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平陽故行
皇天后土,國定邦安。安肇民心,心言牽之。
區位固然,凌執自解。蒼生不鑒,霓凰則定。
「肇字和凌字,在古意中指的是什麼呀?」
平陽區的黨史街十字入口邊,一個嘴中吮含著棒棒糖的十四歲小女孩,一蹦一躂地朝著她身邊的男子問道。
「古華之意中,泛指肇有開始、自起的典讀,而凌則有欺瞞、遮掩的浮寫。」當一縷陽光拐過緊密挨湊的房檐,照射到男子的身上。
他的樣貌也逐漸清晰了起來,四肢略顯肥碩,腹部微微隆起,臉上橫著贅肉,初乍都會聯想到胖子這個辭彙。然而該男子卻有著不同之處,雖然身軀呈現胖姿,但是他的高度適中再加上他平日里早已經鍛錘好的肌肉底子,所以顯得著屬於豐滿健胖。
他和她就是濱川學院南海翡翠的兩位護衛,偉岸和唐嫣雨。
而對於習慣了平日里的偉岸,小雨總是把她當做平輩一般。自然談吐之間也不搞虛華,「原來如此哇,這首詩詞出處在哪裡?」
「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府彬時期亢慧學究所著的《平陽續》。」偉岸摸了摸腦袋,特意記憶海中翻找了兩邊后回答。
「嗯嗯,想不到,你這臭偉岸還挺有文化的么?」小雨蹙頭三下后,也不自禁地對偉岸進行這番評價。
「真難得,你還會誇我兩句。」偉岸特意擺出一副難以置信的面容朝小雨看去。
「這麼有文化的人,竟然會把這麼善良溫柔的姐姐大人都給惹火了?」小雨從嘴中取出棒棒糖,舔了少許后,哼了一聲說道。
「我……」這個丫頭非要反覆提這件事。
然而被戳中心事的偉岸,頓時又羞又氣,他面對小雨無情的嘴炮第一次完全的不辯駁。
「真是的,你去和姐姐道個歉不就完了么?有空陪我一起去平陽還不如直接找首好詩詞把姐姐逗開心了呢。」
雖說小雨平日里總和偉岸吵吵鬧鬧,唯獨對姐姐大人的事情卻異常上心,她也很清楚偉岸的為人自當不是因為惡事才與姐姐刻意產生矛盾。
所以她也就想直接戳動一下偉岸,讓他直接服個軟,哄哄女孩子。
「你姐姐能這麼容易哄到開心么?」等過了一時半會兒,偉岸低沉著嗓子小聲問道。
「啊,你說這話是認真的嘛!」小雨瞪圓了眼睛,感覺難以置信,他和我們相處快一年了。連姐姐是個怎樣的人都不清楚,他這是想純心氣死我么?
「木魚腦袋,你智能低下,難不成情商也被封印了!」小雨氣的直跺腳,甚至直接在偉岸的皮鞋上踩了一下。
「說的好好的,怎麼又罵起我來了。」偉岸哎喲了一聲后,帶著滿臉疑惑說道。
「我不理你了!哼——」小雨又把棒棒糖塞回口中,堵著小嘴,加快了步伐跑在偉岸前面。
然,偉岸則是頭上布滿黑線,一時間甚覺自己心腦如驢,完全揣摩不透這個女孩子了。
「哎。」微嘆一口氣后,偉岸還是抓緊邁開雙腿緊緊跟上小雨。
今日是三晉子民一年一度的返鄉節,小雨出生於整個三晉最為陰暗無常的平陽區。她對此處提不起半絲好感,但作為故土她還是會遵從節禮,探回些許時間。
偉岸一路跟著小雨,她即便用舔舐棒棒糖、反覆哼歌的行為來增樂自身,但是偉岸依然能看到她側臉中不斷透射出的悲傷氣息。
平陽區,他初入濱川之境,就早已有所耳聞。
此般污地,人煙嘈雜,地階分化亦是三晉最末。缺乏治安管理,更沒有相應的權者進行建設改造。
這裡就是最佳的原生態自然場,充斥著最真實的弱肉強食準則。
靈黛芸從來沒有對偉岸說過小雨的身世,這一年下來,他也僅僅知道小雨是從平陽區拼搏出來的。
光這一點,偉岸就深知她絕對人生不恣意。
故而今日的偉岸,也顯得過於默然,對小雨的玩笑和嘲諷,不加以過多地駁斥,反而是陳然與接聽。
但是,偉岸卻沒有想到小雨這女孩子的心思也同樣細膩。偉岸越是在意她的心情,不與她向往日一般嬉笑玩鬧,她反而更加陷入過去悲痛的回憶中。
同樣是個苦命出身,又活在正直之人身邊,她怎會不會為別人著想呢?
