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養你

No.1

早晨的海邊陽光很美，海水像無憂無慮的孩子，鬧鬧騰騰地擠上岸，又出溜出溜地滑了回去。我穿著一雙黑色過膝的長筒靴，背著一個俏皮的斜挎包，如瀑的長發在海風的吹拂中輕輕地揚起，優雅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走啦？」

劉雲熙穿著一件淡藍色豎條紋的襯衫，出現在海景房的陽台上朝我喊，

「是呀，」

我停了下來，雙臂交叉在胸前答到，

「去哪裡啊？」

他又問，

「回家」

我又答，

「然後呢？」

劉雲熙再問，

「上班偶」

我再答，

劉雲熙雙手插在褲兜里，點了點頭，想了想喊道，「不上班行不行啊？」

我很無語地說，「不上班你養我啊？」

劉雲熙和我互相揮手說再見。

我走出幾步后，聽到他又在我身後喊，我很不耐煩地問，「又怎麼啦？」

劉雲熙說，「我養你」。

在這個最關鍵的時刻，不知道是從哪裡冒出來的老妖婆使勁地搖晃我，

「起來了，起來了，鬧鐘響這麼大聲你都聽不見啊」，

哎，不用睜眼都知道原來是在做夢，媽媽還在我耳邊說，「起來了，你做的什麼美夢啊你，笑得這麼開心」。

No.2

我收拾完畢跑下樓，朝天椒和她表弟已經等在那裡了。

「我們要先去找美聰嗎？還是直接在會場集合啊？」，我一邊理著自己的頭髮，一邊檢查看東西有沒有帶全，一邊問著今天的行程安排，

「哪有什麼美聰啊，小姨夫說只能去三個人，我怎麼可能撇下你帶著她」，

聽朝天椒這麼一說，估計我的眼球都要瞪出來了，只能非常抱歉地看著常江銘，感覺自己一個外人竟然搶了人家自己人的名額，實在是抱歉地要死，

朝天椒倒是哈哈大笑，指著我說，」你看語洛那個表情，逗你玩的啦。要是知道還有個王子美聰，我小姨夫不得打斷江銘的腿」。

市中請到了高考語文命題組的組長來講高考作文，聽說那人只是路過這裡，呆一上午就要坐飛機去趕別的事了，就算是市中也只有高三的學生可以去聽。常江銘的爸爸恰好有得力的朋友在市中，我們才有機會去旁聽一下。

到了會場，我們三個人被安排在角落裡，共用一張桌子。我掏出了一支錄音筆以及它的說明書。

「語洛，你也不用這麼隆重吧，說不定他就是風聲大雨點小」，朝天椒壓低著嗓子偷偷地說，

「不能吧？我害怕自己聽不全」，看著那個長條條的設備上滿滿的按鍵，我就覺得頭大，

「語洛，你打算聽幾次呀？」常江銘也伏下身子，聲音壓得很低，「這是剛買的吧」，

我抿著嘴不知道該怎麼說，

「我去」，朝天椒伸手在我胳膊上掐了一下，「你不會是給劉雲熙錄的吧？」

我只能不好意思地承認，沒想到平時一本正經的常江銘也在那裡連連咂舌，朝天椒就更是一句一個「女大不中留」啊，「嫁出去的女兒忘了娘呀」啊，說個不停。

No.3

聽完講座回家，我悶著頭爬樓梯，爬到四樓一抬頭，一隻好大的狗站在我家門口，嚇得本寶寶大聲尖叫。爸爸聞聲出來看，然而他安撫的卻是狗。他拍拍狗頭說，「沒事哈，沒事，都是自己人」，然後對我說，「大驚小怪，一點教養都沒有，你看你把狗嚇得，毛都豎起來了」。跟著爸爸出來的，是一個伯伯，以前沒有見過，狗應該是跟著他來的。這個伯伯神情恍惚，甚至有些邋遢，我簡單地打過招呼后，便回自己的屋寫作業了。

寫著寫著，竟聽到他在客廳里嚎啕大哭，嚇得本寶寶趕緊湊到門邊聽聽發生了什麼事。

「孩子八歲那年，我和她媽媽離婚了，因為孩子年齡小，法院就把她判給了她媽媽。我每個月給她們打生活費，十年了，她媽媽總不讓我見孩子。一個月前，學校老師給我打電話說，孩子自己申請退學，她媽媽竟然同意了。我去找孩子他媽想問個清楚，結果被她們夫妻倆給打了出來」，

我聽到爸爸好像在給那個伯伯出主意，說什麼可以尋求法律幫助，然後那個伯伯又哭了，好像說沒有意義。接著便聽不清他們說了些什麼，再後來聽到那隻狗叫了兩聲，緊接著便是關門聲了。我在窗戶上看到那個伯伯耷拉著鞋，走得很慢很慢，後面跟著一條狗，狗也走得很慢，就好像要一起攤在地上了一樣。

「爸，出什麼事了？」

爸爸皺了皺眉頭，問我說，「現在的學校，環境很複雜嗎？」

「啊？」，我完全搞不明白他指的是什麼，

爸爸有些氣憤，也有些惋惜地說，「剛才那個伯伯的女兒總被學生們欺負，實在忍受不了，就跳樓自殺了」。

我坐在書桌前，整個人都有些發矇，第一次意識到「死」這個字不只是發生在小說或者電影中，它可以離我那麼近，可以發生在我身邊。一個活生生的人，會說話，會交友，有那麼一天，他會突然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完全地消失，不管你去到那裡，你都無法再找到他，不管你有多麼地想要再見他一面，再和他說一句話，也都不可能了。你不知道死後會發生什麼，是否會去到另一個地方，或者是否真的灰飛煙滅，什麼都留不下。可是，真的會什麼都留不下嗎？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時候，我們那麼強烈地愛過，愛到輾轉難眠，愛到痛徹心扉，愛到你恨不得掏出自己的心來給另一個人看，難道這種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的執念，真的會煙消雲散嗎？

我握著手機想要給劉雲熙發一條信息，但又不知道要說些什麼，結果剛輸入「劉雲熙」三個字，便誤發了。手機很快就震動了，收到一條簡訊，「丫頭，想我了？」

我條件反射地回了一條，「臭鬼，想得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