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網

No.1

校廣播站要納新了。學生會主席顏文哲傳達了校方新的指示，高三學生應全面退出各種學生活動，專心備考。被廣播站奴役了一年半的我也是媳婦熬成了婆，糊裡糊塗地成了這裡的負責人之一，自然也就是這次納新選拔的評委。

評選活動過半，我們425班報上來的人，一個留下的都沒有，再看看剩下的名單，希望渺茫。顏文哲的臉色，也不怎麼好看，估計是掛不住吧。坐在他旁邊的副主席文寅在倒是春風滿面，好不得意。

中場休息的時候，顏文哲說，「語洛，咱們班這次是真的要被虐死了嗎？」。我忽然想到一年前，蘭子說過，余晶倩在演講比賽中屢次獲獎，便說，「余晶倩應該可以，你拖著點時間，我現在回去叫她」。

臨到班門口，忽然有些尷尬，都記不起上一次和余晶倩說話是什麼時候。班裡正在上自習，我輕輕推門進去走到余晶倩座位旁邊，醞釀了一下情緒說，

「余晶倩，咱們班廣播站的競選活動非常不順利，去競選的差不多都黃了，被別的班虐得很慘，你能去救場嗎？」，

余晶倩看著我說，「安語洛，廣播站現在是你的地盤了吧，我可不想和你有什麼關係，你求我也沒用，我不去」，

「余晶倩，每次廣播的時候，主播都會先報自己是哪個班的，我知道你是在乎425的，你自己想想吧，我在廣播室等你」，我說完便離開了教室，心裡並沒有太大的把握。顏文哲看到我獨自一人回來時，臉上也是遮不住的失望。

坐回評委席的我，心還在教室。

余晶倩果然沒有讓我失望，她進來的時候，我第一次發現，她其實長得蠻好看的。雖然我向她微笑示意的時候，她並沒有回應，但我真心很感謝她，這個敢張揚敢任性，無所畏懼的女孩。

No.2

我拿著廣播站評選的最終名單去學生會值班室，請他們安排把名單公示在大榜上。完事之後心情大好，便去學校小超市買些零食，犒勞自己一下。

「張傑視我如老婆，我卻視他如小弟」

「切，我是張傑的全世界，而他只是我的妃」

「張傑的世界就那麼沒有排面嗎？」

「張傑的世界再沒有排面，也比他老婆有排面」

聽著貨架旁邊高一的兩個小女生說話，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是學姐了，甚至可能是他們眼中的高二老女人。

「昨天考試，我們考場有一個位置是空的，我去看了一眼桌上的名牌，是你們班的劉雲熙哎」

「你是先發現有空位置的，還是先找不見劉雲熙的」

「哎呀，你真的是好討厭」

「不過他今天也沒有來上課」

「為什麼沒來啊？」

「你這麼關心他，你自己去找他問啊」

從小超市出來，突然有些六神無主，發了簡訊給劉雲熙，杳無音訊，打電話過去也沒有人接，就連他的鐵磁宋躍也聯繫不到他。

我拿著宋躍給的地址，從沒關嚴的電動伸縮門縫裡鑽了出去，校門口的保安是一個身高一米八膀大腰圓的壯漢，幸好他當時在保安室里，我才沒被一把抓了回去。按照宋躍給的地址找到劉雲熙家，按了幾次門鈴都沒有人來開，我靜靜地坐在樓梯口的台階上，心裡卻翻江倒海，只能再給宋躍打電話，雖然按照時間推算，他應該正在上課。電話被掛斷了，不一會兒又打了過來，宋躍說，劉雲熙家是在他念初中的時候才搬來省城的，在這裡好像也沒有什麼別的親戚，他還能給我的就只有劉雲熙家的座機號碼。

雖然覺得無用，但還是打過去一試，沒想到竟然接通了。

「喂」，電話那頭是一個怯怯地充滿稚氣的聲音，

我猜想應該是劉雲熙的弟弟，「是雲帆嗎？我是你哥哥的同學，語洛姐姐，我們在圖書館見過，你哥哥……」

「姐姐，在門口的是你嗎？」

「是呀，是我」

電話掛斷了，門忽然開了一點點，鑽出一個小腦袋，眼角沾著淚，說，「姐姐，我怕，不敢開門」。

No.3

我躲在高高的灌木叢里，從枝葉的縫隙間去偷看，穿著背帶褲的卓爾哥哥面朝一棵大槐樹，頭貼在上面，雙手捂著眼睛，高聲地數著數，當他數到「5、4、3、2、1」的時候，我趕忙捂住口鼻，屏住呼吸。

卓爾哥哥從假山後面抱出了一個，從鞦韆洞里提出來一個，當他向灌木叢走來時，我嚇得閉上了眼睛，聽著他的腳步聲，心突突地跳，但奇怪的是腳步聲並沒有在我面前停下。我扒開灌木叢往外看，看到一個穿藍裙子的女人，知道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便從灌木叢里鑽了出來，剛好看到一個大巴掌落在了卓爾哥哥身上，卓爾哥哥的身體便向前晃了晃。阿姨從卓爾哥哥身上扯下了一塊牌子，厲聲問道，「這是你能戴的東西嗎？滾回家去，看你爹不打死你」。看到卓爾哥哥被他媽媽推搡著離開，我們站在原地不敢說話。

「少了一個人，也能繼續玩」，阿強說，

「不能了」，我記得卓爾哥哥上午的時候拿著那枚警徽說，只有戴警徽的人才是警察，便和大家說，「我們都沒有警徽就沒有警察了」，

阿強撿了一片樹葉說，「我們可以用這個代表警徽，我現在就是警察了」。

可是，阿強總是找不到我們，我呆在灌木叢或者石頭後面要等好半天他都不來抓我，一直要蹲到膝蓋都發麻了，站都站不起來。

「要不換人吧，你這個警察太弱了」，超超不滿意地說，

「誰說警察就要特彆強了，我爸說了香港電影里，警察都是最後才出現的」，阿強義正言辭，

「你胡說」，我大聲喊道，「卓爾哥哥說了，警察就是最強的，警察抓小偷就是貓抓耗子」。

多年以後，當我已是一個備戰中考的初三學生時，聽媽媽說，卓爾爸爸是壞人，把卓爺爺氣吐了血，後來身體本來硬朗的老人家竟短短數日便去世了。回外公家時，我看到卓爺爺家的大門是鎖著的，鎖上也掛滿了灰，大門口結著蜘蛛網。

卓爺爺是抗美援朝的老革命，平日里最和善不過，我們小時候跟著卓爾哥哥回家，卓爺爺會給我們做他老家的胡辣湯，顏色深深的，看著很可怕，但味道卻很好。那時候，我很恨卓爾爸爸，是他氣死了卓爾爺爺，也是因為他，卓爾哥哥才棄學變成了一個混混。

我曾經問媽媽，卓爾哥哥以後要怎麼辦，媽媽只是搖頭。

看著卓爺爺家鋪滿塵灰的大門，我在想，我們不是一個個孤立的點，而是處在一張大網中的點，那些你所認識的人都在這張網中，牽一點而動全網，每個人的生命軌跡都會與你形成共振。不管你願不願意，沒有人能逃開這張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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