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認真的雪,認真的你(二)
十幾分鐘后,兩人來到了森林公園的中心地帶。
此時,天色已經亮了起來。一縷陽光穿過一團漩渦似的烏雲直射入大地,霎時間,被白雪裝飾得粉妝玉砌的大地在太陽的照耀下折射出白亮的銀光,天地間渾然一色,不知是大地融入了天空,還是天空融入了大地,令人分辨不清。
「到了。」周朝暮望著周圍美不勝收的雪景開口。
「嗯。」白一爾點點頭。
白一爾環顧四周。
四周樹木環繞,景色優美,視野開闊,在這裡寫生最好不過。
白一爾從書包里把畫畫的工具一一拿了出來,突然面前伸過一塊毛絨絨的墊子,她疑惑地問道:「什麼東西?」
「坐墊。等會兒鋪到石頭上面,應該不會很冷。」周朝暮淡淡地解釋道。
他的耳朵悄悄地爬上一縷紅暈。
白一爾臉蛋一紅,支吾地應道:「謝謝。你呢?」
「我有。」
白一爾點了點頭。她拂去石頭上的雪,把坐墊放了上去,然後又去整理畫畫工具。
當白一爾把一切都安排妥當後走到石頭邊上,看到石頭上的坐墊,她臉蛋有些通紅,半晌緩緩地坐了下去。坐墊毛絨絨的,很暖和。她抬頭看了一眼男生,發現他正朝自己走了過來,手中拿著一塊一模一樣的坐墊。
她心裡微微一緊,立馬掩下不正常的心跳,輕聲問道:「你怎麼會想到這個?」
「網上查的。」周朝暮把坐墊放到石頭上,在她的身邊坐下。
白一爾點了點頭,隨後拿起2B鉛筆看著遠處的雪景嫻熟地勾勒起輪廓來。起初,因為有人看她畫畫她有些緊張,漸漸地,她也不再束手束腳,開始心無旁騖地認真臨摹起來。
周朝暮看著筆下的輪廓一點點清晰起來,他鳳眸一轉,靜靜地打量起女生來。
她畫畫的時候很投入,眼神專註而認真。她的臉蛋和鼻子紅彤彤的,手指也凍得微微紅腫,可她渾然不覺,仍舊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描畫著,好似天地萬物都無法分散她的注意力。
最後一筆勾畫完后,白一爾眉眼彎彎地側頭看向他,「我畫好了草圖,你幫我看看。」
「很好。」他回過神來,看著畫點了點頭。
「你試試嗎?」白一爾試探地問道。
「嗯。」看著那雙煙灰色的眼睛,他下意識地點頭。
他接過畫筆,開始調色。
白一爾撐著下巴看他畫畫。
他畫畫的動作如行雲流水般自然流暢。他總是這般運籌帷幄,好像萬事萬物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時間一點點地推移,轉眼之間已經中午了。
白一爾看了看錶,從書包里拿出麵包和牛奶遞給他,「先吃飯吧。」
周朝暮已經完成第二層色的鋪陳工作,準備開始上第三層顏色。聽到她的話,他放下筆,拿過書包,掏出保溫杯喝著熱水,半晌說道:「我有帶,你吃吧。這裡有牛肉乾,吃嗎?」
「不用,我也有帶。」她搖了搖頭。
北國風光,山裡冰封,萬里雪飄。
白一爾一邊喝牛奶,一邊欣賞著眼前的旖旎雪景,只覺這世間的所有煩惱憂愁在美景面前都微不足道,心情豁然開朗,整個人明亮了起來。
雖然想起母親的事情她仍不痛快,可在大好河山面前,她突然覺得人類很渺小。人生不就是永遠充滿變數嗎?你永遠猜不到下一秒會發生什麼。不管如何傷心難過,發生的事情永遠無法改變,只能學會接受。時間是最好的良藥,會慢慢地撫平傷痛。
她也會學著慢慢釋懷。
她感慨道:「要是每天都能看到這樣美麗的景色,即便有再大的煩惱也都能一笑而過。」
周朝暮晲了她一眼,淡淡開口:「是啊,可惜人生在世,煩惱不斷。」
「對啊,還是小時候好。沒有煩惱憂愁,長大了,煩惱就不請自來。對了,你不想要再次畫畫嗎?我覺得……你應該重新拿起畫筆。」白一爾側眸看著男生。
周朝暮神色一僵,目光幽深地望著樹梢上的殘雪,苦澀地說道:「我還有這個資格嗎?」
