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跑吧,逃吧
胡老大冷笑一聲,喝到:「早看出你不是好鳥,卻沒想到你小子這般沉不住氣,咋的,覺得解決了胡爺爺就能保住這小娘們兒的小命了?」
本名李行軍卻被所有人如同稱呼太監一般叫做小李子的年輕人冷哼道:「你們笨,我卻不傻,竟敢對公主殿下動手,皇帝陛下雖然年紀大了,卻不糊塗,你們難道沒有發現,京師中的錦衣衛幾乎全部都被派遣到各地執行軍務嗎?」
胡老大人在空中順勢手掌一拍,強猛的罡風自他手掌之上噴薄而出,李行軍的肩膀如同被吸向他的手掌,看樣子只要被這一掌拍上,李行軍的右邊肩膀毫無疑問會被拍個粉碎,但年齡不大膽子不小的李行軍不退倒進,甚至還將肩膀朝前伸出幾分,大有一種視死如歸的架勢。
腥風撲面,野獸那兩枚閃爍著寒光的獠牙之上,泛著令人噁心的白色泡沫,只是簡簡單單的橫衝直撞,就能讓人心驚膽戰。
陳銅雀手腕一抖,倒握匕首,直接以拳頭轟向野豬撞開的碩大頭顱。
嘭。
一退再退,陳銅雀只感覺整個右臂幾乎斷裂,險些連握住匕首的力量都喪失掉,幸運的是身後沒有障礙,讓他獲得了足矣緩衝掉這股巨大力量的縱深。
野豬抬頭嘶吼,整個面部從左眼到嘴角,被橫在陳銅雀手臂上的匕首拉出一條恐怖的傷口,鮮血滴落,竟是濃的發稠,落地而不散,形成一顆顆猶如紅寶石般的血珠。
遠處,踉踉蹌蹌還未穩住身形的女子用手捂住嘴唇,手掌之下,下嘴唇已經開始泛出猩紅血絲,從小嬌生慣養囂張跋扈的她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這個與她沒有任何交集的少年為何會為了她連命都不要,從她那張吃慣了山珍海味罵慣了太監宮女的口中吐出兩個細不可聞的字:「傻瓜!」
陳銅雀嘴角泛起一抹冷笑,這種情況最好不過了,若是沒有這頭畜生橫插一腳,他說不定還能仗著對這片山林的熟悉甩開身後窮追不捨的兩人,哪怕這個嬌生慣養的女人到最後實在是撐不下去,他也還是足矣自保,可不如意者常八九,可與人言無二三,偏偏就是這頭自己一直搜尋的畜生,像是與那幾個錦衣衛商量好了一般橫插一腳,哪怕張獵戶真的在暗中相助,恐怕也是力不從心聽天由命了,不過事情的轉機也恰恰出現在此時,那個年輕錦衣衛突然之間的反弒舊主讓陳銅雀驚訝之餘長舒一口氣,如今的局面,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儘快解決各自對手,若是其餘五人在那隊長喪命之前趕到此地,那又會讓他陷入絕境。
自始至終,陳銅雀其實都不想卷進這場紛爭之中,他不是刀口舔血的江湖俠士,也沒有那個拯救黎民於水火的天大本事,能力所及的範圍內,他不介意給陌生人他能做到的最大幫助。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聖人在多年之前便已教化世人的道理,陳銅雀沒有去做那個質疑的先行者。他只不過是一個升斗小民,吃完上頓就得火急火燎的跑去找下頓,沒有那麼多時間去管根本管不了還得把自己搭進去的閑事,但有時候天意就是這樣,由不得自己做選擇。
