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點了段思英風門穴的是豆盧革,他答應了為梅姑娘報仇后,孤身去見段思良,將自己身世來歷及梅姑娘的遭遇通通告訴了段思良,並以已亡國的後唐前丞相的角度向段思良陳說了段思英穢亂宮廷的惡果,如果再不行動廢了這個無道昏君,段氏大理國恐不會存在超過十年!
段思良雖然驚訝這個已在自己身邊一十八載的「葛先生」藏得如此之深,但見他坦然相告當日無奈之舉,多年交往,又知他德行端正為人師表,絕不會是奸惡之輩,現下知道他當年故意報小了十歲年紀,那他的修為當遠在一流之上才會顯得如此年輕。
豆盧革坦陳自己武功不弱,不過段思良不必為此擔心,他為避禍而依附段氏多年,只有報恩之心,絕無害人之意,段思良取代段思英於公於私都是當務之急,若段思英魔爪伸到了民間,引起民怨沸騰,動搖了段氏執政根基再想挽回就來不及了。豆盧革身為中原大國前丞相的一番話其實與段思良、董伽羅等大理重臣此前的想法不謀而合,更使早有此意的段思良下定了決心,豆盧革宦海沉浮多年經歷了中原王朝的種種變故,正好與他商議具體行事的細節。段思良一向謹慎,廢立國君之事更是要確認各處細節無虞方敢出手,這也正是他遲遲不發的原因。
豆盧革有備而來,一番侃侃而談,分析的合情合理,打消了段思良的顧慮。段思良依著與豆盧革商量的計劃,先找到手握兵權的大司馬高方,說明來意后,高方答應相助十分痛快,只是提了一個奇怪的附加條件——既不是加官進爵也不是擴大封地,居然是要段思良事成之後將一陽指傳授給他。
高方當時說道:「我一直跟著先帝與王爺,這大理的江山確是你們兄弟二人打下來的,可終究段氏能坐了江山,先帝乃是主公,其餘一切人等無論功勞再大也只是輔佐之功,父死子繼,新帝即位原是順理成章無可厚非;雖然新帝昏聵,由王爺替代,在我們這些老臣心裡說得過去,但大多的臣工與大理的萬千百姓就未必認同了,咱們這般行廢立之事實是冒了很大的風險;我追隨先帝多年,一直對段氏一陽指無雙無對的點穴之法仰慕不已,近年來又耳聞一陽指練到高深處能凌空刺敵成為了一種劍氣,更是神乎其技,高方雖是個武人,但也曉得人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若王爺大事得成,能傳我一陽指高方就燒高香拜佛感激不盡了,那什麼六脈神劍我是想也不敢想的。」
段思良在見高方之前就想過他會提出的種種條件,卻萬萬沒想到他最終提出的是這麼個條件,事關數百年來絕不外傳的祖傳神功,段思良差點就斷然拒絕,但段氏數百年來在武林中雖然始終有一席之地,能登上九五之尊方是開天闢地頭一遭,如果自己不能取段思英而代之,段氏剛剛得到的江山很可能就會毀於段思英這個**手中,左思右想,段思良這般回了高方的話:「大司馬既然知道一陽指是我段氏絕不外傳的無上心法,便應該知道思良絕不可能輕易外傳;思良說句不當講的話,大司馬今日能助我,會不會永遠忠心下去?他日你的子孫更會不會危及了我的子孫?!俗話說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一年半載恐怕是不夠的,大司馬如果足夠誠心,你看這樣如何——思良一旦登基,必定重用大司馬,而且叮囑後世子孫一直重用你高氏子孫,前提是只要你們忠心無貳,待滿百年之時,高氏忠心足可感天動地,那時我段氏再傳你高氏一陽指,我想段氏歷代列祖列宗那時便不會有什麼異議了。」
