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往事回首
夜色漸漸爬上蒼穹,月早已悄然升起,撒下微弱的月光,為這蒼茫荒蕪之景增添了幾分死寂。
此時,我正透過被木板封鎖的窗戶,觀察著外面的一舉一動。映入眼帘的是一條長長的街道,定睛一看,只見在未被月光所照射到的陰暗之處,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一雙閃著綠色熒光的眼睛,眼睛看起來十分銳利,滲透著陣陣寒光,令人不禁毛骨悚然、脊背一涼。
見此情景,我稍稍把頭往裡收,以免被發現。
不久后,一隻人形生物從剛剛的位置里忽地竄出。在月光照射之下,我可以清晰明了地看見,這個生物身上沒有毛髮,它的皮膚看起來相當乾燥,皺紋和裂溝清晰可見,猶如貧瘠乾涸的土地一般。雖然在這場災難之後,有許多生物都發生著奇特的變異,有很多動物出現了更加鋒利的爪子和牙齒,但是仔細看的話,便能發現這隻生物好像既沒有巨爪也沒有利齒,好像還只是停在人類的水平一般。
這種生物,因為它總是在夜裡才出來活動,所以我稱之為「夜跑者」。至於為什麼只在夜裡出現,我估摸著也許是因為不太喜歡高光地區,或是眼部集光能力太強。是的,即使是在相當暗的地方,它們也能觀察到附近的一舉一動。不過好在它們的聽力範圍倒是很普通,跟一般人的聽力範圍差不了多少。
夜跑者四處張望了一下,發現四處沒有什麼獵物,接著它雙腿一蹬,翻過面前的高牆便消失在我的視線之外。我鬆了一口氣。
由於天色暗下,我和王靈決定在這棟民宅里度過一晚,畢竟在夜裡許多野獸會獸性十足,此時行動無異於找死。門窗做了些許處理,現在都已被封死,勉強可以抵禦一下來自外界的危險,但保險起見,我們輪流守夜以免在兩人都在睡夢中死去。今天是我先守夜。
仔細觀察,確保這條街道上空無一物后,我拉上窗帘。隨後,我便坐了下來,無聊之際看向了一旁睡覺的王靈,他以一個「大」的睡姿,相當豪放地睡在破舊的床墊上,即使是在睡覺,那一臉的嚴肅也絲毫沒有退減。
「這麼晚了還不睡嗎?」琳兒的話語雖然是突然從身邊出現的,卻並沒有令我不知所措,可能我已經習慣了吧。
「今晚我守上半夜,還不能睡。」我解釋道。
「是嗎?」琳兒打了個哈欠,隨後跟著我一起坐下,她抱著自己的雙腿,把頭倚靠在膝蓋上,這樣子甚是可愛,「那不如陪我聊聊天唄。」
聊天么?說真的,好像一直以來,我就沒有跟一個人正常地閑聊,因為我大多會認為這很浪費時間,其次我不太擅長聊天。
我本來打算一口拒絕,可突然想起自己也同樣很無聊,守個上半夜起碼也要六個小時,閑聊或許可以幫助我打發時間。
「好吧。」我勉強答應下來,並把手指豎在嘴前,「記得小聲一點。」
聽到這裡,琳兒一下子便精神抖擻,美麗的雙眼瞬間變得炯炯有神:「太好啦!」
「那麼聊什麼呢?」我靠在牆上,順勢把雙手枕在腦後,故作悠閑狀。
「嗯……」琳兒閉上眼睛,若有所思,」要不我們聊聊過去吧?」
「嗯哼。」我隨便應答,反正我是不太在意話題的。
「阿渚,我們都是孤兒吶,是吧?」琳兒把頭埋了下去,小聲說道,」無父無母,無依無靠。」
「嗯。」
「其實,在那時,我一直都覺得自己的生命或許已經到達盡頭了呢……」說到這兒,琳兒突然抬起頭,一臉微笑地看著我,從那笑容中彷彿可以看出一份難能可貴的信任,」直到,我遇見了阿渚了喲!」
「是嗎?」我低下頭去,漸漸沉默。其實對於這些過去的事情,不知為何,我本來都毫無映像,只有當琳兒提起時,我才會稍稍回憶起。
「對了,阿渚,你記得那一次嗎?」
「哪一次?」
「那一次,我記得自己很餓,好像都有兩三天沒吃了呢。那時候,手腳無力,我都昏迷了過去呢。」
「是么?」
「嗯,我還記得那次阿渚你很擔心呢,那神情就好像天塌下來一樣,就像這樣。」話音剛落,琳兒便在我面前做了個鬼臉,隨後便壞笑起來。
「哼,大小姐,我有擺過這麼丑的表情嗎?」我不由得笑起來。
「嘻嘻……」琳兒繼續說道,」我記得昏過去之後,不知過了多久,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阿渚就只有你一個人在我眼前呢。那時候,我見你手裡多了個麵包,見你臉上多了些淤青,我就知道你為我付出了多少的苦呢。」
說道這裡,琳兒伸出白皙的手便撫摸起我的臉頰。閉上眼睛,我再次感受著這清涼舒心的、似曾相識的感覺,於是當年的那段記憶似乎也悄然而來。