跟著張獵戶進山打獵也有幾年時間了,他沒有去教陳銅雀打獵的技巧,用他的話說就是教會了徒弟餓死師傅,可即便如此,陳銅雀每次的收穫卻總是比他更大,所以說這幾年時間對於陳銅雀來說,早已經摸透了這座巍峨大山。
與尋常百姓的認知不同,山林中的豺狼虎豹雖然危險,但一個靠譜的獵手大都不會害怕,各有各的應對方法,實在不行,爬上大樹便是,但深山之中有兩種畜生,哪怕是經驗再老辣的獵戶,想要全身而退都有些不可能,很可惜,眼前這頭畜生就在其中之列。
野豬由於身體構造特殊,與虎豹之流不同,從不舔舐身體,痛了、癢了,找根粗糙的大樹逞逞,山林古木大都濕滑,唯獨大松表皮粗糙,而松樹又會分泌出一種極具粘性的松脂,和著泥土混合,讓野豬整個身體幾乎穿上了一層厚厚的鎧甲,在大山中誰也不怕,只管撞過去用獠牙將敵人拱出兩個大洞便是,所以有經驗的獵戶遇到足夠分量的野豬大都會選擇繞路而行,盡量不招惹,有獵戶因為野豬太過蠻橫,譏諷道豬腦子轉不過彎,看上去是將野豬的特性體現的淋漓盡致,更深層的未必就不是他本人對其發自內心的恐懼作祟,他爬上樹躲避卻讓那頭被他譏諷的野豬無休止的撞樹最終將整棵大樹掀翻的場景如今可還歷歷在目。
陳銅雀之所以最開始就朝這頭畜生的藏身之地摸去,一部分是因為他確實需要儲備足夠的食物過冬,更大的原因則是要為差點貫穿了他整個腹部的傷痕討個說法,只是沒想到陰差陽錯的被卷進了這場大陰謀中,殿下、錦衣衛,他知道,書上那些住在深宮大院中的老不死喜歡玩弄權謀,錦衣衛千里襲殺公主殿下?陳銅雀用腳丫子想都能想到這場陰謀漩渦的巨大,無辜牽連進這個漩渦的可憐蟲肯定不止他陳銅雀一人。人要向前看,自怨自艾對結果產生不了任何影響,當下最重要的是解決掉眼前的麻煩。
他緩緩挪動腳步,手摸索到背後的大樹,這才略微安心,單手倒拿匕首,以鐵弓為盾,雙眼緊緊盯著發狂的野豬,心中祈禱著這頭畜生快點向他進攻。
咻!
野獸腦袋朝天發出一聲痛苦嘶吼,猩紅的雙眼死死盯著那位公主的方向,陳銅雀大呼不妙,喝道:「躲開!」
在大山中連虎豹都不敢招惹的野獸哪裡會給這位嬌生慣養的公主躲避的機會,四蹄發力,直接衝撞過去。
匕首沿著五指眼花繚亂的繞了幾圈,唰的一聲借力飛出,順勢雙指如鳳眼,從腰側捻出一支粗製箭矢,張弓搭箭,形如滿月。
胡老大預料之中將小李子右邊手臂直接捏碎的場面並沒出現,反而是那股霸道的撞擊力險些將他的手腕撞脫臼,他輕輕甩動手臂,感受著那股霸道中帶著陰勁猶如浪疊而至的痛楚,咧開嘴唇,滿臉獰笑。
突然,李行軍驟然發力,不是針對胡老大,而是掠向那頭已經發狂的畜生,一口森白牙齒咬得咔咔作響,惡狠狠嘶聲道:「小子,公主殿下若是有個三長兩短,老子扒了你的皮。」
陳銅雀沒有搭理他,緊隨那柄匕首的軌跡,嘣。
粗糙鐵弓竟然發出一陣就連制式鐵弓都難以爆發出的震響,以肉眼不可及的速度奔向那頭髮狂的野獸,年輕錦衣衛眼神錯愕的站在原地,胡老大似乎也被這一箭震懾到,眉眼之間帶著些許驚恐。
