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守候在原地

No.1

一束光打在舞台中間，我站在那一束光照亮的地方。培訓的老師說，演講就是要做到目中無人。做到了，站在舞台上的你就能夠淡定、從容。但我覺得不是，比目中無人更可貴的是眼中有觀眾，你能用你的理念和情感帶動觀眾，你能通過適時地調整讓觀眾的情感與你的融為一體。

團支部的王老師抽到的號是尾數，所以我是最後一個上台的。當演講結束，燈光全亮的那一刻，我確信我在台上看到的那個人就是劉雲熙。也許是因為發現我看到了他，也許不是，劉雲熙彎腰走出觀眾席，正在側身離開會場。我從後台繞到觀眾席去追他，丟下身後悄悄喊我名字的王老師，推開那個要我留下來領獎的志願者，我追著劉雲熙跑到了會場外的廣場上。

我使足了力氣去喊他的名字，劉雲熙都不肯回頭，只是一個勁地往前走。我只能像瘋子一樣，在正午的廣場上，大聲地念著舒婷的《致橡樹》：

我如果愛你

絕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

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我能感受到四處走過的人投來的目光，聽到那些不解或者嘲諷的議論，我甚至聽到有人說我是一個敗壞社會風氣的學生。是的，我是一個軟弱的人，別人的話會像匕首一樣扎在我心裡。是的，我是一個懦弱的人，每次需要與人計較時都會有突發性失語症。但是，那一刻，就算我是被千萬支箭瞄準的靶心，就算前路是滾燙的炭火，我會是最害怕的那個人，但我絕不會是放棄的那個人。迎著十月的風，我把生命化作聲音：

我們分擔寒潮、

風雷、

霹靂；

我們共享霧靄、

流嵐、

虹霓。

彷彿永遠分離，

卻又終身相依。

這才是偉大的愛情

我終於等到劉雲熙轉身，等到他朝我走來。我終於可以捂著自己的胃，跪在廣場上。連續地用嗓子嚎，從食道到胃到肚子，都像有烈火在灼燒，所有的力氣已被抽空，所有的精力都像被無形的黑洞吸食殆盡。

劉雲熙扶我到旁邊的椅子上，我只能整個人對摺地坐在那裡，像一個誇張的「7」，用了很久很久才漸漸緩過來。劉雲熙蹲在我旁邊，我第一次明白什麼叫近在眼前，卻咫尺天涯。我知道，在我與他之間有一條長長的隔閡。我沒有信心能夠抹平它，我只是想他不要誤會我，我不想他在回憶青春的時候，因為想到我而厭惡。

「劉雲熙，你對我而言，就像天上的日月，而我，只是開在山裡的野花，是最不起眼的那一朵。如果有一天，我能成為你的朋友，我不想拖累你，不想成為你的麻煩、累贅，我不想自己是你的絆腳石」，每說一句話，從食道到胃牽著整個身子都會痛，但我害怕現在不說以後就再沒有機會了，「我不想自己是纏在大樹上的藤蔓，藤蔓纏著的樹常常都是死樹，那些樹原本可以鬱鬱蔥蔥，但到最後都活活被累死了」，

「所以，所以你去選文是嗎？」，劉雲熙的語氣里充滿了推測與試探，

「是呀，我想要像一棵樹一樣出現在你的世界里」，

「那，你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這麼久以來，劉雲熙第一次看我的眼神里沒有了憤怒，語氣中不夾雜著排斥，

「如果我選了文，還是不能變成樹呢？」，

「語洛，如果你不能變成樹，你會怎樣？」，

「我會選擇在你的世界里消失」，當這句話一字一字釘在空氣中的那一刻，我特別害怕劉雲熙會起身離開。他本應該像珍寶一樣被捧在手裡，憑什麼要處於被選擇之地。我看著劉雲熙，知道自己本不該奢求太多。

你無法預測幸福什麼時候會降臨，有時候它會出現在你絕望之地。像從前的從前那樣，劉雲熙伸手攪亂了我的頭髮，他說，「明明就是個草包，還要跑來逞強充好漢」。我看到劉雲熙濕潤的眼眶，原來男生也是會流淚的呀。

