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靈魂絮語
親愛的靈兒：
我決定暫停對你的纏綿回憶。因為這幾天對你的傾訴，已經幫我從苦悶中走了出來。我決定恢復自己的正常藝術勞動。
是的，近幾年來，我發現我的每一次事業低谷，都是靠著你才走了出來。你真是我的天命女神，是我的靈感菩薩！
這次的經歷，仔細想想就更神奇了！一個根本就沒有出面的小姑娘，居然治癒了我的精神創傷！居然讓我找到了凌空一躍的動力！
是的，現實中有很多苦難，是一個藝術家所無法預料的。但是有時候真的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我似乎每一次遭遇磨難，都會逢凶化吉遇難成祥，很快就會打開新的局面。
而且這個局面往往是難以預料的好。所以有人說我是一個福將，越是有人要禍害我，我的境遇就會越好。這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
靈兒，我們有過太多的接觸，也有過太多的聊天溝通。很多東西，我已經都用到我的作品裡面去了。我們的故事早已經成為了我生命中不可磨滅的歷史。
本來我想再一次講述那些故事，可是我今天忽然意識到，老是重複同樣的故事，對熟悉我的老書友來說，顯然是無聊乏味的。
如果有新的書友想閱讀，可以另外搜索我的作品。我已經完成的15部長篇作品，有的通過正版可閱，有的則只能通過盜版苟延殘喘了。如今網路發達，只要打上作者的名字，一般還是能搜到的。
……………………
我不想繼續描寫我們交往的細節，最關鍵的理由，卻是我不想重複自己了。話說三遍淡如水，重複以前的作品，不是一個真正的藝術家應該做的，畢竟就算重複自己，也不是什麼光榮的事。
所以我決定再繼續我的老套路。那就是每隔幾章就換一個主題。也就是說我的這部作品將依然像以前那樣，「名為長篇，實為短制」，將是一系列短篇作品的鬆散組合。
將之連成一體的唯一理由，就是它們擁有一個共同的作者。或者說這些文章都是我的作品而已。
當然這些篇章裡面，一般都會有「我」這個人物的出現，這個「我」就是高治平，他可能是那些章節的主角，也可能只是配角，甚至貌似沒有出場。
……………………
在這本書里，一般而言，高治平就是潛在的視角。如果沒有高治平的存在，這部作品就只能採取上帝的視角，或者說全能的視角了。
但是我對上帝視角或者全能視角是非常反感的。我認為那就增加了作品屬於荒誕虛構的性質。
是的，我有一個很奇怪的癖好，那就是雖然明知道這些故事就是作者虛構的，可是我還非要讓它像是真實發生了一樣。
唉，往事不堪回首，就是因為這個無比接近的真實，我才在生活中吃了那麼多苦頭啊！
靈兒，你是否知道，我為什麼曾經吃了官司，被人打得血頭血臉？不就是因為這個在某些人看來非常可怕的真實嗎？
……………………
生活就像萬花筒，但是無論怎麼旋轉，形成怎樣的五彩繽紛，必須是從一個視角去看的。那個萬花筒的看點，也就是作品敘述者的切入點。對一些平庸的人來說，他們理解不了萬花筒的繁雜，因此就會厭棄裡面的虛幻。
而對沉浸在萬花筒裡面美景的人來說，外面的世界可以在短暫的時間裡不復存在。這就是藝術的作用。
也許藝術是無用的，但是無用就是它的大用。暫時的忘懷世事，對人就有很大的好處。很大程度上，人的快樂就在於忘掉了自己。
……………………
我的藝術觀的矛盾在於，我崇尚真實，我也熱愛虛幻。但我的虛幻之大用，卻是通過「真實」這個表象來實現的。
我與大部分流行藝術家恰恰相反，他們是想通過虛幻的表象，來表達真實的心靈。
我之所以不想採取這種手段，是因為我覺得這是頭足倒置的，是沙上建塔，沒有牢固基礎的。
一個在現實世界上根本不可能存在的人，一件在生活中永遠不可能發生的事，會真正地打動你的內在靈魂嗎？
我的答案是否定的。
……………………
