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榮州大公鎮鹽路的控制權已悄然改變，但該上交成都的稅銀還是如常的，一心想自立的孟知祥無暇顧及這樣的「小事」。後唐閔帝應順元年正月，孟知祥在一片勸進聲中稱帝，國號仍然為蜀，改元明德，史稱后蜀。明宗李嗣源在時也拿天高皇帝遠、據守天險的蜀地沒辦法，只能以高官厚祿期望孟知祥感恩戴德，直至封其為蜀王。

如今孟知祥稱帝，這邊剛剛登基的李從厚哪裡有興趣去對付他，先加封河陽節度使兼侍衛都指揮使康義誠兼任侍中判理六軍諸衛事；又升樞密使、同平章事朱弘昭，同中書門下二品馮贇，河東節度使兼侍中石敬瑭三個人都兼任中書令，這些人中除了姐夫石敬瑭，其他都是平定李從榮助他當上皇帝的功臣。馮贇因為越級太多堅辭不受，改兼侍中。

朱弘昭、馮贇顧忌侍衛馬軍都指揮使安彥威和侍衛步軍都指揮使、忠正節度使張從賓，出安彥威為護國節度使，以捧聖馬軍都指揮使朱洪實代之；出張從賓為彰義節度使，以嚴衛步軍都指揮使皇甫遇代之。朱、馮二人身居高位，都厭惡石敬瑭和李從珂，因為這兩人跟隨先帝南征北戰立下無數汗馬功勞，威望遠遠超過自己。璐王李從珂的長子李重吉在朝廷任控鶴都指揮使，朱弘昭、馮贇不想讓他掌管禁中兵權，調出任亳州團練使；潞王有個女兒李惠明出家為尼，住在洛陽，也被召入禁中，實際上成了人質，李從珂由此開始產生疑懼。

朱弘昭、馮贇不想讓石敬瑭久居太原，並且想召回權知天雄軍府的孟漢瓊，於是遷成德節度使范延光為天雄節度使，代替孟漢瓊；派潞王李從珂為河東節度使，兼任北都太原留守；遷石敬瑭為成德節度使。這些調遣都不下皇帝制命，只是各派使臣持樞密院所行的文書，護送著到達鎮所。

李從珂已經與朝廷猜忌疏遠，朝廷又任命洋王李從璋暫主鳳翔事務。李從璋性情粗魯而且幸災樂禍，以前就是他代替安重誨鎮守河中，親手槌殺了安重誨，李從珂聽說要派他來接替自己，心裡尤其厭惡，想要拒絕朝廷的命令，卻兵弱糧少，不知怎麼辦為好，便同所屬將佐商議，眾人都說：「自從皇上年紀衰老以來，國家政事都操縱在朱弘昭、馮贇手中，大王您功高名大，震懾君主，離開鎮所必然不能保全自己。絕不能接受別人的替代!」

於是李從珂便向鄰近各道發出文書，言稱：「朱弘昭等趁先帝患病嚴重之際，殺長立少，專擅朝廷大權，離間挑撥皇室骨肉，動搖藩鎮根基，深恐他們要傾覆唐室的江山社稷。現在，從珂即將入朝以清君側的壞人，而如此大事又不是獨力所能辦到，願意請求鄰藩各道支援，合力達到這個目的。」不想各道都不響應他的號召，安彥威與山南西道張虔釗、武定孫漢韶、彰義張從賓、靜難康福等五鎮節度使上奏聯合討伐鳳翔。

孫漢韶是李克用的五太保李存進的兒子，李存進本先孫；李克用、李存勖父子為拉攏人心賜予眾多將領李姓，到了李嗣源即位，李紹宏帶頭恢複本姓引發眾將紛紛效仿之，孫漢韶自也不例外。

討逆諸道之兵會集在風翔城下大舉進攻，攻下了東、西城關，城裡人死亡的很多。第二天，五道聯軍繼續進兵攻打城垣，一定要把城池攻取下來。鳳翔城垣塹壕低矮淺薄，守備器材都不足，兵眾和市民都感到絕望了。

在此危急時刻，李從珂登上城頭，脫去上衣，露出一身的傷疤，對城外進攻的軍隊說：「我從十幾歲就跟隨先帝經歷上百次戰鬥，出生入死，滿身創傷，創建了今日的天下，現在，朝廷相信和任用壞人，猜忌自家骨肉，我有什麼罪而受到誅伐啊！」李從珂指著一處處傷疤逐一說明是哪一戰受的傷，邊說邊痛哭不已。城下大半的兵士都曾經跟隨他親歷了那些戰事，個個感同身受，無不感到哀傷而同情他，不少人都偷偷掩面抹去淚水。

張虔釗性情偏激而急躁，這時他正負責主攻鳳翔城西南，用刀驅逼著士兵登城，士兵發怒，大罵他，反身攻擊他，張虔釗趕忙騎馬逃逸，才免一死，他的手下都指揮使楊思權乘勢大聲喊道：「大相公潞王，是我的君主。」楊思權率領軍隊解去鎧甲，丟掉兵器，向潞王請降，他從西門進入，遞給潞王一張紙，上寫著：「希望大王攻克京城的時候，派我當節度使，不要讓我當防禦、團練的職務。」李從珂立即寫了個「楊思權可任節度使」的字條給他。

