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掙扎
他也曾這樣後悔過:「咋就把學過的知識就都給忘了呢?上不了高中還不能自學嗎?姐姐不顧一切的救了自己,爸媽卻還是那樣不容易,可是...自己卻連那麼一張簡單的答卷竟然都答不好!」
他一邊怨恨著自己的不爭氣,一邊還在心裡曾經這樣罵過人家出考題的人:「我初中學的都忘差不多了,根本就沒上過高中,你塔瑪年年還非得整那麼多高中的考題!」
多少年以後,甚至他自己也為自己的那種想法而感到好笑。
人生中的好多事往往就是這樣的,甚至有時候就像是在跟你開著玩笑一樣。
有時一個人本來想的挺好,自我感覺能力也能達到的時候,但卻偏偏的,不是這裡就是那裡的出了問題,並且還會不是這樣,就是那樣的受到一些方面上的制約或者局限,而顯得無可奈何。
那時候,可能就是到現在,他自己也完全不能明白,一個人正常的能力,為何會得不到充分而又全面的發揮?
而那時他為了讓自己能夠擺脫那種痛苦,就常常會用這樣或者那樣的假設來安慰麻醉自己。
他竟常常這樣做夢:「這個世界要是能這樣改變就好了,那就是讓一切令人後悔的事情當初都不是那樣,而讓生命重新選擇,從頭再來。」
但當他夢醒的時候才發現,夢不管咋做,做的多好也終歸還是夢,過去的一切都不可能再回來。
而每一個人所能夠的,也只有是從現在開始的努力,去彌補那些失落的過去。
一個人當你少年的時候,天真可愛的童年已經不再有,而到了青年,壯志少年竟已在不知不覺中走丟,而當人到中年以後又慢慢變老的時候,所有美好的一切都已如煙,而卻只能去回憶。
他對自己說,既然人已經不可能回到過去,那就無論怎樣也不能再重走老路,重走老路,非但不能叫人生重新來過,還會往複太多的悔恨與傷痛。
是的,也該醒了。
如果一個人還總是不醒,不懂生命時光的珍貴,得過且過的活在夢裡,把不該錯過的一錯再錯,而看到的假裝看不到,往往就會在自己到了一定年齡,或者走過了一段路,驀然回首,並且能夠徹悟的時候,就會為那些無比珍貴的年華,竟然已在庸庸碌碌的無為中虛度而拍腿,並會為那已經再難找回的一切,為那些不該的失去而懊惱,甚至悔恨。
而流年似水,過去的時光不會再重來,留下的也只能是嘆息。
人活著,還有多少只是為了活著而活著?
沈正雄覺得,人的確都是環境的產物,只要活著就必然會受到這樣和那樣環境的影響,但在這個世界上,卻沒有啥會永遠一層不變。學會適應是好事,而學會改變則是大好事。
沈正雄有時會這樣想:「與其悔恨自己把學的知識都忘了,而且沒有上過高中,甚至埋怨,罵人家出考題的,還不如多多的反省一下自己。既然過去的已經不可能再重來,既成的事實無法再改變,那就要想法改變現在的自己。」
是啊!許多時候,不管經歷過啥,人還是需要能夠拿起或者拋開一些東西的,所有不切實際的幻想和空夢都會有害於身心,而怨來怨去的只怨他人而不怨自己,到最後恐怕也只會增添無謂的煩惱。
其實任何人,無論到啥時,也都會隨著自然中的季節,在生活中的每時每刻發生變化,至少是年齡。
你只關心自己不看周圍也好,想要逃避現實遠離是非也罷,但所有人的命運無不是在大氣候的環境下,於起起落落的江河大潮中,在熙熙攘攘的人生路口中交錯,人世間的所有悲喜,都無不有著時代的烙印。
到後來,沈正雄就想既然沒有考上軍校,那麼還可以當好一名戰士。以後還會有其他的選擇。
只要去努力,就會每天都是新起點,任你一步一步向前走,一步一步去去攀登。
人總是活到老學到老,悟到老做到老。
不管以前曾經發生過啥,自己的過去,也有他人的過去,前人的古代的,都可以拿來當做自己的一面鏡子。
歷史如鏡,可能說的就是這個。
一個人如果肯於追求,希望改變,那麼你會發現,無論何時,就算到了暮年,這個世界也會永遠都新鮮,每一個朝陽也都依然燦爛。