「話說回來,偉岸你從來沒來過我家吧?」小雨放慢了腳步,身子半側,眼中的神色也黯淡了不少。
「啊,嗯……是哇,我這不是不想給你家添麻煩么。」偉岸也察覺到了不自然,唯唯諾諾地說道。
「嗯額,嗯額。」小雨搖了搖頭後繼續說道,「並不是我從不讓你進我家,而是……」
小雨言及一半,在前方拐角處停了下來。
平陽區的街道很狹窄,周邊都是清晰可見的高壓電線與古破的店面,放眼望去,舊爛之息一目了然。
前方拐角處,那座巷口的北面,被瓦房遮掩住了,以至於偉岸看不到前方。
但是他清楚,小雨戛然而止的話語暗示著,那後方極有可能就是她的老家。就在偉岸這麼猜測的時候,小雨也用她的小嫩指示意了他之所想是正確的。
「跟我來吧。」小雨深吸了一口氣,臉上勉強撐開笑容,銀杏美眼都已經變成了瓜子樣,頓時沒了生氣。即便如此,小雨還是想堅強地返至她的老家。
體會一二的偉岸自當不敢再輕言妄行,只得老實巴結地跟上她。
「就是這裡了?」小雨帶著偉岸轉過街角,走進昏暗處,推開一扇腐爛到快碎掉的木門后。前方那矮小、四處又堆砌滿臟物塊石的磚房,便是小雨曾經生活過的家。
瀰漫著濃重的惡濕,同時污水臭物釋放出來的有毒氣體,一時間熏的偉岸差點睜不開眼睛。
「唔額——」也許是在濱川學院待久了,偉岸他早就忘了自己曾經也生活在這樣的環境里。有點受不了這臭味,險些嘔吐出來。
「哎,我們進去吧。」
「啊……哦。」小雨鬆了松肩膀,試圖坦下心來。偉岸此刻已經換做小棉襖模式,對小雨的話只做到聽從。
小雨走到南面牆角處的一塊黑磚石處,雙手伏在後面拖住衣裙,小心翼翼地蹲下。這淑女般的舉動,就像是刻意防止偉岸偷窺。偉岸身為情感自閉專家,自然不會對此有其他奇怪的臆猜。
她挪開磚石,撥開草堆,取出一把柄頭已經生鏽的鑰匙。
隨後,小雨支起身來,慢載載地走到自己家門前,將鑰匙插入鎖芯,三五下的功夫,這扇浮抹著紅漆、腫著木泡的鋁門就此打開了。
「想當初,我和我弟弟,為了做好這扇門,整整兩天都沒有睡覺耶。」小雨推開門的喘息間,黯然悲傷著神色說道。
「小雨,你……沒事吧。」偉岸知道小雨很堅強,原本不想多嘴。唯獨看到她一臉要哭出來的姿樣,偉岸心中滿不是滋味。
「討厭,我怎麼會有事呢?」小雨用手肘輕擊了一下偉岸的肉肚。
痛的偉岸直慘叫……
「你……」偉岸痛歸痛,但卻只能捂著肚子干叫兩聲,他還沒有不盡人意到這是轉移注意力和惡意發泄都分不出來。
待偉岸疼痛緩緩消失后,小雨和偉岸開始走進這小破屋。
因為這屋子坐落在巷角邊,本就昏暗無比,再加上小屋基本上密不透風嚴實的很。固然從外面看向裡面只剩下一片黑。
小雨從口袋中取出火柴盒,依照記憶中的方位摸索前進,直到她的稚手摸到了牆壁上懸浮掛著的煤油燈,她才取出一根火柴點燃至亮。起先,偉岸想用黑曜石手錶儀上的照明燈,但是小雨卻按住他的手錶儀使勁地搖頭示意他不要這麼做。為此,他也就放棄了。
隨著周圍逐漸陳亮,偉岸的正前方出現了一框置放整齊的肖像照片。
偉岸下意識地仔細觀察,他徐徐挪動步伐,走近……
照片上是一個小男孩,頭髮蓬鬆,笑起來的容顏很是天真無邪。露出的牙齒唯獨缺了口門牙,看來他還是出於換牙的年齡,可以推測大概就十一二歲。衣服就拍到了一點點,但也能看出他很瘦弱,應該生活很拮据。
「是她弟弟?」偉岸想起先前小雨所述門檐之事,提起過他的弟弟。那麼這擺放著左右祭盆中間的肖像照,莫非是……
「蓮蓮,姐姐回來看你了。」
小雨貼近偉岸,正對著弟弟的肖像如是說道。這下偉岸,也不需要再做更多地思索了。唐嫣雨的確是曾經有個弟弟。
「姐姐最近在濱川很忙,所以很少來看你,你不會怪姐姐吧。」小雨從自己的腰間包處取出由玄黃紙包好的根香,當地最好的玄黃廟求來供奉霓凰尊神的根香(即古代祭祀侍奉用的香)。
她又使用火柴,將肖像兩旁的紅色蠟燭燃亮,待燭火逐漸穩定,她將根香點上插在肖像前面的那塊靈盆泥土裡面。隨後,小雨便用絲巾輕輕擦拭他弟弟相框上積累的煙塵。
一時間,偉岸的鼻子很酸,看著平日里大大咧咧、心照不宣的唐嫣雨,居然對待自己已故的親人這般心美如梅。
「好了,姐姐給你擦乾淨了。」說罷,小雨將已經沾滿污漬的絲巾放回自己的包中。
她雙手合十,雙目一閉,心中為已在天堂的弟弟默念祈福。
偉岸見狀后,隨即也跪了下來,照著小雨的樣子,一同為弟弟祈福。
「願小雨弟弟,來世投胎個好人家。」偉岸在心中暗自說道。
一炷香時間過後,小雨從干硬的墊子上,支起身來,俯下身子又叩拜三下。這才算弔唁完成。
小雨的眼角皆是淚痕,在這一炷香的時間裡,小雨回想了很多與弟弟的回憶,雖然辛酸苦楚俱在,但也的確是和弟弟在一起的時光,總是那般珍貴。
「蓮蓮……」小雨用手捂住嘴,淚腺又想崩壞了一般,淚水止不住的湧出。
看到這一幕的偉岸,甚是忍不下去。他將小雨抱在懷裡,任憑她的淚水如何沾濕他的衣服,就算她討厭一個肥碩之人的依偎,他也還是將她攬在懷裡。
但是,這次小雨沒有吵鬧,很安靜地在偉岸懷中哭泣,緬懷著她永遠失去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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