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怪物

9怪物

透過樹葉的夾縫，我看到那兩個人形體離我們只有20米左右，移動時依舊會前俯後仰。

我對萊諾說：「我們沒有太多的子彈，盡量朝他們的頭部射擊，我對付前面那個。」

說著我將步槍的槍托架在了腫起來的右臂上，瞄準前面那個人形體的頭開了一槍。步槍的后坐力很大，我的右臂被震得生疼，與此同時萊諾也開了一槍。

那兩個人形體的頭部像被戳破的水袋一樣噴射出了很多紫紅色液體，我無法確定那是血。

只見那兩個人形體頭上中槍后依舊向前移動著，槍口周圍的紫紅色液體不到1秒就消失不見了，它們皮膚上的那些白色點狀物快速閃動著。緊接著我看到那兩個人形體的移動速度明顯加快了，後面那個人形體甚至還變換了路線，從樹叢里向我們包抄過來。

我還沒反應過來，從石子路上快速移動過來的人形體就開始用手槍朝我連續射擊。我馬上俯下身，子彈射在我周圍的樹枝上，等我再次直起身時，我看到那個向我射擊的人形體竟已離我不到2米，近距離看到的人形體更加陰森可怖。

它直盯著我，雙眼看上去和人的眼睛差別不大，但眼白中間的瞳孔上也泛著點點白色，我吃驚地看到它頭上彈孔周圍的血跡已經消失不見，那個彈孔好像也比我印象中的要小，彈孔好像在癒合。

不僅如此，我還清楚地看到面前人形體的兩支胳膊和它身旁的白梨柴龍樹的枝幹差不多一樣粗，長度至少達到了三分之二米，而它的兩條腿也各有樹樁那麼粗，腿長已經超過了我的腰部。整個人形體似乎在嚴重膨脹著，無法辨認出原來的模樣，彷彿在皮膚下注入了氣體。

它那膨脹的頭部還附著著一些黑色捲髮，當地那些黑人的頭髮都這樣。身上的警服已經被脹大的軀體撐破。我注意到那些白色點狀物看上去並不是附著在皮膚上，而是在皮膚下微微蠕動。

這時面前的人形體突然舉起了槍。我已沒有太多時間觀察和瞄準，左手舉槍就摳下了觸發器。子彈連續射在那個人形體胸前，它雙臂向上翹起，頭向後仰著，鼓脹的下巴高高抬起。借著槍口的火光我看到那個人形體的前胸已經血肉模糊，被子彈射中的地方噴射出的紅色液體飛濺到了我的臉上。

我一面射擊一面向後退。在一連串子彈的衝擊下，面前的人形體也後退了幾步。它那原本膨脹的軀體在被密集的子彈射中后快速縮癟著，同時我聽到一陣嘶嘶聲。我看到人形體的嘴張開了，它瞪視著我，眼球上的點狀物不見了，不到一秒它那兩隻眼球的眼白部分也漸漸變黑了。夜色之下，它那兩隻眼睛看上去彷彿被掏空了，給人感覺像是眼眶裡什麼也沒有了一樣。

見它不再向前移動，我鬆開了自動步槍的觸發器。我盯著它繼續後退，幾秒鐘的掃射已經將它的前胸射穿，不管它是什麼東西，我都不相信它還能活下來。

連續的射擊將我心中的恐懼感驅退了一些，酸痛感沿著我的兩隻胳膊傳了上來，但我不敢放下槍。正當我注視著那個人形體不斷退後時，我的眼睛再次感覺到了那種刺痛感。

「你們怎麼樣，簡？」槍聲剛停下我就聽到查斯坦在手機里向我喊。

那個人形體又後退了一步，雙腿的步伐已經不穩，它身上絕大部分的白色點狀物都不見了。我隱約看到它身體周圍漸漸出現了一片白煙，那些白煙緊緊包圍在它身體周圍，而那些白煙裡面的人形體漸漸形如枯槁。

我瞪大了眼睛，那個人形體面朝著我，我相信它在看著我，它那十幾秒前還異常膨脹的身體逐漸萎縮得在皮膚上顯露出了皺紋。這期間它那恐怖的面容也從剛烘焙出的麵包狀萎縮得與常人無異，緊接著又萎縮得顳骨突顯，整個過程彷彿是計算機在模擬生物體從鼎盛狀態消亡的景象。

就在我恍惚之時，右側突然響起了槍聲。我扭頭看了一眼，萊諾正在舉槍射擊，我看到他前面的樹叢在不停地晃動，颯颯聲一片。我剛想向萊諾靠攏，就感覺到喘不上氣了，我下意識地後退，就聽到萊諾喊道：「我沒子彈了！簡！把你的槍給我！」