幾乎勢不可擋的魁梧野獸發出一陣凄厲慘叫,緊接著又是一聲慘叫,五百餘斤的野豬轟然倒下,伴隨著前沖的勢頭攜帶起滾滾塵土,粗糙卻巨大的鐵箭后發先至,直接扎透了野豬的整個前蹄,那柄匕首硬生生的穿透了野豬身上防禦最為薄弱的眼珠,直接讓這頭來勢洶洶的畜生翻滾著停在公主殿下身前,它哪只僅剩的眼球中,倒印出女子的驚駭面容。
陳銅雀躬身喘息,似乎那一箭耗費掉了他全部精神,只是捻起另一隻箭矢,以鳳眼手法扣在弓弦之上,一邊警惕著那隻躺在地上喘息的野獸,一邊對胡李二人虎視眈眈,唯獨將後背交給那位被追殺了幾天的女子。
年輕錦衣衛嗤笑一聲,扭頭看向胡老大,山野少年用一個呼吸的時間便解決掉了那頭讓他都感覺棘手的野獸,他沒有理由再拖拖拉拉,原本覺得越是關鍵時刻使出殺手鐧便越能得到公主殿下青睞甚至讓她產生其它情愫的李秋弛,第一次覺得這個橫叉一腳的陳銅雀礙眼,也第一次覺得應該拿出真本事才能讓公主殿下對他另眼相看了。
胡老大深吸一口氣,他怕什麼?一個憑藉運氣才能勉強獵殺一頭畜生的少年?還是一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別說他不將這兩人放在眼裡,僅僅是他背後正極速趕來的五個兄弟,便已經是他立於不敗之地的有力保障,在離巴蜀皇城千里之外的邊疆,身為錦衣衛隊長的他,無所畏懼。
李秋弛咧嘴譏笑,揉了揉被胡老大險些捏碎的肩膀,笑道:「胡南歸,要不你自己動手,免得讓你手下兄弟瞧不起。」
胡老大哈哈大笑,反諷道:「這麼多年,錦衣衛中好不容易出現一個叛徒,還是我胡南歸手底下的兵,我可得好好伺候你才行。」
兩人之間再無多言,只剩劍拔弩張。
巴蜀皇帝劉勉最為寵溺的兩位公主之一盯著那頭由於右蹄被射穿而暫時無法起身的野獸,顫抖著抬起手臂,那枚由墨家巧匠打造滿足她獵奇心現在卻不得不用來防身的袖箭對準那頭龐然大物的腦袋,近距離之下墨家機關的威力被得到了完美釋放,如扎透豆腐一般整個沒入它連刀刃都難以砍透的皮毛,野豬發出一陣凄厲慘叫,震懾的林間飛鳥將樹葉撞擊的嘩嘩作響。
李行軍感受到身後地面的輕微顫動,嘴角泛起一陣冷笑,面目猙獰道:「胡老大,安心上路吧。」
胡老大目瞪口呆的看著李行軍突然消失,然後心窩處傳來一股涼意,他一臉不可置信的低頭看去,瞬間驚駭莫名。
他的胸口,竟然插著一支原本應該插在那頭野豬身上的粗糙鐵箭,這個年輕人什麼來頭?
李行軍將插進胡老大胸口的鐵箭又擰了擰,然後將死不瞑目的胡老大雙眼合上,直接將他推倒在地,然後略帶焦急的朝陳銅雀吼道:「帶公主先走,我來斷後。」
陳銅雀瞳孔陡然縮緊,視線死死盯著將一身強悍實力隱藏得密不透風的李行軍,幾個躍起間便拉著那位嚇得不輕的公主殿下奔向遠方。
李行軍站在原地,緩緩轉過身子,性格刁蠻卻模樣俏麗的公主扭頭看了一眼,那個年輕錦衣衛的背影竟然如此高大。
背對著陳、劉二人的李行軍,滿臉陰謀得逞的笑意,口中不斷念叨著:「跑吧,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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