高方的條件奇怪,段思良的條件更奇,但高方一生實是以能習得一陽指神功為最高心愿,近年耳聞目睹了一陽指進化而成的六脈神劍的驚人威力,高方更是心癢難搔,雖然段思良的條件萬分苛刻,好歹高氏有了一絲希望。高方又深知段思英人心盡失而段思良武功威望都是無人可以匹敵的,段思良更有帶兵多年的漁樵耕讀相助,估計董伽羅等重臣也多半是願意幫段思良而不是段思英的,自己雖然手握大理兵權,真對抗起來,手下見了段思良會不會臨陣反水都很難說的!如果自己不出力,日後很可能被段思良邊緣化甚至治罪,與其冒險什麼也得不到不如賭一把高氏能得到一陽指!於是高方最終與段思良達成了君子協議。
說通了高方,段思良知道大事已成了九成,再去見董伽羅,雖然董伽羅說什麼礙於先帝情面兩不相幫,卻早在豆盧革預料之中,董伽羅的司徒身份乃是大臣中的第一人,他能答應兩不相助已是極大的幫助了!至於司空季伍璋,因早已邊緣化,段思良與豆盧革商議不用理會;漁樵耕讀跟隨段思良多年沒有問題,關鍵是大內侍衛總管樂伯敬職位特殊,才是不可不爭取的。
好在樂伯敬手下多是漁樵耕讀四人的舊部,樂伯敬與四人私交甚好;朱懷平又分析樂伯敬為先帝拔擢于軍隊底層,知道段思平、段思良兄弟打下江山的不易,心裡一定向著段思良多些,果然朱懷平私下裡對樂伯敬一說,為人機巧又不失正氣的樂伯敬慨然道:「我天天在宮中,早就看不慣那**的所作所為了,只是我當臣子的不好發作,既有鎮東王出頭,他既是宗室又是伯敬一向尊崇的人,我一定全力配合。」
幾位重臣搞定,便是制服段思英的細節了,因段思英武功很高又心思縝密,豆盧革安排了池梅二女扮鬼迷惑之,又讓段思聰最後關頭現身使之放鬆警惕,自己在暗中伺機出手,段思英不知道有豆盧革這麼一位高人,任他機關算盡也防不勝防!果然豆盧革一擊得手,制住了欲挾母出逃的段思英。
從兒子手中驚險脫身的楊太后驚悲交加、急火攻心,一下暈厥倒地。幾處穴道被點的段思英慢慢軟癱在母親身邊,看著母親雙目緊閉,牙關緊咬、生不如死的表情,母親打小疼愛自己的一幕幕一剎那間在段思英心頭閃過,他身不能動,口還能言,一邊淚流不止一邊大聲呼道:「母親,孩兒居然挾持母親,孩兒不是人,孩兒知錯了,你老人家快快醒來,否則孩兒也不能獨活於世……。」
在段思英一遍遍的呼喚聲中,楊太后悠悠醒轉,耳中聽得兒子一遍遍的懺悔,目中兩行清淚直流下來,樂伯敬將太后扶起,楊太后指著地上的段思英道:「事到如今,孩兒,你這皇帝恐怕是做不成了,鎮東王,你派人去宣文武百官進宮來,就在我的宮中,我會當著百官的面,宣告由汝即位而且是繼承汝兄之位。」
段思良聞言難掩驚異之色,楊太后嘆了一口氣,說道:「難不成你想背個篡侄帝位的罵名?!」段思良一征,隨即躬身道:「臣早說過,今日之事,唯太后之令是從。」楊太后淡淡道:「宣百官用不了幾個人,叫你的人都跟著去我宮中就是。」說罷慢慢向自己寢宮行去,段思良囑咐了漁樵耕讀與樂伯敬幾句,也帶著眾人跟上楊太后。
一個時辰后,董伽羅、季伍璋等重臣基本上都到了,此時段思英已被看管在後面偏殿,楊太后拿出密藏的先帝遺詔,說道:「這是當日司徒交到哀家手中的,董司徒,是也不是?」董伽羅道:「太后所言不差。」楊太后又道:「司徒大人知道裡面寫得什麼嗎?」董伽羅撲通跪倒,朗聲說道:「先帝書寫之時,微臣雖在旁服侍,卻絕不敢看聖旨一眼。」楊太後點點頭,說道:「司徒快快平身,哀家信得過你,這一道旨意你交到哀家手中一年了,今日便由你當著百官的面大聲誦讀出來吧!」
董伽羅道:「謹遵太后懿旨。」接過那張松花箋大聲頌出:「兒賢最好,若兒無道,吾弟代之,萬世基業,大過私心。」
楊太後向百官道:「你們都聽明白了嗎?」百官齊聲道:「微臣明白,先帝遺詔,敢不遵從!」包括季伍璋在內的百官本就多少知曉了段思英的醜行,眼見段思英不知所蹤,漁樵耕讀與樂伯敬環伺段思良身旁,今日之事心中早已有了計較,此時再見太后拿出的先帝遺詔,雖只短短二十個字,意思可已再明白不過了。