白一爾一愣,她輕輕開口:「只要心裡還有熱愛,就值得。」
「是嗎?」他呢喃道。
「對啊。很多事情我們無法回頭,只能繼續往前走。眼前的困難挫折都是暫時的,總會過去的。」她感嘆道。
「會過去嗎?」周朝暮恍惚地看著遠處茫茫大雪。
「會的,一定會的。」白一爾看著他的眼睛堅定地說道。
「謝謝。」
「不用謝,我們是朋友。」她真誠地看著他。
周朝暮目光澄澈地望向他,嘴角劃出絕美的弧度,微微一笑。
白一爾恍然覺得心裡悄悄開出一朵花兒來。
彼時,她只知那是花開的聲音,卻不知曉那是心動的聲音。
周朝暮站起身來,低著頭看她:「我吃飽了,去畫畫了。」
說完,他走到擺畫的地方,拿起畫筆又開始洋洋洒洒地畫了起來。
兩人完成這幅畫時已經下午三點了。
白一爾之後一直在調色,而周朝暮拿著畫筆上色。
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
終於畫完了,白一爾開始清洗畫筆,周朝暮整理著畫。
「你說,我們要不要起個名字呢?」白一爾拿著水清洗著畫筆問道。
「嗯。要不就叫『吾爾』吧。」周朝暮提議道。
「吾爾?」白一爾想了想,「很好。」
吾爾,我你。
這幅畫是他們兩個一起畫的。
不知怎麼,白一爾覺得自己心跳得飛快,彷彿下一秒鐘就會衝破她的胸膛跳了出來。
她有些缺氧,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她這是怎麼了?
她深呼吸了幾次,然後才平復下來。
兩人收拾好東西后,又按著原來的路往公交站走去。
……
白一爾回到家后已經晚上六點鐘了。
她推門而進。
客廳里沒有人。
她喚了聲:「媽,我回來了。」
秦瓊嵐攏著一件灰色披肩從卧室出來,看到女兒羽絨衣下擺沾著雪,她眉毛一蹙,淡淡地開口:「回來了,把衣服去換一下。」
白一爾順著母親的目光看向自己衣服的下擺,她瞭然地點點頭。
進了卧室,她從衣櫃里拿出一套睡衣換上,然後開始收拾東西。她小心翼翼地從畫圈裡拿出畫,把畫夾到畫架上。
她忍不住又細細欣賞起這幅畫來。
看著它,她滿心歡喜。
這幅畫完成得很完美。
不管從輪廓的勾勒還是顏色的鋪陳,都完成得無可挑剔。
他們足足畫了九個小時。
當然功勞最大的是周朝暮。
她想到了他深邃的眼眸,筆直的鼻樑,性感的黑痣,削薄的嘴唇,還有骨節分明的手指。
等等……她為什麼會想到他?
難道她喜歡上了他?
不可能。
她搖了搖頭,揮去腦海里瘋狂的想法。
她又想起了母親,重重地嘆息了一聲。
……
與此同時,周朝暮也回到了家。
一進家門,他放下書包徑直朝浴室走去。
不一會兒,他穿著黑色浴袍走了出來。
灰黑色的頭髮濕漉漉地貼在他的臉上,頭髮上的水珠順著他的臉頰滑入他的脖子。他拿起床上的毛巾邊擦頭髮,邊往露台走去。
從這裡他可以俯瞰到整個城市的面貌。
外面萬家燈火,可今夜他感覺並不孤單。
本想抽根煙,可最終作罷。
他想起今天畫的那幅《吾爾》,心情不免愉悅起來。
他又想起了白一爾。
她是個特別的女孩,跟她在一起,他感覺自己很放鬆,整個人輕鬆自在,好像連時間都變得有了意義。他們能夠明白彼此心裡的想法,卻又能適時給對方留下一絲空間。
她讓自己又重新燃起了畫畫的熱情和衝動,讓他感覺回到了小時候那段孤獨而快樂的日子。
如果他們能早點認識的話,他們肯定會成為老朋友。
他又陷入了紛亂的回憶中。
他想起他曾經喜歡過的女孩——因為他的驕傲和自尊險些喪命。
也許今生他們都不會再見面了。
偶爾也會想起她,不過他現在別無所求,只希望她能過得幸福。
至於他呢?
他也會慢慢從泥沼中走出來,變得更加成熟。
生活還得繼續,不是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