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訊問
3訊問
我們一邊往值班室里走著,曼塔一邊問我:「你怎麼樣?嚇著沒有?餓嗎?我這裡有些零食。」曼塔是個熱心的小夥子,我謝絕了他的好意,和卡萊爾繼續往實驗室休息間走去。我們需要到那兒沖澡,然後才能進一級實驗區。
看到我和卡萊爾進來,正在抽煙的羅伯特·萊諾狠吸了一口,把煙頭扔入垃圾桶后朝我跑過來,用力抱住我說:「他媽的,見到一個熟悉的陌生人的感覺真好!」然後他問我:「你妻子怎麼樣?」
「不算太壞。」我說。
萊諾鬆開我,瞪著我問道:「不算太壞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不算太壞。」
「好,就當我沒問過你好了。」說完萊諾又抱了我一下。
萊諾畢業於斯坦福大學生物學專業,是實驗區基因組裡的3個博士之一,也是這三個博士里唯一一個擁有外向型性格的人。其他的兩個博士分別是辛西婭·赫曼和凱西·布洛克,這兩人都是哈佛生物學專業畢業的,都比較嚴肅。
我問他:「你老婆有沒有說過你某些時候有些過分熱情?」
萊諾鬆開我,轉了轉眼珠子搖頭說:「就我所知,沒有。」
我笑了笑說:「今天有人和你說過了。」
萊諾總能為自己圓場,他說:「我就當沒聽到好了。」說完他按了一下牆上的內部通話按鈕,說:「嗨,姑娘們,頭兒來了,可以鬆口氣了。」
我問他:「今天的實驗讓你們很緊張嗎?」
「讓我們緊張的不是實驗,而是那些意外驚喜。」說著他瞟了一眼卡萊爾。
我順著萊諾的目光看向卡萊爾,察覺我們都看著他,卡萊爾目光開始躲閃。
這時女淋浴間的門開了,剛剛淋浴過的辛西婭身著白色浴衣走了出來,頭髮上還沾著水珠。這是實驗區的規定——任何人進出實驗區都必須接受淋浴消毒。
「簡,你來得正好,那些DNA被人篡改過。」她邊用毛巾擦乾頭髮,邊對我說。
萊諾對辛西婭說:「喔,喔,等一下,現在這還不是主要問題。」他指著卡萊爾喊道:「這傢伙在背著我們搞鬼。」
卡萊爾瞪著萊諾說:「你他媽在說什麼?你有病嗎?」
「他背著我們,背著你,」說著萊諾用手指戳了戳我的前胸:「背著我們所有人給路易斯·夏爾打電話。」
「我給誰打電話關你屁事。」卡萊爾雙手插在褲袋裡沖萊諾吼道。
「你在向夏爾那個混蛋泄露我們的實驗數據。剛才你在外面幹嗎呢?別告訴我在和你老婆調情,在樹林里?」
我發現辛西婭正忸怩不安地看著萊諾。也許我不在的五個月里,這裡發生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其他的實驗員也陸續淋過浴出來。負責數據核對和校驗的馬瑞·威廉斯用雙手把濕漉漉的頭髮向腦後捋著,向萊諾磨蹭過來。
馬瑞是整個實驗區里最好鬥的人,將挑釁別人當成一種樂趣。他為萊諾幫腔說:「卡萊爾就是夏爾安插在研發部的商業間諜。夏爾確實是個混蛋,我們不都認可這點嗎?」
我對馬瑞說:「在別人授權你發言前,你的觀點充其量只能代表你自己。」
馬瑞聳了聳肩:「你是老大,怎麼說都行。」
「確實該有人讓這傢伙收斂一下,」負責基因編碼的傑西卡·派克從我身後走出來說。
傑西卡是個很漂亮的姑娘,來自伊利諾伊州,經常和馬瑞唱反調。她說:「馬瑞的話會污染空氣。」
卡萊爾抓住了機會,對馬瑞反駁道:「他確實有些口臭。」
所有人都咯咯笑起來。
「但是,」萊諾這時走到我們中間盯著卡萊爾問:「你還沒向我們解釋清楚你為什麼要給夏爾打電話?」
作為市場部的頭頭,夏爾可以算作公司里最有野心的人。他和他的部門為整個公司招攬了很多生意,現在我們實驗區里研究的項目就是他與某個歐洲公司簽署的,這讓他有些咄咄逼人,有些公司員工認為他難以相處,一些爭執也因此而起。但我深夜坐公司的特技飛機來實驗區不是為了聽萊諾這些無端猜測的,因此我替卡萊爾圓場說:「卡萊爾是實驗區的負責人,我不在的這一個月他要代替我和其他部門進行協調,必要時可能還要和市場部通氣,這不代表卡萊爾在泄露實驗數據。」
說完我對辛西婭招了招手,問她:「那些DNA有什麼問題?」
辛西婭看了看萊諾和卡萊爾,拿著一沓列印紙走到我面前說:「我從那些經過亞力克公司處理過的DNA數據里抽取了幾條,與前幾次實驗時計算出的DNA數據對比了一下。我發現雖然這次我們提交給亞力克公司處理的某些原始基因鏈數據和前幾次實驗時是相同的,但這次經過亞力克公司解析后得到的數據卻明顯與前幾次實驗時得到的數據不同。相同的DNA數據這次亞力克公司卻給出了不同的解析。」
為了給我一些思考的時間,辛西婭停頓了幾秒。