No.2

劉雲熙的手機響，是宋躍傳來的簡訊，喊他在網咖集合。

「語洛，你陪小爺我一起去」，劉雲熙說地一點都不自然，我猜他是心中有所顧慮，

「萬一被田甜誤會呢，我還是不去了」，話還沒有說完，頭髮便再次遭殃了，

劉雲熙猛地蹲了下來，看著坐在椅子上的我，「安語洛，你不是都變成一棵樹了嗎，怎麼腦子裡還這麼多水。她自己要跟著我，你就不能上去阻止一下嗎，每次就知道裝無辜，裝無辜，你賣乖給誰看？」，

「我」，我明明就是很無辜嘛，哪裡有裝，「那，可能你騎車帶過各種女生吧，所以我誤會了」，

原以為劉雲熙會自證清白，我便可以藉機取笑他一番，然而，他一副懶得搭理我的樣子，拽著本寶寶的袖子便趕去赴他的約，邊走邊數落，「再裝可憐，心裡早就美透了吧，你個小刺老，下次我就載各種女生給你看」。

走到網咖門口，他便拖不動我了，

「劉雲熙，我從小到大都沒進過這樣的地方」，我盡量委屈巴巴地看著他，

「怕什麼，不是有小爺我呢嗎？」，劉雲熙又使出了他的眼神殺。

「安語洛，你這麼快就被原諒了呀」，說話的是宋躍，同來的是趙志凱。這麼久沒見，看到這兩人還是蠻親切的。宋躍還是分分鐘都得耍個帥，先擺了個Pose再來問罪，「你差點把我們雲熙氣吐血你知道嗎？那段日子可是我一直替你陪著他，你知道嗎？」

「小的今天給各位爺賠罪」，我現在覺得吧賠罪也是一件超開心的事情，「蘇州路新開了一家火鍋店，羊肉特別香，燒餅也是一絕，我請大家吃飯」，

趙志凱尋思了一下，「蘇州路是吧，你說的是『渝廚』？」，看到我點頭，他便停不下來了，「說起火鍋，我可是行家，那家的重慶火鍋確實沒得說，他家的花椒做出來的那個麻，很感人，他家的那個羊肉，特別厚實，只要沾一點麻汁放在嘴裡，羊肉的那個香味，侵入骨髓呀，要是能多點一個藍莓香芋……」，

宋躍強勢打斷了他，「停停停，你想讓我當街流哈喇子呀。還說什麼說，直接走唄」，趙志凱連聲附和，「走起，擺駕」。

劉雲熙問，「那遊戲不打了嗎？」

宋躍扯著嗓子說，「遊戲常有，免費的午餐不常有」。

No.3

食堂二樓。

劉雲熙看著桌上的麻辣燙、可樂和醬豬肘有些意外，

「語洛，學校不讓訂外賣呀？」

「可是你喜歡吃呀」

「不過這也……」

「都是你喜歡的」

「宋躍告訴你的吧？」

「我問他的」

「宋躍這個叛徒，叛得好」

田甜拿著托盤坐了過來，看了一眼我們的晚飯，笑著說，

「怪不得坐地這麼隱蔽，害我找了半天，原來是在知法犯法呀」，

我把自己心愛的撒尿丸子和芋頭夾給了她，田甜笑著說，「安語洛，你這是要把我也拉下河呀」，

「她哪有那麼多心思」，悶頭吃飯的劉雲熙插了這麼一句，「語洛，你借給常江銘的樣刊還在我家」，

「沒事，你要喜歡，拿去就行」，

「誰說要還你了，只是說一聲而已」，劉雲熙說著伸手在我臉上掐起一塊肉，「你個小刺老，不會又胖了吧」，

我瞟到田甜臉色一沉，但不知道該說什麼或者做什麼才好，只能給劉雲熙遞眼色，但不知道他是真看不懂還是裝看不懂。

「什麼樣刊呀？」，田甜很是好奇地問，

「沒有啦，就是我寫的一個小東西，隨便投了一下稿」，我不好意思地趕忙埋頭吃飯，想要終止這個話題，

「什麼小東西，是她寫的小小說發在了《少年文學》這樣的大刊物上了，叫《精靈與少年》」，劉雲熙一副很驕傲的樣子，細細給人家講，還說什麼433班的大神常江銘試了一年都沒成，我只想找個地縫躲一躲。

飯後，和劉雲熙走在回教室的路上，

「雲熙，田甜也只是喜歡你，你幹嘛那麼說話惹人家傷心」，

「語洛，給別人留了希望才是傷害。你都是樹啦，還不知道這個道理」，

「你真的好討厭呀，我不是樹，我只是有成為樹的可能，是可能」，

「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