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監視
軀體是對靈魂的折磨;它是地獄,是命運,是負擔,是粗壯的鎖鏈,也是難忍的懲罰
——帕拉達斯
對於陳朗來說,黃昏才是一天的開始。這句話,只有每天睡到下午起床的人才能體會。
又見夕陽。陳朗關閉了電腦,狠狠地罵了一句娘。昨晚的通宵又白熬了。
作為一個末流編劇,就是無條件地服從導演,把劇本修改成型,修改成導演想要表達的東西。就算是在劇本中夾帶私貨,也是按照導演的要求來,和陳朗一毛錢的關係沒有。
但如果你不按導演的要求來,那電影和你不但一毛錢關係沒有,尾款也和你一毛錢關係也沒有。道理就是這麼簡單。
陳朗不想再和那個總是突發奇想的導演浪費口舌,借口有事,關上了電腦。
黃昏的斜陽,妖嬈,嫵媚。有女子委身於你之後的淺淺的溫柔和淡淡的疲憊,讓人迷戀。一如青禾的身體,讓陳朗迷戀。
今天是星期六,是陳朗和青禾約好的日子。
青禾是個好姑娘,在一家醫院裡做護士。每個星期六,兩個人都會一起逛街,吃飯,纏綿。用陳朗的話說,叫做「享受人間煙火」。
陳朗不想讓導演來影響自己的心情。推開窗,深深地吸一口氣,忘掉創作中所有的不愉快,才是正道。
桌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陳朗以為是青禾。拿起手機,卻是導演發來的微信。
在陳朗關上電腦短短的幾分鐘內,導演又突發奇想,說要讓男二被謀殺,而且要死得不露痕迹,讓觀眾猜不到兇手是誰。
原劇本大綱明明是個愛情片!
陳朗無奈地苦笑了一下,回了一個笑臉,加上一個大拇指,將手機扔在了一邊,直接去衛生間沖涼。
微信,微信,微微地相信。鬼才知道,明天他又是什麼想法。
換好衣服,再拿起手機,三個未接電話,都是孟寬打來的。
孟寬,陳朗的高中死黨。上大學的時候,還柔弱的像個孫子,一受欺負就打電話給陳朗。有一回在電話里哭出了聲,究其原因,不過是被一個校外的小混混搶去了十五塊錢。
大學畢業后的孟寬當上了警察。如果孟寬是當一個戶籍警,陳朗也能理解,可他偏偏當得是刑警。
陳朗聽到這個消息后,只能罵他是腦子「瓦特」了。
孟寬當上刑警之後,整天比賊還忙,很久都不會和陳朗通電話。偶爾通上一回,也是有話快說,有屁快放的那種。好像他隨時準備著和每一個罪犯去廝殺,去搏命。
所以,孟寬連續來了三個電話,讓陳朗有些吃驚,這小子吃錯藥了?
電話撥回去,通了,但孟寬一直沒接。肯定又遇上什麼急事了,老這樣,一個破刑警,搞得像日理萬機似得。
陳朗搖了搖頭,直接撥通了青禾的電話。
青禾甜脆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像夏天的冰鎮西瓜,陳朗心情無端地好了起來。青禾說想去瑞龍大排檔去吃小龍蝦,大快朵頤。
陳朗摸了摸荷包,不要臉地說:「行,我負責陪你喝啤酒,聊人生。你負責買單。」
「嗯,我記在小本本上。」青禾乾脆地答應了。
青禾說她有個小本本,一直記著陳朗的各種花言巧語,要等到秋後一併算賬。
陳朗沒見過那個小本本。
陳朗過得一直很不穩定。所謂的不穩定,就是極窮。所以很多時候,只能靠給青禾許下空頭承諾換取一點生活的詩意。說白了,就是靠做夢。
青禾倒是不在意,只是陳朗的心裡有點過意不去。畢竟像他這樣只有夢想,沒有實力的人只配做個單身狗。但青禾不但沒嘲笑他,還時常安慰,倒貼。如今,這樣的女孩,別說是打著燈籠,你就是拿著雷達測試儀也不好找了。
瑞龍大排檔在LC區,生意著實不錯。
華燈初上,大排檔燈火通明,在嘈雜和喧囂中煥出勃勃的生機。
青禾今天穿著一件米色的裙子,素雅像一朵小花。和整個大排檔的風格有點不搭。
