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旌節居汴水
胡善兒語音鏘然:「臣女卑微,死不足惜。但臣女以項上人頭擔保,今日所說一字一句,句句屬實,絕無半句虛言。」她抬首前視,原本忐忑目色中已只余孤勇堅毅:「旌節居汴水,四方皆承風。殿下今時既擔著代理監國一職,相信也絕不願意看到,世子爺在京遭遇任何不測,對不對?」
旌節居汴水,是市井坊間的說法,言指鎮南王府手握十萬精兵,雄踞天險要塞,自是權高勢重,四方朝賀,便是當今皇帝,也要忌憚禮讓三分。朱佑洛眉色微凜,淡漠音色已是訝然失笑一般:「你這話說的,京都上下,又有誰,會希望世子爺遭遇叵測呢?」
胡善兒垂首:「宮闈、朝事,臣女自不敢妄議揣測。不過此次內宮秘令數名御醫於慈寧宮會診,其中便有我祖父的門生范毅。他資歷尚淺,不過撿些施針熬藥的活計。這數天來,親見主治御醫連續外敷金創、血印子,藥方中又配有貝母、鵝膽等物。此種治療方式,單外敷、單內用都沒有問題,但世子爺本屬至陽體質,如此把血印子、鵝膽兩種發物內外同用,極易致發傷口炎症。世子爺便是一時受藥物催補醒轉,不出三日,定感染破風而亡。」
朱佑洛默然望著湖潭,微微旋轉大拇指上的瓔青玉扳指。通體無瑕的瓔青玉,映著幽冥潭面,成色清亮如透,光澤溫潤如膩。他的聲音一如這千年脂玉淡然:「據我所知,你的祖父最擅長刀傷劍戟治療,可惜已於前年過世。如果你說的是真的,以你的醫術修為,可還有辦法挽回?」
胡善兒垂目叩首:「臣女尚不確定傷勢情形。但臣女斗膽,懇求殿下給臣女機會前往一試,若世子爺體質強健,至少有一半可能治癒。若出現任何閃失,臣女,願以死謝罪。」
朱佑洛面有訝異,垂眸細細端詳於她,語音已如嘆息般低微:「你當清楚,你若失手,自是非搭上這條小命不可。不止你,連你祖父那個門生,也定逃不了干係。便是你僥倖妙手回春,卻也定然得罪某些你惹不起的大人物,今後少不得叵測禍事。你確定,你要淌這潭渾水么?」
胡善兒再叩首:「臣女,懇求殿下給臣女一個機會。」
朱佑洛漠然半晌似有悵然,微折身,卻是突然一拍圍欄,明透的玉扳指擊打在冰冷欄杆,迸發出清脆斑駁的碎裂聲,片片粒粒支離散落在地:「人隨其主,禍事闖大發了,倒豁出一副生死度外,大義凜然來!你們這些圍在她身邊的人,一個個,只知曲意奉迎,不管事情輕重勸誡匡扶。若是她要上鬧天宮,怕是還要給她呼喝造勢、扶遞雲梯罷?你們以為,這樣當真是為著她好么?你們此次,究竟又縱著她闖下什麼禍事?」
胡善兒嚇得一個哆嗦,素來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之稱的裕王,又有誰見他發過如此脾氣?俯身埋首,強忍眼淚在眼眶蜿蜒打轉,卻終於一粒一粒垂墜蔓延:「那天傍晚,我本與郡主約好,驅使馬車在教坊司外等候。可我等了許久,都不見她帶陸四小姐出來,我擔心事情有異,便悄悄從偏門進了玉鸞樓。。。」
玉鸞樓內,桌椅橫斜,一片狼藉,可奇迹般的,竟是出奇的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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