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路向北(一)
白一爾按亮檯燈,拉開凳子坐到寫字檯底下,她掏出一本練習冊開始做作業。明亮的燈光散發出一圈圈光暈,投射到對面牆壁上,勾勒出她筆直纖細的倩影。
唉……
她惆悵地嘆了一口氣,放下手裡的筆,摘去眼鏡,兩手托著臉腮發著呆,煙灰色的桃花眼因沒有鏡片的遮擋而更加波光瀲灧。
算了,一切順其自然吧。
重新戴上眼鏡,她聚精會神地寫起作業來。
……
接下來的幾天,白一爾把住的問題暫時放到一邊,全身心地撲在星期四、星期五的模擬考上。
轉眼間,星期四就到了。
同往常一樣,上午考的科目是語文、數學、英語;下午是物理、化學、生物。
鈴聲一響,最後一個字母寫完后,她緩緩地吐了口氣,蓋上筆蓋,提著試卷朝講台走去。其他同學也陸陸續續地把試卷交到講台上,白一爾把試卷輕輕一放,轉身朝著座位走去。
她一邊收拾書本一邊想著上午的考試。
這次考試的題目偏難,再加上最近上課她都心不在焉,雖然臨時抱佛腳,但是考得並不理想。語文試卷中幾道古詩詞題目的答案模稜兩可,數學有幾道題目因為時間緊迫沒有寫完,英語還算髮揮得差強人意。
「唉」——她輕輕嘆息道。
教室里的其他同學還在熱火朝天地討論著上午的題目,更有甚者,有兩個同學一邊討論一邊在黑板上工整地演算數學最後一題的解題思路。白一爾被吵得心裡煩躁,背上書包匆匆離開了教室。
……
下午考的是理化生。
考完試后,教室里更是亂糟糟得一片。嘆息聲、哀嚎聲、尖叫聲此起彼伏、震耳欲聾,彷彿下一刻房頂就會被吵鬧聲震翻。
周朝暮充耳不聞地收拾著東西。
白一爾和他打了個招呼早早地就離開了,他慢條斯理地收拾好東西后,起身朝著門外走去。
已經進入深冬了,天氣愈發冷了。昏暗的校園裡,三三兩兩的人行色匆匆,大步流星地朝著校門外走去。
周朝暮雙手插入羽絨衣口袋裡,邁著緩慢的步伐在校園裡走著。十二月的冬天寒風凜冽,颳得乾枯的樹枝嘩嘩作響,可他莫名覺得心裡輕快了幾分,彷彿那些埋藏在心底里的離愁別緒都隨著冷風消散而去。半晌,似乎想到了什麼,他加快了步伐,朝著家裡走去。
……
回到家,周朝暮換了鞋后徑直往卧室走去。
卧室里,周朝暮打開行李箱開始收拾回京的東西。他只帶了幾件衣服和一些青城特產,把東西歸置好,他合上箱子坐到了床上。
他優雅地翹起腿點了支煙,目空一切地望著遠處雪白的牆壁。
思緒漸漸飄遠了。
京城,他是真的要回去了。明天下午三點的飛機,回去應該就六點了。
那座城市有太多回憶,快樂的、悲傷的、痛苦的……
忽然,一道熟悉的鈴聲劃破了平靜。
「原諒把你帶走的雨天……」
猩紅的煙蒂落了滿地,手指處傳來一陣陣的灼燒感,他回過神來,用力把煙掐滅,接通了電話。
「爺爺,您老人家還沒睡?」他語氣溫和地問道。
「明天幾點回來?我讓老劉去接你。」老人洪亮的聲音響起。
「六點鐘,不用讓劉叔來接我,我自己回去吧。」他推脫道。
「不行,你坐家裡的車回來。」
他輕輕一笑,知道自己無力反駁,「好,就聽爺爺的。」
「咱們爺兒倆好久……都沒吃飯了,爺爺已經吩咐了你劉嫂明天做你最愛吃的菜,路上回來記得多穿衣服,京城的冬天冷……」老人碎碎念著。
周朝暮仰躺在床上,他眼眶一熱,緩緩閉上眼眸,輕輕把手背覆到眼睛上,靜靜地聆聽著電話里老人的叮囑。
「朝暮?爺爺的話你聽到了嗎?」
「嗯。」聲音有些哽咽。
「好,那早點休息。爺爺掛了。」
他壓低嗓音,「嗯,爺爺也……早點休息」。