為了弄清楚某個基因在生物體中所起的作用,我們一般會把基因過量表達,或者乾脆把基因破壞掉,然後把修改後的基因合成到新的基因鏈內,並將新生成的基因鏈拿到高速計算機模擬出的生命系統里試驗。修改後的基因會在模擬出的生命系統內指導蛋白質合成,或者發揮調節和操縱作用,以此來表現它所攜帶的遺傳信息。同時計算機會給出分析數據,我們根據計算機給出的數據修改基因,直到計算機和我們都認為能夠準確定義基因的作用時,我們才會將其植入實驗動物體內進行最終的試驗。
總而言之——我們的研究極端依賴計算機數據,而辛西婭現在卻告訴我,為我們提供計算機模擬分析的雲計算服務商亞力克公司返回的數據有問題,可想而知我有多吃驚。
我問她:「只有今天的實驗數據有問題嗎?」
「不知道,我只對比了今天的數據。」
凱西·布洛克從餐盤裡抓起夾心餅乾咬了一口后說:「亞力克公司給我們的分析數據顯示修改後的基因並不會導致生物死亡,只有當修改後的基因表型與原基因表型差別太大時,受試生物才會產生明顯的變化。今天的實驗開始后20分鐘內就有三隻猩猩死亡,說明亞力克公司的數據誤差已經大到了離譜。如果前面的實驗我們從亞力克公司得到的數據誤差不大,那些受試動物沒有明顯變化也是可能的。」
值得一提的是,錯誤替換少量細胞中的某段基因並不會讓實驗生物立刻出現某些癥狀,但我們的實驗所要操作的細胞數以萬億。幸運的是,利用新的CRISPR-Cas技術,在計算機輔助下,我們可以在4小時內完成對這麼多細胞內基因的修改及替換;不幸的是——對這麼多細胞內的基因序列做任何錯誤改動都可能讓實驗動物喪命。
「淋浴間的微生物過量了,一定是你們中的某些人沒做好防護。」洛麗·查斯坦從隔壁的控制室衝出來向我們喊道。
查斯坦是個相當嚴肅的人,是實驗區的計算機專家。她的控制室能夠監控到實驗區里所有機器的運轉情況。每當有人不遵守實驗區的規定時,查斯坦總會第一個站出來提醒對方。這讓試驗區里的很多人都覺得她有些難以相處,但我喜歡她這種一心搞技術的人,刻板卻很善良。
她朝我點了點頭,繼續說:「順便說一下,網路負載顯示這幾天有人經常在動物區內嘗試接入實驗區的網路。我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但如果他繼續這種活動我就會找到他。」
「這人有病,一邊看猩猩一邊上網?」馬瑞說。
萊諾問道:「上網幹嗎非得去動物區?別的地方就不能上網嗎?」
查斯坦說:「動物區是實驗室內最接近生活區的地方,只有生活區的無線網路可以接入互聯網,其他區域的網路都是區域網,無法和外界通信。」
「什麼叫『嘗試接入網路』?」傑西卡問查斯坦。
「我的意思是有人在破解動物區內的無線網路密碼。」
為了防止數據泄露,每個實驗員都只能接觸到部分數據。所有數據都分段儲存在不同的計算機里,這些計算機都沒有互聯網訪問許可權,都只有特定的人才能使用。項目完成後每個人都會提交被自己託管的數據,由我和阿諾·卡萊爾將這些數據組合,因此在項目結束前整個實驗區里沒人能得到所有數據。
萊諾將目光轉到了卡萊爾身上。
卡萊爾說:「那個人不是我。」
「率先辯解的人往往都十分可疑。」馬瑞說。
這些實驗員差不多都認為夏爾有意竊取他們的實驗數據去另起爐灶,其中的最主要的原因是這些實驗數據太值錢了,得到實驗證實的最終基因數據價值17億美元,這使得部分實驗員有些心猿意馬,認為生數公司給他們22萬美元的年薪太低了。
為了錯開他們注意力,我問辛西婭:「那幾隻死亡的猩猩你解剖過了嗎?」
「解剖過了,問題出在中樞神經系統上,很多修改後的細胞被排斥和吞噬,造成中樞系統機能紊亂,我已經把基因圖譜存到了計算機里,解剖過的屍體還沒焚化,你要看看嗎?」
我搖搖頭,說:「我要給總部打幾個電話,向他們解釋這一切對整個項目進度的影響。」
凱西說:「如果亞力克能及時修正計算機程序中的錯誤,我們的實驗進度是可以趕上的。」
我點點頭。對辛西婭說:「你和凱西還有萊諾去對比一下前面那些實驗的數據,弄清楚亞力克給我們返回了多少錯誤數據,」說到這裡我突然想起來那些猩猩胚胎實驗,我問辛西婭:「卡萊爾說你們還做了胚胎實驗,情況怎麼樣?」
凱西看了辛西婭一眼,說:「那些猩猩的受精卵只發展到原腸胚階段,之後就陸續停止分裂了,都沒能走到器官形成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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