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陳州刺史府後院中,一個與趙匡胤年歲相仿的小男孩正在練拳,習練的也是一路少林羅漢拳。左首一位年近古稀的老者手捋白須,笑眯眯地看著男孩打得有模有樣;右首一位中年美婦手中牽著一個小女孩也微笑著看男孩打拳,女孩雖才三、四歲但眉目與母親相似一看便是個美人胚子。待男孩以「寒雞獨立式」結束了一路拳法,小女孩叫道:「哥哥打得好,我也要學拳。」美婦道:「不是說好了明年便讓師祖教你嗎。」小女孩道:「為什麼現在不行?」
白須老者過來抱起女孩,笑道:「因為妮子還小,老祖宗一代一代傳下的能有錯?待你年滿五歲,自然教你。」美婦對男孩道:「你同妹妹玩耍一會,待會你爹爹同舅舅回來,你還要同舅舅一起練眼力。」
男孩畢竟年紀尚幼,低聲道:「練、練、練,累死我了。」美婦瞪他一眼,斥道:「我們小時候餓著肚子照樣每日練武不怠,如今你吃的好穿的暖反而沒有氣力練武了?你問問師祖,武功不行的在戰場上是不是更不容易活下來!孩兒,我們說過多少次,咱們也是窮苦人家出身,千萬莫要忘了本,否則總有一天你會吃大虧的!」
忽然院外一個爽朗的聲音說道:「夫人說得好,忘了本早晚會吃虧。」話音中兩人推門進院,一高一矮身著將軍甲服。高個將軍進院后先向白須老人問了安,正待同美婦說話,美婦譏道:「今兒個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皇甫大將軍怎地這麼早就回來了,你那些好兄弟怎未留你喝酒,這可不尋常啊!」
剛剛進院的二人正是陳州刺史皇甫暉與心腹夏炎。妹子夏花嫁給了皇甫暉,夏炎一家和皇甫暉的師門鏢局老少都隨他來到了陳州,如今皇甫暉夫婦已育有一子一女,夫妻看著拌嘴不斷實則十分恩愛。皇甫暉雖然為人混賴,對這位武功高強的夫人還是有幾分懼意,陪笑道:「兄弟們再親,總比不了家人,再說已同李阿大幾人連喝了三四天了,今日該歇一歇了。」夏花怒道:「你是說緩過勁來再喝嘍?!」皇甫暉笑道:「我可不是這個意思,我先去換了便服……」說著抱起女兒向屋內走去,女兒半日不見爹爹,在爹爹懷中撒起嬌來。
晚間妻兒睡下后,皇甫暉同師父與內兄商議又換了新帝一事,他師父看了看四周,低聲道:「老漢我還不到七十,可經的事敢說比活了八百歲的彭祖還稀奇,不說梁替了唐,唐又滅了梁,光這一連四位皇帝親兒子即位又乾兒子篡位,乾兒子傳了親兒子又被乾兒子的乾兒子篡位,恐怕從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了吧?!」夏炎道:「換來換去,總是他李家的事,咱們只要守好鎮所便是。」皇甫暉道:「就這麼辦,凡事莫出頭,最好讓皇帝想不起來咱們。萬一要用咱們,若是討伐別國,不妨儘力征討。若是皇族內鬥讓咱們出兵,不管是哪一邊叫,咱們就拖著,否則弄不好就落下一個助逆的罪名。」師父嘆道:「這個法子雖然有些混賴,卻也是無法之法,哎,這鬼世道!」
趙弘殷、皇甫暉在努力自保,貴為皇親國戚的石敬瑭也是一樣。從前石敬瑭與李從珂都是由於勇武善斗而服侍在明宗李嗣源的左右,二人心裡競爭,平素彼此不算和睦,現在,李從珂即位為皇帝,石敬瑭不得已入京朝拜。安葬完明宗以後,石敬瑭不敢提出歸還鎮所讓李從珂生疑心,又擔心留在京城會被隨時清洗,內心整日憂懼不已終於大病一場,久病之後身體很疲弱,跟著李從珂從鳳翔來的將佐仍不放心他,大多勸說把他羈留洛陽,只有韓昭胤、李專美認為宣武節度使趙延壽(前面提過的多次擊退契丹的名將趙德鈞的養子,是明宗的女婿,也就是李嗣源另一個女兒興平公主的駙馬)正在汴梁,逼近洛都,為了避免引起趙延壽的疑懼,也不應當猜忌明宗這個女婿石敬瑭。