周朝暮掛斷電話后,起身朝著浴室走去。
站在鏡子面前,他看著鏡中的自己。
面容冷峻,可眼眶微紅。
剎那間,他發現自己錯得離譜。一直以來,以為自己遠走他鄉是在彌補錯誤,其實他大錯特錯,真正為自己所犯錯誤買單的人是他的爺爺,他是一個逃兵,任性地放棄學業,任性地遠走他鄉,甚至任性地……放棄生命。他非但沒有盡到一點孝道,還肆無忌憚地傷害著爺爺,讓他時時刻刻牽挂自己。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這般的任性而又自私。他不願意麵對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以為離開是贖罪,死亡是解脫,到頭來他卻把最沉重的枷鎖套在了爺爺身上,讓他承受原本不屬於他的錯誤。
他最對不起的是那位老人。
回首過去,三年前的他,多麼脆弱啊。
如今呢?
他不再是小孩子了,他變得成熟了,不再是那個以命相抵的少年了。
他正慢慢學著釋懷。
他曾喜歡得女孩還活著,這就夠了。他和她終究是錯過了,他們之間也該畫上句點了。
他不會再輕易喜歡上一個人,與愛情無關,只是恍然發覺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
……
第二天,上午考的科目都是文科——歷史、地理、政治。
因為老師下午要批改試卷,再加上連續兩天高強度的考試,學校擔心學生們吃不消,索性考完試就直接放假了。
幾乎所有的學生一放學就像一隻脫韁的野馬似的飛奔出教室。
此刻,教室里只剩下零星的幾個學生。
白一爾精神終於鬆懈了下來。連續兩天高強度的考試,她只有一個感覺:暈。揉了揉發酸的脖子,開始整理周末要寫的作業。
突然,一道修長的身影擋住了她的光線。
周朝暮靜靜地站在她的桌子旁邊,他的一隻耳機戴在耳朵上,另一隻隨意地耷拉在胸前,整個人溫潤如玉,斯文儒雅,舉手投足間都散發著優雅和貴氣。
她眯著眼睛問他:「怎麼了?」
「我要回京城了。」男生淡淡地說道。
白一爾有片刻怔忡。
他……要走了嗎?
她茫然地望著他,心裡空空的。
好不容易擁有一個能談得來的朋友,結果他就要離開了。
她無措地看著他,咬了咬唇,支吾著問道:「你……要走了?」
「嗯,我要回京城了。」
「現在嗎?」她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嗯。」他微微頷首。
「那我……送送你吧。」她胡亂地把耳邊的碎發勾到耳後,低著頭手忙腳亂地收拾課本。
「不用了,我還得回家一趟。」他微微一笑,溫潤地開口。
她垂下眼眸,緊了緊手裡的課本,輕輕開口說道:「我們不是朋友嗎?這或許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不可以送送嗎?」
「嗯?什麼意思?」他眉頭微皺,不解地看著她。
她目光灼灼地望著他,語氣真誠地開口說道:「我說這估計是我們的……最後一次見面了,讓我送送你吧。」
他輕輕一笑,「我是回去看我爺爺,過完周末自然就回來了。」
她眼神一亮,欣喜地問道:「真的嗎?」
「你以為呢?」男生挑了挑眉。
想起剛剛鬧的烏龍,她尷尬得紅了臉,半晌才緩緩說道:「那你路上小心。」
「嗯。」他點了點頭,離開了教室。
白一爾久久失神。
她後知後覺地想到:她是多麼不想失去這個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