陳朗正想著找一句好聽的台詞來誇她幾句,旁邊卻大咧咧地坐下了一個人。
是孟寬。
「你小子,躲到這兒來了,打電話為什麼不接?」孟寬給自己倒了杯水,先發制人。
「我回你電話你也沒接啊,你是怎麼找到我的?」陳朗有點奇怪。
「干我這一行,找個人還不容易!」孟寬有點得意。
「吹牛!」青禾一邊小聲地嘀咕了一句。
孟寬臉上得意的神情暗了下去。
青禾這麼說,並不是沒有道理。
兩年前,青禾的父親失蹤了,就是孟寬的小隊接手的,但直至今仍然是個懸案。所以青禾對孟寬一直頗有微詞。
「你是不是在監視我?」陳朗趕緊打個了圓場,化解了孟寬的尷尬。
「瞅你那樣,監視你等於浪費國家資源。」孟寬一點沒有感激的意思,反倒又嗆了陳朗一口。
再多的圓場都是廢話,小龍蝦和啤酒才是真的好東西。何以解憂?唯有小龍蝦。
小龍蝦散發出十三香的香氣,啤酒湧起了無數的泡沫。
孟寬倒上啤酒,自顧自地連喝了三杯。
「說吧,找我什麼事?」陳朗一邊給青禾找一個大蝦,一邊問孟寬。
「沒事就不能找你?記住,你們還欠我一頓媒人酒呢!」孟寬用一隻蝦螯指著陳朗說。
孟寬說得沒錯。兩年前,青禾的父親失蹤,孟寬後期在走訪她的時候,陳朗非要纏著孟寬頻上他,名曰:積累素材,尋找靈感,所以認識了青禾。
後來陳朗成功地將案情發展成了戀情。
「吃完這頓,你趕緊滾蛋吧。別妨礙我們過二人世界,行嗎?」
「不行,我還沒吃完呢!」
「算我求你了,你趕緊去抓賊,行不?」
孟寬笑了,給陳朗和青禾都倒滿了酒:「來,乾杯!」
三斤蝦很快就成了殼,一箱啤酒也全都見了底。孟寬還是沒說出來意,彷彿此行就是為了吃小龍蝦。
「你們覺得,一個男人,最失敗的是什麼?」孟寬在小龍蝦的湯里翻找著掉下來的殘螯,突然問了這麼一個奇怪的問題。
「哈哈哈,你喝多了。」陳朗將一口啤酒倒入了肚中,咧開的嘴角還掛著泡沫。冷血刑警的人設,竟然問出這麼感性的問題,確實是喝多了。
「我覺得:一個男人,什麼事都做不好,還尋找許多理由。就是最大的失敗。」一直看著兩人鬥嘴的青禾突然開口說道。
青禾的話有所指,指孟寬一直沒有找到自己的父親,所以是失敗。
「就是窮唄。青禾,不許你這麼批評我。」陳朗笑著插科打諢,想轉移話題。
可是青禾卻沒有笑,而是一直盯著孟寬看,彷彿她也察覺了,孟寬的這次到來,不是偶遇,而是有話要說。
「不對,我覺得,一個男人最失敗的是,是身邊的人背叛了他。」孟寬的表情突然變得很認真。
「一個男人最失敗的是不但窮,而且身邊的人還背叛了他。」陳朗把兩個人的話擰在了一起,說完,自以為幽默地哈哈大笑起來,他不要看青禾和孟寬鬥嘴。
一邊是友情,一邊愛情,左右都不是為難了自己?
「老闆,再來三斤蝦,一箱啤酒。」孟寬沖著大排檔老闆叫了一聲。
老闆在遠處疊聲應付著。
孟寬轉回頭,看了一眼青禾:「今天,把陳朗借給我一晚,行不行?」
「隨便!正好我還有點事,先走了。」青禾背起提包,離開。
「喂……青禾……」陳朗欲言又止。
青禾轉過身笑了笑:「放心吧,你們慢慢聊,賬我付。」
你看,就是這麼體諒人。
陳朗用眼睛逼問孟寬,什麼事?搞得這麼神秘?
孟寬又開了兩瓶酒,一瓶遞給了陳朗,一瓶直接對著嘴吹:「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麼能在這兒找到你嗎?」
「為什麼?難不成你真的監視我了?」陳朗也灌了一口酒。
孟寬搖了搖頭,盯著青禾離去的方向,一字一頓地說道:「我沒有監視你,但,監視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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