我朝萊諾走過去，窒息感越來越強烈，我瞪大眼睛看到四周都是白色煙霧。這時萊諾一把拿走了我手裡的槍。

一個人形體突然從樹叢里躥了出來，我還沒看清楚，萊諾就倒在了地上。與此同時我察覺呼吸道里也出現了燒灼感。周圍的煙霧更濃了，我的眼睛又流出了淚水，眼睛里霧蒙蒙一片，我只好俯下身尋找萊諾手裡的步槍。手剛摸到萊諾胸前就觸碰到了一條皮帶，我拉動那條皮帶，發覺那是步槍的背帶，我用力將皮帶扯向自己。

煙霧越來越濃，我也越來越喘不上氣，就在我抓住槍托時，我察覺自己開始暈眩。我盡全力抄起步槍站了起來，令我驚訝的是——那個襲擊萊諾的人形體並沒有向我衝過來，它就站在萊諾剛才開槍時站著的地方，在兩株非洲楝樹間用那對布滿白色點狀物的眼睛俯視著我。正當我想弄清楚對方的意圖時，身旁的白色煙霧突然快速向我移動過來。

和那些猩猩一樣，那個人形體也在和那些煙霧配合。發生在曼塔、馬瑞、凱西以及那些警察身上的事情馬上就將發生在我身上。一想起面前的人形體我就感到噁心，我立刻不顧一切向後退去，我感覺到身上的所有皮膚都出現了灼痛感。

濃霧讓空氣的能見度迅速降低，我甚至看不到了那個人形體，視線中只有一大片白色霧狀物，在我後退時他們快速向我包圍過來。

我朝身後看了一眼，倉庫側門前的路燈亮著，門也敞開著，可能是樊芙和劉婭打開的。

突然，我眼角看到一個黑影快速從我側面跑了過去，我扭頭髮現那個人形體已經跑到了我背面，站在我和倉庫之間。我有些吃驚，人形體和煙霧的配合明顯超過了那些猩猩。剛才那些猩猩和煙霧還只是一窩蜂衝上來，而這個人形體不管是剛才在攻擊萊諾時，還是此刻圍堵我，都顯露出了真正的戰術，行為已和人類無異，這讓我想起了曼塔。

不同的是，曼塔的異常出現在精神上，他的外表與人類並無太大差異，而我面前的人形體看上去完全就是個怪物。

人形體快速向我逼近，我環視著周圍。那些煙霧最濃烈的地方已是一片白色，它們和人形體一樣都在向我緩慢逼近。我既無法向前走也不能後退，那些煙霧我根本無法對付，選擇似乎只有一個。

我快速轉過身，舉槍對準面前的人形體扣下了觸發器。槍口還未迸發出火光，我就什麼都看不到了，眼前一片漆黑，同時我感覺到一股煙霧從我的嘴進入了食管，口腔和胃裡都傳來了火辣的灼燒感。我開始耳鳴，眼球傳來了一種拉扯感，像被剖開了一樣。

我無法相信自己的一生就將終結在這些煙霧手中。我忍住疼痛集中注意力到雙臂上，左手緊扣著步槍的觸發器，但除了「轟轟」的耳鳴聲外我什麼也沒聽到。

奇怪的是我察覺身上的痛感漸漸減輕了，雙眼也逐漸看清了一些東西。我發現周圍煙霧的濃度在下降，我從模糊的視覺里隱約辨認出了那個人形體，它半跪在地上，看樣子我閉著眼還是射中了它。

我發現手裡的步槍停止了震顫，我再次扣動觸發器，槍身輕輕振動了一下，彈夾已經空了。我把槍扔到一邊，嘗試抬腿挪動著向前走一步，但我發現渾身用不上力氣，緊接著我就摔倒了。我掙扎著想站起來，卻看到那些煙霧離開了我，向那個半跪在地上的人形體快速移動了過去。

剛才看到的一幕再次出現我面前，那些煙霧籠罩在那個人形體周圍，煙霧的顏色逐漸變淡，逐漸與那個人形體融為了一體。我不明白在煙霧和人形體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從剛才我被煙霧包圍時出現的皮膚灼痛來看，那些組成煙霧的個體可能極為微小，或許能夠直接穿透皮膚層。

我察覺到渾身的灼痛感都減弱了，我更加確信那些煙霧已不再攻擊我。種種事實表明那些煙霧並不是普通的病毒，因為普通病毒不會選擇性地侵襲生物體，那些煙霧明顯具有組織性。並且，它們還會根據突發情況更換寄生對象，這也是普通病毒根本不可能有的行為。

我身體周圍的煙霧還未完全消失，那個人形體身上又出現了那些白色點狀物，數量由少變多。我停止掙扎，用左手揉了揉眼睛，注視著面前的人形體，我不想放過任何近距離觀察未知事物的機會。

