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少年把酒逢春色（一）

見到平盛，解心倒是不驚訝，這地方能拿出如此好茶的人自然只有這位從長安來的秦王殿下了。只是解心是一個高傲的人，她是絕對不會給平盛這個台階的，所以她把茶壺一推，道：「這陳茶的味道還真是令人失望。」

平盛一笑，他早已想到解心會說一番刁難的話，畢竟是自己失禮在先。平盛道：「長安到劍南路遠，一路送來，確是浪費了不少時間。姑娘若有興緻，不妨去長安一試？」

「殿下怕是忘了，在下今日就要回無憂宮了。」解心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起身就要走。

「不急！」平盛拉住她的手腕，解心不善地剜了他一眼，他連忙放手，旋即恢復了自己的神色，道，「你今日回去，又不是再也不來了。怎麼，無憂宮要和大胤就此斷了關係不成？」

解心氣急反笑，昨天不講道理的人明明是他，怎麼現在還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可她看日頭差不多了，便也不想爭吵，只是默默地向遠處走了幾步，想藉此甩開平盛。誰知平盛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解心走多遠，平盛他就跟多遠。解心換方向，他也換。解心被他擾得煩，不得已停下來，慍怒地說：「秦王殿下，劍南府中應當還有不少事情需要您去處理，您還是快些回去吧！」

趁她說話的時候，平盛快走幾步便又與她並肩了。平盛道：「我昨天是無禮了些，可你若肯摘下面紗，我又何苦出此下策？我今天追出來找你，就是想問你，你什麼時候再去長安？自從小時候見過之後，這麼多年了，我們都不曾再見，難道你就一絲一毫都沒有想過我？」

這突如其來的告白讓解心意亂，她沒想到小時候的匆匆一瞥竟然讓平盛對她挂念至今。誠然，她對那次見面已經沒有什麼具體的印象了，她是記得自己用秋風落葉救了他，可她也用這招救了很多別的人，平盛對她而言和那些人是一樣的。然而，在平盛的心裡，她卻似乎有了不同的地位，這無疑成了她的負擔。她該如何面對呢？且不論兩人的身份，但就說她這顆心而言，她給不出答案。

見她猶疑，平盛的心就徹底的涼了，可他並不是一個輕言放棄的人。平盛將行禮還給解心，低著頭，但卻並不喪氣，相反，他好像是在蓄力，他說：「我明白了，你走吧，你不來長安，我便去無憂宮找你。」

「什麼？」解心疑惑。

平盛笑得燦爛，他示意隨從把解心的馬牽過來，指了指遠方，道：「你的師妹就快來了，你還不走嗎？」

解心轉身，果然看到無心從樹蔭下走出來，頭上撐著一把傘，肩上背著兩個大大的包裹，走起來很吃力的樣子。解心連忙跑過去幫她，可她跑到一半的時候頓住了，她想自己應當回頭跟平盛說個再見，她轉身，回頭，還沒來得及招手卻發現平盛已經不見了。她的嘴張了張，終是沒有發出聲音來。

無心見到師姐自然是開心的不得了，何況剛才李武之還給她吃了那麼多好吃的。解心見無心的行禮里全是吃的，自然也就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麼。兩人趕了半天路，夕陽西下時便已經離開了劍南府地界，預計再過幾日便可回到無憂宮。解心在兩棵樹之間掛了一根繩子，無心翻身便躺在了上面。她一邊吃李武之送她的蘑菇干，一邊讚揚這東西入口乾脆，回味綿長，是無憂宮吃不到的稀罕物。解心一笑，說她就知道吃喝玩樂。無心撇撇嘴，笑笑，忽然壓低了聲音，道：「師姐，咱們小時候去過長安嗎？」

解心收拾東西的手一頓，她整個人都有些僵滯，這是一個不能說的秘密。

得不到她的回答，無心一個翻身到了解心身邊，一邊烤火一邊若有似無地問：「師姐？」

「嗯？」解心回過神來，她自然不能立刻回答這個問題，但她知道無心是一個單純的人，所以她問道，「怎麼了？」

無心果然沒有多想，她一五一十地把今天自己和李武之的談話都告訴了解心。

「也沒什麼，就是我和李武之吃飯的時候，李武之問我還記不記得小時候去長安玩的事情，還說我們曾經住在他們家，還說我特別喜歡吃他們家的果脯。他還跟我道歉，說他曾經冒犯過我，笑我丑。可是我完全不記得這些事情啊！我左想右想也想不明白，他也是。不過後來他就不問了，留我一個人云里霧裡。但是啊……看在他給我這麼多好吃的份兒上，我還是決定原諒他，不和他計較。所以啊……師姐，咱們小時候去過長安嗎？去沒去過，我怎麼都不記得了呢？」