歲月流過,但願苦難不再,人人也不再有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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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部隊的第二天,接著第三天,第四天,沈正雄就連續的寄出了十來封信,給父母的,姥姥姥爺和老姨,大舅老舅,奶奶和老收(昌黎方言,老收,指老叔),童年夥伴的…最先的一封給胡愛玲。
信寄出后,他一邊在新兵連里接受訓練,一邊盼著回信。
終於收到了回信,而且一下就是好幾封。有姥姥老姨的,奶奶和爸媽的,還有一封是胡愛玲的,不知為啥,他當時竟是那樣高興。
大概這是因為剛剛離開了家鄉和親人,心中總有一種離別的疼痛,更有那種依依不捨的思鄉情以及挂念吧。
他第一個打開了姥姥的信:「孩子,得知你到了部隊很好,姥姥就放心了。姥姥不識幾個字,也不知這信該咋寫。轉眼你已經長大,去當兵了。孩子。別想家,姥姥姥爺都不用你惦著,我們身體都好。想著你的小時候,就總是覺得你還像在姥姥跟前一樣。孩子,在部隊要聽人家首長的話,好好乾,給咱親人爭個光...「
緊接著他就又迫不及待的拆開了胡愛玲的回信。
「親愛的雄雄:終於盼到了你的來信。你知道嗎?在你走後的這些日子裡,我有多麼想你…
不管幹啥眼前都是你的影子。整天除了想你,還是想你…想你摟著我,撫摸著我的那個時候…可是,你卻不在我身邊...
每當想到這裡,我就是那樣難受…而又一想到這只是開始,我的心啊,都碎了,就像是被刀割的一樣…
親愛的,我最親愛的雄雄,你不在了身邊,我是那樣孤獨,多想你天天都能隨時像在家裡時的那樣抱著我,讓你用火一樣的眼睛看我,吻我,親我,不停的親我…
可是,三年你才能回來一次,三年該是多麼漫長啊!那天你還逗我說沒你那兒長,可這幾天我都好像過了好幾個月,好幾年一樣長。看不到你,我是那樣想你,而且竟是那樣痛苦,真就好像是一種煎熬,淚水常常浸濕了枕頭…
親愛的,我最最親愛的,你已經到部隊了,要好好乾,快給我寄張照片來吧,雄雄,讓我抱著你,天天抱著你,想你,我好想你…」
沈正雄讀著信,直感覺心在一陣陣的顫抖。他又依次打開了老姨和父母,奶奶的來信,看完了放下,又不由拿起胡愛玲的信來,一遍又一遍的看著,回憶著,不由流下淚來…
在隨後的日子裡,兩個之間的信件就像雪片一樣的飛來飛去…
一個月的新兵訓練結束后,沈正雄被調到連部,緊接著就又被調到營部,團部當文書…
部隊的生活也是比較豐富的,戰友們雖然來自於四面八方,但處的時間長了,大家真的就像親兄弟一樣。
沈正雄每天早晨整理好內務,就隨著機關幹部一起去跑早操。
跑操回來開始洗漱,然後去排隊,等著開飯。
除了一些訓練之外,學習更是必然的一項內容。
每天他坐在辦公室,有時也會去取報紙和信件,和另外幾個公務員一起打掃各個辦公室的衛生,去鍋爐房打來開水。然後開始一天本職的工作。
沈正雄的工作比較自由,除了刻寫一些宣傳文件或者通知,做一些表格,和一些數據,就是在閑下來的時候看看書,做做力所能及的雜務。
他每個月里都會有幾天,和機關幹部一起去參加各種訓練,做俯卧撐,仰卧起坐,單雙杠,跳木馬,翻越障礙,去衝鋒,去打靶,一起唱著歌...
他記得最清楚的就是那首《打靶歸來》歌,有時還會哼上幾句:「日落西山紅霞飛,戰士打靶把營歸,把營歸,胸前的紅花映彩霞,愉快的歌聲滿天飛,Misuolamiso,Lasuomidaorui,愉快的歌聲滿天飛!」
他還尤其喜歡那首《年輕的朋友來相會》,並對未來充滿了展望。一到開會或者周末或者聚餐的時候,戰友們就會群情昂揚而又無比情長的唱起來:
年輕的朋友們,今天來相會,
盪起小船兒,暖風輕輕吹
花兒香鳥兒鳴,春光惹人醉,
歡歌笑語繞著彩雲飛。
啊,親愛的朋友們,
美好的春光屬於誰?
屬於我,屬於你,
屬於我們八十年代新一輩!