「我……好像想起來了呢。」我看著琳兒的笑容,緩緩說道。
「啊,你想起什麼啦?」王靈雄渾的聲音帶著些許朦朧的睡意忽然從一旁響起,」話說,徐渚……你剛剛在和誰說話?」
「沒什麼,自言自語罷了……」我下意識地揮了揮手。
「是么,看來你是真的無聊。」王靈打了個哈欠,便盤腿坐了起來,」算了,反正我也挺無聊的,聊一會兒如何?」
不等我做任何反應,王靈便直接繼續說道:」我以前當過兵,沒什麼頭銜,但那時候卻是隊里胳膊肘子最粗的那一個。可大概兩三年,我就因為違反軍紀被踢回家了。」
王靈無奈地笑了一下,說道:」之後因為曾經沒怎麼上過學,工作也難找,老婆也因此跟別人跑了。為了女兒開開心心長大,我只能既當爹又當媽,可現在連這唯一的女兒也……」王靈的聲音逐漸變得模糊不清,眼淚悄然爬上他的眼角。
見狀,我將頭扭過去,因為我不太喜歡看到一個人流淚,尤其是強者的淚水,那總是令我感到彆扭。
王靈拭去了淚,清了清嗓子,問起我來:」那麼你以前又是如何呢?」
這個問題突然間令我有點手足無措,深思熟慮后,我深吸一口氣,慢慢說道:」從小我就是個孤兒,那時候總在這個城市裡四處流浪。說來也巧,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偏偏現在就回到了這裡……」
「就像冥冥之中有什麼東西在指引你回來,是吧?」王靈好奇地瞪大了眼睛,用手指指著我。
「可以這麼說吧。」端正了一下坐姿,我繼續說道,」我記得那時還有一個女孩……」
「女孩?」
「嗯,她似乎也是個孤兒,是同我一樣境遇的人,一次偶遇,使得我們相互理解、相互依靠。我們便一起流浪,到過許多地方,吃盡人生疾苦……」
王靈再次打斷我的話:」她……是你很重要的人吧……」
「嗯,我想是的。」我起身走到窗邊示意我已打算停止聊天,」你繼續睡吧,在過個幾個小時,我們在換班。
「好吧。」王靈一臉失望,隨後便躺下。
剩下的時間,我都待在窗邊,透過一條小縫隙,觀察窗外。但我忽然發現,我好像總是難以集中自己的注意力,我好像總是不免會思考起一些我迫不及待去想明白的問題。比如:
那個夢中的雙馬尾女孩是誰?
她為什麼要說我太弱了?
做這樣的夢是否預示著什麼?
這一系列問題都令我摸不著頭腦。不知不覺,好像時間都已經過去。看向夜空,只見月早已不見蹤影,不知隱退何方。就此,我可以很確定,上半夜已經過去,我現在應當去和王靈換班。
回頭看向正在睡夢中的王靈,只見他的臉部正在扭曲,眉頭緊皺,牙關咬緊,看來應當是在做什麼噩夢,他的雙手總是不斷向前揮舞,好像是急於要抓住什麼但老是不得手,乾裂的嘴唇反覆地顫抖,似乎在呼喚著誰。仔細一聽,便可知曉,他呼喚的正是自己的女兒。
哎,無論是再強的人也會有脆弱的一面,我也肯定如此,只是我還不知道我的脆弱是什麼。
我推醒了王靈,並和他換了班,把疲憊不堪的身子往床墊上一放,頓時感到十分舒服,不久便熟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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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我又來到了這裡,這夢中的境界。
但這次不同於前幾次,這次我一來,周圍便是一片白茫茫的模樣,這種白不容有其他的顏色,是純白,但是這純白卻令人感到空無,就如同虛空一樣瘮人。在這蒼茫之景中,我似乎成為了相當多餘的那一部分。
剎那間,我發現雙手變得漆黑無比,低頭一看,只見我的胸口處多了個泉眼一般的洞窟,裡面有什麼不知名的黑暗物質正不斷如同泉水般湧出,儘管我如何用手去堵住,還是毫無用處。暗物質在不停地蔓延,在我剛剛想搞明白這是什麼的時候,它便早已滲透我的全身,愣是讓我成了一個「黑人」。
隨後,這黑暗物質又流到那空白之上,結果就像墨水浸濕了白紙一樣,周圍本是白茫茫的景一下子便成為了以往那種如同黑夜般的場景。
暗物質悄然爬上我的頭,不久后,我便被這暗物質吞沒,眼前只是一片漆黑。
當光線再次抵達我的眼中時,我立刻站起來,看向四周,只見附近的商店在進行著促銷,大媽們在菜攤前討價還價,小孩子們在對面的空地上玩耍,行人以一張十分冷漠的表情從我身邊擦肩而過,一切皆為災難前的模樣。
