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意氣風發

鹿角解，蟬始鳴，半夏生。

夏至已至，南都城中宴會大廳燈火通明，歌吟繞樑，熱鬧非凡。

今夜，這二三百人的大廳當中，主角就只有一個，新晉的龍靈價將軍——祁可徴，這是我的慶功宴，慶的是我為廣嶺打下了一片大大的土地——荊湖。

至從奪取了星潭、樓氐和朗州之後，也可以說荊湖已經是郎中之物了。

黃德慶在我和鍾豐力的夾擊之下只存活了三個多月的時間，從年關到立夏。

又是十萬兵力，又一次被我窮追猛打，只不過這次是在荊湖。

最後黃德慶是在荊湖西南與黔安交接的一個叫小東頭的地方自殺的，死的時候身邊已經沒人了，也正是應徵了那句話：忙忙碌碌，到頭來一場空。

我把他葬在了那附近的最高峰上，好讓他死後也能看看自己奮鬥過的地方今後會怎麼樣。

戰爭就是殘酷的，無數人都說過，但這只是對於那心中有愛的人來說是如此，對有些人來說這是一個機遇。

包括我，包括詹忠恆。

聽說，詹忠恆接到捷報之後驚喜欲狂，一改以往老成持重的形象，不斷的稱讚我，不斷的往大沖派遣特使分發稿賞，今天來了一撥人，明天又來一撥人，今天送來美酒，明天送來金銀，絲毫不顯吝嗇。

我也在不同特使的不同催促話語中，趕在夏至前一周回到了南都。

十里長的人群夾道迎接，鮮花彩帶漫天飛舞，我一身炫黑軍裝由遠而至，身後是二百名赤衫衛軍組成的親兵隊伍，一騎紅塵，盡人皆知將軍來。

離開南都的時候，只有少數幾人知道。

而今風光回來，接我的人多不勝數，褚天優、司徒雅沒變多少，就連詹忠恆也是春光滿面，在城北門口稍作寒暄之後，便是盛大接風宴會。

正是：今日良宴會，歡樂難具陳。

接風宴會後就是和褚天優、司徒雅的聚會，然後是鄭先生請客在桃花居吃了一頓，再就是對曹大海等人的逢場作趣。

一連四天，每天都醉生夢死，實在受不了，借口病了，把所有應酬都推了，才有兩天的清凈時間。

終於能有一次清醒的從床上起來，看著古色古香的裝潢，聽著外邊的鳥語蟲鳴，大地震后第一次感覺到我還活著，這是生活。

起床，洗刷后，泡了杯綠茶，隨意的欣賞著庭院外地景色，不得不說，詹忠恆給我準備的房子實在不錯。

雖然把應酬都推掉了，但我也不準備一整天待在屋子裡，準備一番后，我來到城裡面閑逛。

今天穿得是普通衣裳，與軍中衣服相比還是很親民的，況且認得我的人不多，所以我才敢這樣大大咧咧走在街上。

離開南都也有一年多的時間了，現在街道上比我離開時更加熱鬧，兩旁商鋪所賣品類琳琅滿目，不說應有盡有，但基本需求肯定是足夠的了。

食宿店鋪也比之前多了很多，尤其是茶樓酒館更是一街兩三家，足以證明詹忠恆治理下南都百姓的日子過得相當安樂，才有外出消費的渴望。

從這些可以看出，南都比清潭好得多了。

邊走邊看，還邊聽，偶爾能聽到有人談起我，儼然現在我成了坊間的偶像，每當有人說起我的事迹無不讚譽有加，尤其在茶樓說書的人，更是把我描繪得成了天上的神仙。

聽到后，笑了笑，這說書的人口才不錯，人也不錯，就想進去找個位置再聽聽，往頭頂上看了一眼，這件茶樓叫樂美居，很熟悉，但一時間我確想不起來，門口的小二看我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大膽的問：