作為一個從事生物研究的人，目睹一個必死無疑的生物體重獲新生將無可避免地產生一種矛盾心理，因為你不光得為奇迹激動，還得搞清楚這奇迹是否出自魔鬼之手。

在一片淡白色的煙霧間，人形體跪在地上的左腿逐漸伸直，左腳蹬在地上緩緩站了起來，襤褸的警服里露出的肉體上再次閃現出了白色的點狀物。讓我吃驚的是它的身子不再腫脹，除了那些點狀物外，它看上去和當地的那些黑人毫無二致，剛才被子彈射穿的部位看上去也復原如初……

「簡？你能聽見嗎？」查斯坦問。

我繼續掙扎著站起來，對手機說：「能聽見。」

「那些猩猩擊穿了3區的生物防護門，我已經啟動了2區的應急過濾器。3區內的微生物可能會泄露到2區內，但不會泄露到外面，到2區現在必須穿生物服，你們怎麼樣？」

我左手撐地站起來，說：「來的那些警察只剩1個了，但不是來幫我們的。萊諾倒下了，我不知道他怎麼樣，還有……我沒子彈了。」

我向人形體右側快速跑去，心中暗自祈禱它還沒完全恢復過來。

辛西婭在手機里向我喊道：「我在封閉凱西的實驗罩里看到你說的那些煙霧了！簡？聽見我的話了嗎？」

我用眼角的餘光注視著五六碼外的人形體，它已直起了身，正朝我緩緩轉過身來。我對手機喊道：「繼續說。」

辛西婭呼吸急促地說：「我只說結論——凱西身體釋放出的生物體半個小時內就能在空氣中變成一種具備飛行能力的微生物。這些微生物的直徑只有17納米左右，它們會藉由皮膚和眼部及口鼻腔的粘膜快速滲入人體內部。進入人體后它們會利用Cas蛋白剪切人體內正常細胞的DNA，這種微生物單個並不會對寄主造成多大的危害，但……」

辛西婭的話讓我遲疑了一下，我問她：「實驗罩里有多少那種東西？」

「依照電鏡辨識出來的體積和密度看，這些微生物的數量保守估計也超過了19億個。這不是所有的，凱西的身體還在發生變化，看上去還在孕育它們。它們的耗氧量很高，抽離空氣后它們可能無法存活，這只是判……」

這時我看到自己左側的人形體已經轉過了身，我正準備繼續向倉庫門口跑去，卻突然看到那個人形體漆黑的臉部在不自主地顫動著。我轉過身注視著它，它的整個左臉都在抖動，上下嘴唇分別向左右咧開了，露出的門牙在倉庫門口路燈的照射下白得耀眼，彷彿在和我微笑。

緊接著它的整個上身都劇烈地抖動起來，脖子左右扭曲搖擺著。借著身後的燈光我看到他胸前出現了一大片黑色斑點，而四肢上卻還和剛才一樣排布著很多白色點狀物。就在我吃驚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切時，它全身的皮膚竟滲出了一層暗紅色液體，就像汗腺在分泌汗水一樣。

面前的人形體突然張開嘴以粗啞的嗓音哼哼了起來。它圓睜著泛著白色點狀物的眼睛盯著我，胸部上下起伏著，還朝著我向前走了幾步。

我依舊站在原地沒動。人形體大張著嘴，不斷發出「啊呀」聲，還來回晃動著雙臂。忽然，我意識到它發出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用英語說「飛機」一詞。

我注視著它試圖聽得更清楚些，但面前的人形體卻毫無徵兆就向我撲了過來。我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腦後傳來「啪」的一聲，我回頭看了一眼才發現自己的後背已經抵在了倉庫的牆上，後面沒路了。

我馬上轉身向右跑動了幾步，倉庫的側門已近在咫尺。我正打算往倉庫里跑，裡面卻走出來兩個身穿乳白色生物防護服的人，兩人都帶著頭盔，其中一個還坐著輪椅。

劉婭腿上放著一支一米長的管狀物，那根管狀物後面連著一根胳膊粗的高壓管，緊跟在劉婭身後的樊芙懷裡抱著一個壓力罐。

劉婭豎起左臂不斷向我揮手，意思是讓我跑到她們身後。但我不確定她們手裡的東西能夠對付人形體，如果對付不了她們就完了。

我回頭看了身後一眼，發現那個人形體早已跑到了我背後。我冒出一身冷汗，然而考慮到劉婭和樊芙的安全，我還是決定往回跑。

於是我轉過了身，但劉婭的輪椅卻衝到了我前面。就在人形體即將撞上輪椅的間隙里，劉婭用右手抬起了腿上的管狀物，緊跟在輪椅後面的樊芙騰出一隻手擰了一把壓力罐頂上的閥門。

借著路燈的亮光我看到壓力罐的罐體上寫著「LN2-禁止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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