楊太后加重語氣道:「你們的意思是明白由鎮東王即先帝皇位了嗎?」百官齊道:「微臣明白。」楊太后輕輕嘆了口氣,說道:「今日太過倉促,明日大殿之上再行新君登基之禮吧,你們都退下吧。」百官都告退了。
第二日,登基禮成,段思良正式成為了大理新帝,宣布今年仍用段思英年號文經,仍奉楊太後為太后,明年正月初一起改年號至治。
百官禮畢,楊太后單獨跪了下來,段思良忙道不敢當,楊太后道:「哀家這一跪,是求陛下看在先帝面上,繞過我兒不死,思英昨個同我說了一夜話,他痛感從前的劣性,決意遁入空門,餘生頌念佛經超度亡靈為大理百姓祈福,求陛下網開一面。」
段思良眼見百官真心擁戴,諒已失去地位人心的段思英也翻不了天,楊太后畢竟拿出先帝遺詔讓自己順理成章地做了皇帝,這個順水人情還是要賣的,當即說道:「思英在位時雖然昏聵,總多是宮闈亂德之事,沒有殺人放火,一來罪不至死二來畢竟是廢帝之身,朕准他出家為僧,嗯,太后若是挂念之時方便見兒子才好,就讓他出家在左近的崇聖寺吧。」楊太后喜出望外,高呼萬歲。
段思良能力本來就強,又一心為國為民,數月下來就大得人心,大理國重又回復蒸蒸日上之勢,他依照約定重用高方一族,慢慢將太后楊氏與司徒董氏實力消減,那高方為了夢想中的一陽指,一直忠心耿耿,段思良的皇位漸漸穩固了!在此期間只出了一件怪事——段思英出家為僧,梅姑娘心有不甘,恨恨道:「沒要了他的命,我的仇只算報了一半,偏偏我欲學師父一樣出家為尼他也出家了,那我就不出家了,不如還是死了一了百了。」
段思英出家是新帝當著百官的面應下的,而池、王、梁三姐妹與皇室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她們不好出手助梅姑娘殺了段思英,再說段思英自身武功很高,崇聖寺外圍又有重兵把守,逼得段思英退位出家已是梅姑娘報仇的極限了!三姐妹不能出手相助,勸慰之語全為梅姑娘冷嘲熱諷一一駁回,三姐妹平時可能就和她辯論起來了,此時她一心尋死都怕惹毛了她,最後無計可施找來當初救了她的豆盧革勸上一勸。
梅姑娘聽豆盧革一番勸慰之後,冷冷道:「什麼日子還長要看開云云,我耳朵聽得都要長繭子了,那狗東西出了家一了百了,斷了我唯一的去路,難道還要留我在世上孤苦無依飽受折磨,還不如死了算了。」池太妃插口道:「二妹,你怎地就孤苦無依了?不是還有我們姐妹相伴嗎?」梅姑娘譏道:「你就不算了,她倆恐怕陪自己夫君的時候恐怕更多些吧!姐姐你好歹有夫君相伴了八年,我倒是也想有個夫君陪著,可這世俗禮法,誰個敢娶了我這……」。
想到屈辱處,梅姑娘嗚嗚痛哭起來,從前她最多默默流淚,池、王、梁三女從未見她哭出聲來,這實是悲憤屈辱到了極點,三姐妹想到此處,都陪著一起大哭,卻不知該怎麼辦。
四女哭成一團,過了良久,旁邊一人清咳一聲,朗聲說道:「梅姑娘多慮了,如蒙不棄,豆某願娶了姑娘。」四女一起收聲,齊齊看著豆盧革,池太妃偷偷揪了一下梅姑娘的袖子,梅姑娘知道她的意思是豆盧革年紀足足大了三十歲。
梅姑娘本來首先不願被人可憐,豆盧革年紀大倒是第二位的,心裡也猶豫了,姐姐一揪她的袖子,她看了一眼一臉平和正氣的豆盧革,反而下了決心,高聲道:「好,本姑娘答應了,你既不拘於禮法,明日便娶了我吧。」被凌辱后,她還是頭一回以姑娘自稱。
豆盧革一征,說道:「我娶了你,是要過日子的,你可不許再說尋死的話。」梅姑娘凄然一笑,說道:「放心,我不會自盡了,我倒要看看過日子是怎麼回事。」果然豆、梅二人成親后,梅再沒有尋死覓活的了,如此結局,池、王、梁三女事後想一想,依梅的性子,其實也算不得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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