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2章 玄冥一夢（大結局）

雲巔的聲音漸漸聽不見了。

丹離感覺到自己的五感六識都在退化，彷彿她在漸漸變回那株小小的丹離杏，一切都在回到初始的狀態。

這就是死，是滅，是身為神明之體必然有的結局。

氣歸天地，神還蒙昧，散於無形。

她在混沌中想，玄冥神界若是消隱了，雲巔應該高興才對，怎麼還會費力維持呢？

為什麼呢？

不過，她很快就想不了那麼多了，因為她覺得困，覺得黑，覺得平靜。

似乎有一隻微溫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努力想要睜開眼看看是誰，可是眼皮卻很重很重，怎麼都睜不開了。

那隻手握住她的手，然後像是將她抱住，然後似乎有個清淺的低笑聲在耳畔想起。

「我方才知道，日月無極還可以這麼用的……」

什麼？

她有一剎那的好奇和掙扎，但這麼一點反抗卻終究抵不過睏倦和平靜的慾望。

生死一世，善始善終。

仙如何，神如何？生命永恆也不過是長久到叫人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而已。

天地都有生滅，況論人命。

至於道法萬千，無敵之力——他強任他強，明月照松崗，沒有至強的力量，只有相生相剋的天理。

至長至短，至親至疏，至剛至柔，至強至弱……其實都不是絕對，終極的存在。

那些她遇到的人，給過她各種感覺的人們……

這一次，是永別了吧。

丹離抱著所有的念頭，和所有的記憶，終於沉沉睡去。

她最後一個念頭裡只有一朵潔白的，收作骨朵的杏花。

而在雲巔眼中，再多狂暴的火靈都無法給混沌之中的玄冥神界帶來光和熱，帶來時光倒流，生命重現。

他眼睜睜看著玄冥神界不但沒有吸收他輸送的靈力，反而在如此溫和的火焰之中被付之一炬。

煙氣散於天地，這一次，是真的終結和消隱。

他愣愣地站在那裡，很長時間都不知道該作怎樣的反應。

直到另外兩道氣息出現在他身後急急追來。

「哥哥！」是雲蘿。

「忘舒呢？你把他怎麼樣了？！」是藍鸞。

雲巔愣了好一會兒，突然心潮激動地舉目四望去。

「忘舒！你給我出來！」

靜靜的天地之中既沒有第四個人，也沒有人的回應。

樂夷之在遙遠的魔宮之中抬頭望向天月，手摸了摸心臟的位置，眉目間似有一絲凝重又解脫的情緒。

明昭從後面走過來，身邊跟著白虎隱。

他抬手隨意把一件披風揚起來正好扔到樂夷之肩膀上披好，嘴巴癟了癟，走到他身邊道：「怎麼，睡不著啊？」

樂夷之自然地伸手整理了一下披風，若有所思地低聲道：「有時候，美好就像是一場夢。你努力去追求卻不可能得到，只有在夢中，才能摸到一點影子。」

明昭聽得雲里霧裡，只覺得樂夷之當了魔王之後，變得神神叨叨的。

他琢磨了一會兒，道：「你如今是魔王，魔力也恢復得十成了，甚至比以前更厲害了。你若是想她，自去見她就好了。她不來難道你還不能去啊？」

樂夷之卻在良久之後搖搖頭，轉身走了。

明昭摸摸腦袋，再次在心裡認定，樂夷之在成為魔王之後，就變得神神秘秘了。

而在雲巔這邊，三人陷入了無以名狀的沉默之中。

在發現忘舒不見了之後，雲巔發瘋一樣找了很久。

雲蘿皺皺眉，不忍見他這樣，終於還是上前道：「哥哥，忘舒不在這裡，你不要找了。」

「不可能！剛才他就在這裡！他在這裡！你有沒有看見他？」他不斷地說服自己，但是與此同時，他內心似乎正在接受一個他不願相信的可能。

「哥哥……」

藍鸞衝上來，「他在哪裡？你對他做了什麼？！」說著就要和雲巔打起來。

雲巔之前無論是為了毀滅還是為了挽救，到底是為了玄冥神界已經耗費了大量的靈力，這時氣息便有些虛弱。

雲蘿眼見不妙，急忙攔在雲巔身前，厲聲道：「藍鸞！休要胡來！」

藍鸞冷笑，「你們兄妹兩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之前覬覦忘舒的眼睛，現在又不知道狼狽為奸對忘舒做了什麼，你們莫不是以為凰月宮沒了忘舒，你們雲端神殿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嗎？」

雲蘿氣得瞪眼，但又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指著藍鸞道：「好哇，你若想打，我陪你就是！」

藍鸞看了眼失魂落魄漸漸沉默的雲巔，陰陽怪氣地道：「好啊，不過，在這之前，雲巔，你說，忘舒在哪裡？你們做了什麼？」

「你……」雲蘿想要說話，可是後面雲巔伸出一隻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到旁邊去。

「哥哥……」

經過他們的爭吵，雲巔已經調整好心情，漸漸冷靜下來。

他對雲蘿輕輕搖搖頭，面色冷漠，目光飄遠。

「我不知道他在哪裡。我只知道，這世上再沒有丹離，再沒有忘舒，沒有一個神明，半神也不行。」他想他知道忘舒到底在哪裡，可是，那並不是他希望的結局。

那是與他再無關係的結局。

雲蘿愣了一會兒，回頭看了眼之前雲巔看的方向，想到來到這裡之前心裡鑽出來的那一點點異樣，似乎是懂了。

「你……」藍鸞當然不肯罷休，可雲巔的表情卻叫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隱隱中，他似乎也懂了。

雲巔和雲蘿離開之後，藍鸞在原地也站了很久。

很久之後，他低低「呵」了一聲。

「就知道他們的斷命簽從無失手，我還抱著僥倖。」

他緩緩轉身，每一步都走得很慢，然後化作一隻光芒閃爍的藍色鸞鳥，朝著凰月宮的方向飛去。

天地變幻，滄海桑田。

仙界之中，獨擁雲上界的雲端神殿也不知從何時開始變得低調沉默起來。據說它的主人云巔每隔百年就會垂手站在一隻白色的游龍身上，任它在雲中遊行，然後飛去很遠的地方，消失個一段時日。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但聽說他每次去的時候，都會帶著一隻杏花。

而凰月宮，已經成為一個遙遠的傳說。仙界的老人們都不再提起，以至於新晉陞的仙人們都覺得那不過是故事裡的存在罷了。

誰也不知道，在另外一個時空，在一片黑暗混沌之中，清氣上升而成天，濁氣下降而成地，日月分離，光陰交替，天地間的縫隙中生長出一株小小的杏樹，樹下卧有七塊彩石，樹上結了一個漂亮的花骨朵，而且它還被裹上一層盈盈的柔光，在日月之下如寶石般閃爍。

一片寂靜之中似乎有細弱的聲音在交談著。

「你怎麼在這裡？」

「這裡天黑，好睡覺。」

「……你知道我不是問這個的……」

「唔……其實我也覺得這並沒什麼好問的……」

不知不覺，竟已久伴至此，且還心甘情願。

至於從前，至於以後，交給時間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