「先生，要喝茶嗎？」

被他一問，我反而更想不出來了，索性就不想了，跟著小二走進去，找了個位置，點了杯龍井，再叫了一籠燒麥、一籠蝦餃，外加一碟鳳爪，津津有味的邊吃邊聽。

「可徴，你怎麼在這裡？」突然一聲，讓我在沉醉中驚醒了過來。

我看著聲音來處，竟是最意想不到的個。

「黎晴？你怎麼在這裡。」

「這是我們開的店啊，當然在這裡，倒是你怎麼在這裡。」樂美居，這才想起來，之前倪國珉有跟我提過。

「哈哈，這麼巧，我今天閑來沒什麼事情就出來逛逛，走累了看這店裝潢不錯，就進來吃點東西啊，剛好我又沒有吃早餐。」

「哦，這樣，我以為你專程來看我們的。」

「你又沒有說過開了一家茶樓，我怎麼專程來看你們。」

「噫？對哦，都沒和你說過，這不能怪我啊，你大忙人，經常不在想找你都難啊。」說著黎晴就在我對面坐了下來。

「也沒辦法。對了，你說你們開的茶樓，還有誰啊？」

「鄒妍、春蘭、鄧昊...還有秦酈君。」黎晴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了這個名字。

「哦，她也有份。」說實話，聽到這個名字我還是很愕然的。

「嗯，她之前嫁去鵬城，大地震后一家人就只有她和女兒倖存了下來，也是輾轉后才來到南都。」黎晴看了看我表情，見沒事不妥才慢慢的把和秦酈君重遇的事情說了一遍。

「天災如此，能活下來也算不錯了。」我聽完之後，心裡其實沒太多的情緒波動，只是感嘆世事無常而已。

「是啊。她帶女兒去買食材了，一會回來我讓她來找你。」黎晴估計不知道要繼續說什麼，借口有事要忙就走開了。

其實，我可以在秦酈君回來之前就走的，但不知道為什麼我確留了下來，我和她的事情已經過去多年了，再濃的感覺也會淡去，何況大地震之後？

既然如此，那就隨便吧，刻意離開，反而更顯得放不開。

當我把兩件燒麥吃完的時候，我看著秦酈君一手牽著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一手提著一大包食材進來，手上都還沒來得及鬆開，她已經看到坐在角落裡的我了。