正當我摸不著頭腦時,我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家超市的門前,抬頭看去,只見大大的招牌上四個大字瞬間映入眼帘:新龍超市。
突然之間,一個大概十六歲左右的孩子從超市裡急匆匆地跑出,手裡似乎抱著些什麼。這個孩子十分瘦小,面黃肌瘦的模樣不難看出他營養不良,總是餓著肚子。緊隨其後的是一個男人,根據他的穿著,我可以斷定他就是這家超市的店員。
儘管那個孩子跑得很努力,但最後還是被那個彪悍的男人抓住,一把便被領了起來,奈何孩子怎麼掙扎,結果還是被拽到了超市裡的一個小房間里。我隨之跟過去,只見那個彪悍的男人手一扭便反鎖了門,隨後立刻將那個孩子摔在地上,三下五除二就是一頓爆踹,每一腳都彷彿帶上了血和肉,踹在那孩子身上,發出陣陣令人心驚肉跳的聲響。
但是無論男人怎麼用力,那孩子卻始終死死抱住懷中的東西不肯鬆手,彷彿那就是他的生命一樣。
定睛一看,可誰知那竟然只是一袋普普通通的麵包!
時間頓時變得漫長,我在這裡看著眼前這個不相識的孩子受到如此毒打,心裡不知為何突然有點難受,可這種難受卻又不同於那種對弱者的同情。孩子的臉上,眼圈上很快就青一塊紫一塊,還帶著點點血跡。
許久后,店員似乎是打累了,便停了下來,休息片刻,他整著猙獰的臉龐,兇惡地向那孩子吼道:「你完了,小鬼!」隨後,他便打開門,扛著那早已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孩子便帶進了另一個房間。
我緊隨其後,只見在這個房間里,有一個男人坐在一個巨大的辦公桌后,他似乎本在認真地處理著電腦里的一些數據,不過現在,他便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吸引了注意力。男人長得十分和善,總是不免讓人感到他相當平易近人、和藹可親。仔細一看,我辨認出了他。
這是······王老闆!
「怎麼了?」王老闆迷惑地看去,但當他看到那個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孩子時,他迷惑的表情便突然煙消雲散,似乎是看明白了這一切。
「老闆,這個小子又偷店裡的東西了,這次正好給我逮個正著!」店員一邊說一邊指著那孩子。
聽到這裡,王老闆臉上卻並沒有絲毫慍色,反而還有著微笑:「好,我知道了,你回去繼續工作吧。」
店員猛地按了一下孩子的頭,說到:「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偷!」之後,他便轉身離去。
孩子懷裡仍然緊緊抱著那袋麵包,他咬緊了自己的牙關,閉緊了自己的雙眼,似乎是在等待著下一次毒打的到來。然而,迎接他的既不是拳頭,也不是腿腳,而是一個溫暖的懷抱。
只見王老闆正把面前那個不知名的孩子抱在了懷中。
這麼一抱似乎遠超出了這個孩子的預料之外,孩子變得措手不及,卻絲毫沒有推開王老闆的衝動,可能是這懷抱實在是太溫暖了吧。
「可以告訴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嗎?」王老闆緩緩說道。
可是孩子卻始終一語未發,立刻離開王老闆的懷抱,同時將手中的麵包抱得更加得緊了。
「你有父母么?」王老闆見狀問道。
孩子只是搖了搖頭。
「是么?」王老闆閉上眼睛,深思熟率,繼續說,「要不這樣,我給你安排個店裡的工作如何?這樣你就不用再像這樣了。」
只見孩子在聽到這話后,抬起了頭,眼睛里立刻閃起了光芒,就如同看見了希望一般。
王老闆指了指那孩子胸前的麵包,說到:「這袋麵包就先送你了。明天早上記得來我這裡報道啊。」
那個孩子一下子便轉悲為喜,他笑了一下,向王老闆鞠了個躬,便又急匆匆抱著麵包出去了。他的步伐始終很急切,我始終難以弄懂究竟是什麼令他如此拚命地去這麼做。
孩子不斷遠去,漸漸地,消逝在了我的視線之外。突然之間,一切便化為了虛無,眼前不由得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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