石敬瑭的岳母曹太后與妻子(曹太后的親生女兒)魏國公主也數次在皇帝面前替他求情。李從珂自幼在李嗣源家長大,與全家一起經歷了所有坎坷苦難,同養母曹氏及姐姐感情很深,而不像和被追認的夏太后所生的李從榮、李從厚等幼弟沒有什麼感情,加上看到石敬瑭很削瘦衰弱的樣子,便不擔心他,說:「石郎不但是內親,關係密切,而且他從小與我共同經歷艱難,現在我做了天子,不依靠石郎還能依靠誰呀!」仍任用他為河東節度使。
李從珂不願引起趙延壽的疑懼,是有一定道理和緣由的,一來汴梁乃兵家必爭之地十分重要,當初李嗣源就是因為先得了汴梁才從李存勖手中奪了天下的,二來想想包括自己上位這一次哪一次叛亂不是因為皇帝猜忌權臣引發的?不過防止大臣的權力威望過大也是必要的!這不,剛剛傳來消息,吳國權臣徐知誥想逼吳王楊溥禪位與他,忌恨昭武節度使兼中書令臨川王楊濛,指使人告發楊濛藏匿亡命之徒,擅自製造兵器,把楊濛從王降為歷陽公,幽禁在和州,命令控鶴軍使王宏領兵二百人看管他。大臣有廢立王(皇帝的兄弟)的權力,這是多麼可怕的事情呀!剛剛即位,李從珂還是要以穩定為當前第一要務,而且最近蜀國也是個大麻煩:蜀國不但得到了叛將張虔釗的興元和孫漢韶的洋州,又剛剛攻佔了平州。
但六月二十六日傳來了中風已一年的蜀主孟知祥病逝的消息,孟知祥在位僅僅半年,六月二十八日,依孟知祥的遺命,令太子孟仁贊改名孟昶,二十九日,即皇帝位。蜀國舊主新喪,新君初立,暫時停止了對後唐的進攻。李從珂幸運地得到了喘息之機,便開始著力處理朝廷事務:宰相劉煦與李愚二人不和,以至議政之際相互漫罵,政事因此常常被耽擱,李從珂對此早就不滿,想另外任命宰相,自己心目中比較合適的人選有盧文紀、崔居儉、姚覬三人,各有短長,一時難以決定取捨。
李從珂為人迷信,便將三人姓名寫好,放入琉璃瓶內,焚香祝天,然後以筷子挾之,先得盧文紀之名,其次得姚覬之名。清泰元年七月,李從珂先以太常卿盧文紀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又不想一下罷黜兩個宰相以免群臣多心,想起王玫回答府庫左藏現存財物失實,李從珂便任用劉煦去代判掌握鹽鐵、戶部、度支的三司。
劉煦命判官高延賞嚴格考核查索,有許多都是歷年逃欠漏繳之數,奸吏認為這些有利於他們按納稅之責索求勒取,所以都保留著。劉煦把實際情況具表上奏,並且建議凡能查實可以徵收的趕緊督促繳納,一定無法補償的都豁免了,韓昭胤極力稱讚這個辦法。八月初二,李從珂下詔:明宗長興以前戶部及各道逃欠租稅三百三十八萬緡,虛列薄籍,徒增煩亂,全部豁免,不再徵收,貧苦的百姓大為歡喜,而三司的官吏卻埋怨不滿。
八月初三,皇帝任用尚書左丞姚覬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八月二十八日,任命安國節度使、同平章事趙鳳為太子太保,明宗初期的兩位大學士馮道、趙鳳又並為重臣了。
九月二十二日,雲州奏報契丹入境侵犯,北面招討使石敬瑭上奏他自己帶兵屯駐百井,來防備契丹。九月二十四日,石敬瑭表奏振武節度使楊檀在邊境上還擊契丹,把他們打回去了。到了十月,李從珂覺得差不多了,罷免了劉煦和李愚的相位。
清泰二年四月,李從珂在位整一年後,感到帝位已然穩固,該重用自己人而不是依靠舊臣了,加封親信樞密使、刑部尚書韓昭胤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任用宣徽南院使劉延皓為刑部尚書,充任樞密使,劉延皓是李從珂的劉皇后的弟弟;任用自己的心腹左領軍衛大將軍劉延朗為本衛上將軍,充任宣徽北院使,兼任樞密副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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