此時李從厚派來的軍隊統帥王思同還不知道這些情況，仍在督促士兵登城，同楊思權一起投靠過來的指揮使尹暉沖城下大喊說：「城西的官軍都已經投了璐王，入城接受賞賜了，先到先得，晚了可就來不及了，這等好事，可別怪我沒知會兒郎們。」城下老兵很多都認識尹暉，於是，兵眾都棄甲繳械投降，那聲音響的地動山搖。

到了中午，亂兵都進了城，外面的軍隊也潰散了，王思同等六位節度使都逃跑了。潞王便把城中所有將吏士民的財物收集起來，用來犒勞軍隊，甚至連鍋釜等器皿都估價賞賜給軍隊。前鳳翔節度使李從曮已調任天平節度使，但家眷仍在鳳翔城中，李從珂手下的兵卒在城中搜刮財物的時候也闖入了李從曮家中，搶走了很多東西，李從曮娶的夫人是朱溫養子朱友謙的女兒，她身子本弱，這次受得了驚嚇一病不起死掉了。

王思同等敗退到長安，西京副留守劉遂雍關上城門不接納他們，眾人只得奔向潼關。

李從珂設置了大將的旗鼓，整理兵眾向東挺進，把孔目官虞城人劉延朗作為心腹商量要事。離開鳳翔時，李從珂問誰可署理鳳翔事物，當地幾位元老都推薦原節度使李從曮，李從珂一來覺得他熟悉鳳翔事務確實合適，二來前面她夫人受驚而死有些對不起要拉攏一下，便同意了眾人的建議，於是李從曮又回到了鳳翔任節度使。

開始，璐王李從珂還擔心王思同等聯合力量佔據長安抗拒，到了岐山，聽說劉遂雍不接納王思同，高興極了，派人去慰問安撫。劉遂雍把府庫中的錢財全部取出來放在外邊，軍士先到的就發給賞金讓他過去；等到潞王到達時，前面的軍隊已經普遍得到賞贈，便都不入城騷擾。潞王來到西京長安，劉遂雍迎接拜見他，並聚斂民間資財來充當賞金。

這一天，西面步軍都監王景從等從前線奔逃回洛陽，朝廷內外都很震驚。李從厚不知該怎麼辦，對康義誠等人說：「先帝辭世之際，朕正在外邊戌守藩鎮，此時誰來繼承大位，只在諸位明公所選取而已，朕實在沒有心思與別人爭當皇帝。後來繼承了大業，年紀還很輕，國家大事都委託給諸位辦理。朕和兄弟之間不致於隔阻不通，諸位明公把有關國家社稷的大計見告，朕哪裡敢不聽從？這次興兵討伐鳳翔之初，都誇大其辭，認為鳳翔亂寇很容易討平；現在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有什麼辦法可以扭轉禍局？朕打算親自迎接潞王，把皇帝大位讓給他，如果不能免去罪罰，也心甘情願。」朱弘昭、馮贇大為恐懼，不敢答對；而康義誠心中打小算盤，想用全部宿衛兵迎降作為自己的功勞，便說：「朝廷的軍隊潰敗驚散，是由於主將的指揮失策。現在，還有很多侍衛部隊，我請求親自去扼守住衝要之地，招集離散了的部隊，請陛下不要過於憂慮！」

李從厚想派使臣去召喚石敬瑭，讓他統兵去抗拒李從珂的人馬，康義誠堅持請求自己去，閔帝便把將士招集起來進行慰問和動員，調用全部府庫財物犒勞軍隊，並且許願：平定鳳翔之亂以後，每人加賞二百緡錢，如果府庫不足，便用宮中錦帛珍玩變價補充。因此，軍士更加驕橫，肆無忌憚，背負著所賞賜的東西，在路上張揚說：「到了鳳翔，還要再弄一份。」

朝廷派遣楚匡祚到宋州把李從珂的兒子李重吉抓起來，楚匡祚拷打折磨李重吉后才殺了他，順帶沒收了他的家財；又殺了禁在宮中的李從珂已經出家為尼的女兒。

當初李從榮率領兵馬列陣天津橋包圍宮垣的時候，是朱洪實響應孟漢瓊的召喚，首先領兵襲擊李從榮，而康義誠由於普經暗許迎立李從榮，便懷恨朱洪實。這時康義誠同朱洪實一起議論此次用兵的利與害，朱洪實主張用禁軍固守洛陽，說：「這樣做，對方也就不敢直攻洛陽，然後再想辦法進一步加以解決，這是萬全之計。」康義誠聽了發怒說：「洪實說這樣的話，是想要造反嗎？」朱洪實也怒了：「您自己要造反，還說別人要造反！」二人爭吵的聲音越來越大。閔帝聽到了，召喚二人來詢問，二人各把自己的意見向閔帝訴說，閔帝不能明辨二人爭辯的是非，便把自認為並非重臣的朱洪實斬殺了。

朱洪實長期在基層、中層帶隊皇宮宿衛，他被皇帝如此殺掉，宿衛軍士都十分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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