在外面受了委屈，老夫絕不會放過你，聽明白了嗎！」喬公惡狠狠地道。

怎麼聽都像是老丈人的託付。孫策也不解釋，只是一個勁地點頭稱是。

……

將一件件衣物摺疊、擺放、打包，喬雪一邊往來忙碌，一邊伸手抹著淚水。回憶著在這間閨房裡的點點滴滴，熟悉的一切，如今就要分別，喬雪慢慢放緩了手中的動作。眼角，委屈的淚水再次無聲地打在手背上。

「哎！」一聲輕微而熟悉的哀嘆，一包錢袋隨之映入喬雪的眼帘，喬雪疑惑地轉頭。

「爹……」喬雪很想大聲叫出來，可剛喊了一聲，後面的千言萬語卻怎麼也說不出來了。

「乖女兒，是爹對不起你！」之前的偽裝再也無法堅持，喬公終於流出了只屬於父愛的淚水。

「爹！」喬雪一把撲在自己父親的懷裡，大聲哭泣。

「好了好了，別讓人家小夥子等太久！」喬公緩慢地拍打著女兒的後背，戲謔道。

「爹，我不想走了！」父女間的隔閡消除，直到這一刻，喬雪才明白父親的良苦用心。這裡，有太多美好的回憶，自己與父親的關係，是永遠無法被斷絕的。

「走吧！」喬公慈祥地笑著，眼角滿是深深的皺紋。他把女兒推出懷去，擺手催趕。

喬雪抱著包裹，三步一回頭，向門外走著。

「姐？！」剛來到門口，喬雪一眼便看到煢煢獨立的喬冰，似正在等著自己。

「此一別，我們姐妹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見面！」

說著，兩姐妹又抱在一起失聲痛哭。

「對了，王虎就在門外，姐姐要不要去見他？」喬雪反應過來，問道。

喬冰聽了，身子一顫，隨之目光黯淡。

危困驚聞如意郎，只恨此身已許人。

她還有什麼面目再去見他，喬雪慘然一笑，搖了搖頭：「不了。」

看出姐姐的凄苦悲愴，喬雪心中一痛，猛地一抓她的手，道：「姐姐，要不，你跟我們一起走吧。走得遠遠的，不用嫁給那個混蛋的！」

心中有那麼一刻的衝動，不過隨即冷靜下來。喬冰緩緩搖了搖頭，道：「不！爹爹歲數那麼大了，我不能拋下他。小雪，只要你能幸福，就好了！」

喬雪無言。

……

門口，孫策牽著馬已是翹首以待了。

見到喬雪出來，孫策連忙迎上去，接過她手中的包裹。

分別在即，二喬又是一陣傷感。

「姐姐，你真的不跟我們一起嗎？」自幼一起長大，喬雪真的不捨得與姐姐分離，讓她獨自承受痛苦。

看了眼身前那真實的王虎，喬冰輕輕地搖了搖頭。

二人緩緩而行，孫策將小喬扶上馬，自己隨後一躍攀上。

馬蹄蹀躞。

「王公子！」輕柔的呼喚，孫策疑惑回首。

喬冰快步趕上來，然後從懷中掏出一物，打開、遞給他。

「這是……」

一張綉著鴛鴦戲水圖的絲帕，帶著少女獨特的香味。手帕中央放著的，是一塊乳白的玉佩，正是孫策遺失的那塊「騰龍」玉佩。

「公子不慎丟落的，被小女子無意撿到，現在也算是『完璧歸趙』了。」喬冰玉手輕托，檀口微啟。

正是：

還君明珠雙垂淚，恨不相逢未嫁時。

「這……」孫策獃滯，玉佩是他的，可是這手帕……從未收過女孩子禮物的他，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一時竟楞在那裡。

「既然是姐姐還你的，你就收啊，發什麼楞啊！」喬雪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嬌斥道。

孫策聽了，這才謹而慎之地接過。柔軟絲滑，淡淡的芳香，沁人心脾。

「我妹妹年幼粗莽，得罪之處，還請公子多多包含。一路上，有勞公子照顧了。」說罷，喬冰盈盈一拜。

「不勞煩不勞煩！」孫策呵呵傻笑。

「姐姐……！」喬雪臉蛋一紅，哪有姐姐這麼說妹妹的。「盡幫著外人說話！」惡狠狠地拿眼一瞪他，這個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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