再過二十年,我們重相會,
偉大祖國該有多麼美!
天也新,地也新,春光更明媚,
城市鄉村處處閃光輝。
啊,親愛的朋友們,
創造奇迹要靠誰?
要靠我,要靠你,
要靠我們八十年代新一輩!
但願到那時,我們再相會,
舉杯贊英雄,光榮屬於誰?
為祖國為四化,流過多少汗?
回首往事心中可有愧?
啊,親愛的朋友們,
讓我們自豪的舉起杯,
挺胸膛,笑揚眉,
光榮屬於八十年代新一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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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大夥高高興興盼著分田到戶的一九八二年夏天,沈正雄的姥姥患了一場莫名其妙的病但很嚴重,昏迷中常常念叨她的大外甥沈正雄。
一開始的時候家裡本來不想告訴他,但那時候卻沒檢查出來到底患的是啥病。而當時又很嚴重,忒怕有個萬一。一家人都知道沈正雄和姥姥的感情,思來想去的就還是給他發了電報。
但誰都沒有想到,就在沈正雄剛剛到家后的不幾天,正雄姥姥的病竟然出人意料,奇迹般的好轉起來,緊接著的就好了。
而這在當時誰都知不道這究竟是怎樣一回事。就連醫生也是那樣奇怪。
看著回來探望自己的外甥,正雄姥姥是那樣高興的不得了,不由眼裡都是淚水。
而沈正雄看著康復的姥姥,眼睛更是一片的模糊...
一九八三年,昌黎的沿海農村分田到戶。
父親寫信告訴他,家裡面的六口人分到了七畝二分地,母親的身體也比以前好多了,姥姥似乎比以前還精神了。
沈正雄看完信,高興的不得了。
一九八四年部隊精減,臨近退伍的時候,入伍五年的沈正雄和同年入伍的老鄉鄭亮,龍國強都面臨著一部分由士兵轉志願兵,或者退伍的選擇。
一天,他們一起上了火車,準備到師部去找李副師長。想跟他去說明一下,他們各自都想要轉志願兵的願望。
當時的李副師長曾是他們團的團長,而沈正雄他們三個都是機關兵,不但和老團長非常熟悉,而且還經常被特別喜歡士兵的首長請到他家裡面去吃飯。
當時沈正雄是團部文書,鄭亮原來是公務員後來調到後勤當了一名後勤保管員,龍國強是機關招待所招待員。而李副師長正負責轉志願兵這一塊。
在始發的火車上,鄭亮和龍國強又準備和沈正雄再商量商量,見到副師長時該咋說。但就在火車還有幾分鐘就要開了的時候,沈正雄卻說:「你倆去吧,我不去了。」
鄭亮他倆都感到很是吃驚。問他說:「你這是咋想的?咱當兵那時候來的多不容易啊,這可不是小事,你千萬要想好了。」
沈正雄說:「我想好了,你倆去吧,我還是回去!」
原來沈正雄一直有這樣一個想了又想的想法,而這個想法最終還是佔了上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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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他早一年退伍的安志強,就在前些日子給他來了一封信,信里告訴他,今年春天他曬海臍兒,三個月掙了兩千多塊錢。並且又提起給他介紹對象的那件事。安自強給他介紹的對象是他二姨家的一個表妹,叫苗青。並隨信寄來了一張照片…
但他考慮到家裡的情況,當時想的最多的是:「掙了兩千多塊錢,三個月?我一年要是能掙兩千也是忒好忒好的啊!轉志願兵一個月才五十多塊錢,以後又不能從志願兵里轉干,到最後最多恐怕一個月也就掙一百多塊錢,一年也才那點,再說咋省也還得花幾塊啊!最後能剩多少?自己都這麼大了,家裡還是一點光都借不上。再說又不是提干,早晚不是還得回家嗎?劉副團長專業,才給安排了一個縣城的水利局副局長,一個志願兵回去了能給安排幹啥?也就是當個掙死工資,看不出會有啥前景的工人就不錯了。「
接著他又想到了母親的身體,先後花了那麼多錢,家裡已經變的那樣困難,姥姥也一年年的老了,弟弟們一個又挨著一個的追了上來,家裡那樣窮都啥時才能娶上媳婦?而總不能都打光棍。
接著他就又想到了胡愛玲的離他而去,更猛然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有一股勁。
掙錢,一定要掙到錢!他一直這樣的思來想去,在兩種選擇中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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