解心沒想到這層窗戶紙居然是被李武之捅破的，今天平盛對她提起舊事，現在李武之又和無心有了同樣的話題，真是讓人意外，可冥冥中卻似乎已有安排一樣。但眼下之急顯然是要現將無心這個問題搪塞過去，可該如何搪塞呢？解心事先沒有和李武之通氣，她怎麼能保證李武之日後不再去找無心呢？

「師姐？」

「嗯？」

「你今天怎麼怪怪的。」

解心尷尬地笑笑，若是換做旁人，只怕現在事情就要暴露了，可她面對的是無心，無心是一個極其單純，極其不諳世事，而且十分聽她話的人。所以只要她能說出一個理由，哪怕只是一個不成理由的理由，無心都一定會聽的。所以，解心開口說道：「世子說的我也記不大清了。或許我們真的去過，只是我們當時太小，所以都記不清楚了。也或許我們都沒有去過，是世子他自己記錯了。無心，你一直呆在無憂宮，若真的外出過，你不可能記不住的。這幾天相處下來，你應當知道世子他是個怎樣的人，他整日玩樂，心中口頭都沒個輕重，他說的話你可別放在心上。」

無心點點頭，翻身又回到繩子上，道：「可不是嘛！我就說是他胡言亂語！他這個人啊，說話不著四六，想事情也是沒頭沒尾，還好吃懶做！我居然會聽他的話，真是蠢死了！罷了罷了！不想他了！師姐，我真的好羨慕你啊，你去過那麼多地方……唉……」

不多時，無心便沒了聲音，解心知道她睡著了，便將火把移得近了些，好讓無心夜裡不冷。解心靠在樹上，半眯著眼睛便當是休息了。只是解心心緒不寧，害怕事情會暴露。她終於還是看著無心，嘆了口氣。

火焰翻動跳躍不停，映照出了無心手腕上的紅玉鐲，月光流影浮動，勾勒出了鐲上的銀線。

解心也不知道無心是從哪裡得來了這個好看的鐲子，好像是她天生就有的一樣。話說回來，無心的身世就是一個謎，是一個師父極力隱藏的謎。不論她如何推測，都無法把已有的線索串聯起來，更遑論一個答案。

回到無憂宮后，師姐妹兩人向段傾良報告了此次的情況，無心手舞足蹈地筆畫著自己一路上的見聞，段傾良被她逗得頻頻發笑，解心則顯得有些嚴肅謹慎。段傾良是不懷疑解心的能力的，她只是擔心無心有無受傷以及身份是否暴露。畢竟她這次接觸的都是皇室宗親。在段傾良詢問的過程中，無心心直口快地說出了自己受傷奄奄一息和在森林中引來蝶鳥的事情。段傾良聽后佯裝鎮定，她說：「這表明你的靈力上漲了，實乃喜事一件，只是你日後不可過多耗損靈力，以防反噬，你記住了嗎？」

無心點頭，但顯然她根本就沒明白。

這話是騙不了解心的，她知道能招來蝶鳥的只有聖凰血脈，而她自己就是聖凰血脈，難道無心也是？她是給無心療傷的人，她本來想不明白那股內力從何而來，而現在，她想明白了：無心的靈力沒有漲，相反的，她是被段傾良的力量封印起來了！可師父為何要封印無心的靈力呢？

段傾良看出了解心心中有疑問，所以她故意抬高了聲音問她，解心自然不會和段傾良硬碰硬，便只得說是走神。段傾良繞著話告誡她不要胡思亂想，解心自然明白其中利害，笑了一下表示服從。

且說平盛和李武之帶著陳迭微一路快馬加鞭趕回了長安，平盛拒絕了端泰帝城門口相迎的優待，因為他知道自己這次任務完成的並不比平益好。諸葛理提前回城就是為了提前他任務完成的日子，縮短和平益的差距。端泰帝的密探帶回來了平盛在劍南對解心無理的事情，端泰帝不動聲色，他們便心領神會地讓人將這些事情全部抹去，日後永遠都不會有人提起此事。

端泰帝赦免了陳迭微的罪行，一來他殺的是要入宮刺殺的天朽弟子，二來他是巨鯨幫的少舵主，對劍南的穩定舉足輕重。

陳迭微自然明白端泰帝的深意，所以他再三叩謝，表明了與帝國合作的誠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