她笑了笑，看嘴形的意思是叫我等等，她一會就來，見我笑了笑，點點頭就提著東西進了廚房。

出來的時候手上托著一盤白灼蝦，她女兒也捧了一碟燒鵝。

我有點意外的說：

「怎麼一大早吃這些？」

「這有什麼關係，今天的蝦和燒鵝都很不錯，才拿出來讓你嘗嘗。」秦酈君的脾氣就是這樣，愛幹嘛就幹嘛，從來不會有太多猶豫。

「行啊，你說什麼就什麼唄。」從前對她我就沒什麼太好的辦法，說不過她，想法觀點都相差太遠，可能也這個原因最後結果不怎麼好。

「小妹，來，叫叔叔。」抱起她女兒往椅子上放。

「叔叔好。」小女孩奶聲奶氣的。

「你好，你叫什麼名字啊。」我對小孩不怎麼感冒，循例的問了一下名字。

「我叫張可琪。」小女孩說話時候羞羞的，挺可愛的，將來也應該會和目前一樣漂亮。

「你好乖哦，來這個送給你。」沒想到今天會有這麼一出，根本沒有準備什麼禮物，只能把前幾天詹忠恆送我玉佩送給她。

小女孩不敢接，看到媽媽同意之後才拿在收拾。

「謝謝叔叔了嗎？」

「謝謝叔叔。」

我笑了笑，順勢摸了摸她的頭，沒有說什麼。

「好了，去玩吧，不要跑出去，知道嗎？」

「好~」

「你就威風啦，龍靈將軍，這麼貴重的東西說送就送了。」我們一直以來的交流就是這樣子，尖酸刻薄。

「不貴重的能送得出去？說不定你看都不看就扔了出去了。」

「我不是這樣的人，你不要冤枉我。」

「好啦，就兩個人，沒必要裝啦，我還不清楚你？」

「那不行，裝要時時刻刻的裝，我不像你啊。」

「我怎麼了我？」

「前幾天看你騎馬的樣子，一臉牛氣衝天，你就不能收斂一點？」

「你去了現場，我怎麼沒看見你？」

「呦，你是將軍，我這些星斗市民你看不見很正常啊。」

「那也不能這樣說，你化成灰我都能認出來，何況還沒有，對吧。」

「呸~你才化灰了。」

「哈哈，我是化不了的了，死在戰場上連屍體都找不到，哪有機會化灰啊。」

聽我這話，秦酈君沒好氣的說：

「就不能說點好的。」

「百無禁忌嘛。」我若無其事的說著。

「我剛到南都的時候，就聽你在韶山沖的表現，自此一年沒有你消息，再聽的時候你已經贏得了荊南之戰，而現在你又帶著整個荊湖回來，祁可徴，你走得越來越遠了，越來越快了。」

「怎麼了？後悔當初了嗎？」她突然這麼認真，我這不知道怎麼回應才好，只能說玩笑話。

「後悔什麼？都這麼久了，女兒都這麼大了，還有什麼好後悔的。」說完，她轉頭看著窗外天空，若有所思。

「怎麼突然這麼感慨，最近發什麼了什麼事情嗎？」

「沒有，只是有感而發而已。」

「有什麼事，你可以跟我說，我現在還是有點能力的。」

「哈，是是是，龍靈將軍，有事一定找你的。」

「怎麼和你說話老覺得想吐血的呢？」

「哈哈，是你自己小氣，哈哈。」

「你能不能不要笑成這樣？注意點形象可以嗎？」

「查德啦？本小姐這麼美，還要怎麼注意？」

我深深的吸了口氣，壓制著要吐血心情，夾起蝦餃就放入口中，懶得再搭理她。

秦酈君剝開蝦殼，兩支青蔥般的手指夾著蝦仁在醬料上蘸了蘸放入口中，還順便用嘴舔乾淨手指上的醬汁，邊咬著蝦仁邊調侃我：

「幹嘛不說話？生氣了？都說你這個人小氣的啦。」

「食不言啊，大姐。」實在無語，我怎麼當年就沒有被她氣死呢？

「是嗎？」嘴裡還咬著燒鵝。

「是啊！你吃東西能不說話嗎？」真真真的服了。

「餓了，要吃東西，見你，想說話。」

我扶了扶頭，突然感覺——頭——好痛！

她見我這個樣子，笑得更開心了，語言在她口中說出來，就想把鋒利的刀。

無話可說，那就靜靜的看著她，突然感覺到，她活下來了，真好，這樣的對話，真好。

「幹嘛這樣看著我？」秦酈君還是邊吃邊說，嘴裡吃著，手裡快速的剝開下一隻蝦。

「我記得你以前就喜歡吃蝦。」我笑著說。

「我記得你以前就不怎麼吃蝦。」

「因為過敏。」

「所以這碟蝦是給我的，不是給你的。」

「我沒說要吃。」

「算你識相。」

「看你吃蝦，我就想起那次釣蝦的事情。」

「不要說！」

「怎麼會有人釣蝦會釣到水裡去的，哈哈。」

「不準笑，還不是你害的。」

「這你能怪我？」

「就是你，都是你...」

「哈哈...」

回憶是美好的。無論在經歷的過程中發生了什麼事情，如果真心愛過對方，將來某一天回憶起來，你能想起的都是那些開心的、快樂的、美好的，曾經有人問過我，你會恨嗎？

我當時回答「我會！」，但最後我發現，其實是「我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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