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0章 丹離之渡

日月越來越近，忘舒被無形的牆壁阻隔住，只能眼睜睜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而雲巔似乎也處於相同的境況。

「日月無極……」雲巔喃喃自語，反覆即便之後，突然像是悟到了什麼一樣，抬頭看向半空中的丹離，突然大聲笑起來。

紅斑，凰月，無極。

天下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情，巧到一切都像是刻意安排好的軌道，無論你怎麼掙扎，怎麼改變，都沒有辦法脫離這個軌道，都只能得到既定的命運。

「日月無極，原來是這樣……」他的目光中流露出巨大的怒意，「所以我這麼多年來機關算盡，都是為了你做了這嫁衣裳！」

丹離似乎半眯著眼，陷入了一種極為奇特的狀態。

她靜靜站在那裡沒有說話，但是她的聲音卻在整個玄冥神界回蕩著。

「天道有定，生死有常。你機關算盡想要得到的，正是這個世間最不可得到的東西。」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當初你離魂，就是等著這一天，用這樣的姿態面對我，嘲笑我，打擊我，是不是？！」雲巔的憤怒如同化作了實質，赤紅的火焰在他周身拂動。

「不，當初我並不知道。如果我知道，也不用在困惑中離魂自去，幾世輪迴。」

「你不要騙我了！」雲巔揮動手臂，「當初你便是這樣看著我，心裡一定在嘲笑著，我這樣一個凡人，怎麼敢覬覦天神之能，是不是？到現在，我明明就快要成功了，明明就可以毀了這個讓人厭惡的世界，你卻又是這副姿態站在這裡。天神高貴，神明不死，這麼多年，你心裡一直在看我的笑話！是不是？！」

忘舒看著雲巔幾近癲狂的神色，漸漸也明白了。

為了得到玄冥神界的力量，為了得到創世之秘和滅世之能，雲巔計劃了幾千年，一步一步都計算好，一樣一樣都準備好，卻到最後，成全的不是他的悟道，而是丹離的「日月無極」。

日，月，無極。

紅斑是雲巔自己焚了那一滴放在望舒之眼裡的心頭血留下的灰燼，《凰月》是忘舒教給丹離的功法，無極是丹離魂入其中的玄冥神界。

丹離直到這一刻才知道自己這麼多年來輾轉的意義所在。

是為了成全玄冥神界的命運。

可是在這個過程中，卻也不可避免地牽動了一些人的痴心，一些人的妄念。

「我未曾有過這些心思，之前是不懂，如今雖然懂了，卻並非是懂在此處。倒是你如此在意這些，有沒有想過自己想要得到這些不可得之物的真正理由是什麼？」

「我不管什麼理由，我一定要得到它們，我一定會成為這個世界的主宰，唯一的神明！」

「你是因為恐懼。」丹離淡淡地說道。

忘舒幾乎已經預見了結果。

他不再看雲巔，而是把目光投向丹離。

此刻的丹離，才是真正的丹離。而這樣的丹離，又並非當年那個或者弱小卻堅強，或者無情又茫然的丹離。她經過了幾世輾轉，看過了人間喜樂，達成了凰月極境……她如今才是真正的玄冥神界的主人和主宰，她的決定便是玄冥神界的結局，同樣……

忘舒心念一動，隱隱懂了。

雖然那股排斥的力量還在持續，但他已經能夠靜下心來。

忘舒就是有這種能快速冷靜下來並尋求出路的能力。

看過了丹離的日月無極，他的靈魂也同樣得到了靈感。

他之前總也參不透，現在見過了這般場景，便覺得尋到了一盞明燈，他差的是機運。

而機運……他的目光從丹離身上慢慢收回來，突然想到了自己的一生。

漫長的一生，與凰月宮同在的一生，一個有著顛簸曲折，卻到底也都過去了的一生。

有時候覺得，實在是無趣啊。

是時候做個決定了。

就像當年他賭望舒之眼在雲端神殿能幫助他悟到凰月極境一樣，他如今似乎也在賭。

其實他和雲巔在某些方面何其相似。

不過這一次，他要的並非是悟道極境。

某些念頭在他心中慢慢發酵，漸漸越發清晰起來。

丹離的聲音縹緲卻又莊重。

「人因喜懼而行事。歡喜處，便想據為己有；恐懼時，便想逃離或戰勝。很顯然你是後者。但是雲巔，你從毫無道法的凡人修鍊至今，已經與天齊壽，不入輪迴，又有什麼可恐懼的。而一個隕落了的玄冥神界，即便在世界之初承擔了創世之力，但如今又有什麼值得你得到的。」

妄念太過，便是自尋毀滅。

隨著丹離緩緩的話語，雲巔睜大了眼睛，雖然想要反駁，但內心卻有一個聲音在說：是的，恐懼。

丹離看透了他的恐懼。

是的，他確實是在恐懼。

他在第一次發現並進入玄冥神界的時候就在恐懼。

他發現自己歷經千險得到的至高無上的道法和壽數在神明面前都是狗屁！

天外有山，天外有天。

他所有的驕傲和自得在恐懼的隱忍之中變成一根根叫人難以忍受的尖刺，一刻也不停地刺痛他的心臟，讓他時刻控制不住情緒，幾欲癲狂。

因為這種恐懼，他對那株小小的丹離杏本來有的好感和愛憐之意也漸漸變質，變成不擇手段也要得到，卻並非全然因為最初的那些感動。

日月已經合為一體。而它們重疊之後對整個玄冥神界的影響簡直撼天動地。

天地失色，萬物悲鳴，所有的一切以重疊后的日月為中心旋轉著捲入颶風之中，而丹離就在最中心的風眼處，與日月重合。

「所謂『無上』，並非無所超越，而正是有所限制。即便是神明，也並沒有什麼極致的力量。凡人修行，得成大道，便可超越生死輪迴，與天齊壽，可借自然之力成就神通。這已經是極致。可你達成此境，卻又想要創世滅世之力……」

忘舒默默地感應著日月無極的氣息，神識從對抗那種阻力發展到將自己縮小，再縮小，縮小成一根金針；又或者是虛無，再虛無，讓自己像是一片雲，像是一息氣，無所不在，也無所不入。

他明白丹離要做的事情，也明白了她在做的事情。

她在渡。

渡人渡己，渡玄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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