你可能會說，有些人看了那些玄幻的穿越的重生的架空的作品，也可能感動得兩眼淚汪汪的，或者樂得哈哈大笑啊！他們的被作品打動，也不像是虛假的啊！
我承認這種情況非常普遍。但是，你是不是能承認這一點：就是那種感動是膚淺的，不是深刻的；那種打動是搞笑的，不是鄭重的。
如果你承認這一點，那就好了，也就容易理解下面這一條，我的藝術活動的根本原則：
我所創造出來的每一個藝術形象，必須是在真實生活中有可能存在的。
凡是在生活中不可能存在的東西，我一定把它驅逐出我的藝術世界。
……………………
靈兒，你可能會評論說，我的這個創作原則，也許在很多藝術家看來是很荒謬的，也是很迂腐的。
但是我既然已經樹立了這個原則這麼久，我就打算把這條原則堅持下去，終身不再改變了。
我很明白，我之所以成為這樣特立獨行的藝術家，而不是當今流行的數以百萬計的普通藝術工作者，就是因為我深深地受了19世紀那些批判現實主義大師們的影響。
無論是巴爾扎克、雨果、左拉、莫泊桑，還是托爾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屠格涅夫、契訶夫，還是愛倫坡、馬克吐溫、傑克倫敦、歐亨利……
所有這些大師的共同特點，就是他們所描寫的大部分事情，在真實生活中是有可能發生的。
就是說，某件事情，可能沒發生在張三身上，也沒發生在李四身上，但它是有可能發生在王五身上的。
如果一件事情，比如當今非常流行的穿越重生的故事，只要我可以斷然判定：
它是永遠不可能發生在任何真實人類的身上的！
那麼我就很難對它產生濃厚的持久的閱讀興趣。
這也就是我的固執和迂腐的根源。
……………………
好了，話說到這裡，就再明白不過了，你也就理解我為什麼在生活中遭遇到那麼多攻擊了吧！
他們那些虛偽做作的人啊，不能接受我的以真實為最高原則的藝術，他們心胸狹隘，只喜歡對號入座。他們不理解真實的細節只是一塊藝術殿堂的磚瓦，達到的恰恰是靈魂的自由飛翔。
那些沒有以真實為基礎的作品，就好像是在一個失去了重力的世界里，貌似能夠自由飛翔了。
但是如果真的沒有了重力，地球表面的大氣層就會消失殆盡，那麼即使你有翅膀，你也是不可能飛翔的，更不要提什麼自由飛翔了。
而我勇敢地直面真實，不給人虛幻的麻醉，承認存在重力這個前提，才真正給了翅膀一個飛翔的可能。
那些想飛的翅膀們，是不可能離開空氣的。那些真正的藝術，是不可能完全脫離真實的。
……………………
曾經有無數的人批評過我的作品：「唉，寫的是不錯，可是過於真實了。」
我現在只想說，你們這些虛偽膚淺的人啊，根本就不配看我的那些非凡的藝術品！
凡是能夠理解我的藝術的朋友，你們的靈魂有福了！你們在充滿重力的世界里，享受了飛翔之美！
凡是不能理解我的藝術的人，你們就只能在那種沒有重力的世界里，虛妄地拍打你們的翅膀了。
你們就像吸食了禁忌品的癮君子，繼續在虛幻有害的世界里噴雲吐霧吧！只怕時間久了，你們會淪落為真實世界里的廢品啊！
……………………
親愛的靈兒，今天全是我的靈魂絮語，也許只有你這樣聰慧的姑娘才能理解。
那些粗笨的人看不懂就算了，我本來就是一個小眾藝術家，我從來不期盼有平庸大眾的欣賞。
我之所以願意對你說說，是因為你是我最忠實的聽眾，以前你就是，現在你更是了。因為你一時半會的，還接收不到我的這些浸透心靈之血的書信。
假如有一天，你通過網路看到了這些信件，我也相信你會有一個清醒理智的態度。你絕對不會像某些人那樣，認為侵犯了你的隱私，向我提起卑鄙可笑的訴訟的。
……………………
靈兒，你還記得嗎？以前我給你們上課的時候，曾經給你們講過一首詩，王安石的《題張司業詩》，內容如下：
蘇州司業詩名老，
樂府皆言妙入神。
看似尋常最奇崛，
成如容易卻艱辛。
詞典鑒賞里說，這首詩是對張籍創作經驗，也是詩人自己經驗的總結。就詩歌創作而言，看上去平淡無奇，無華麗辭藻，無艱字僻典，無斧鑿痕。但這是平淡，而不是平庸。
這是淡而有味，是詩人著力追求的一種藝術境界。然而這種境界並不容易達到。金代詩人元好問評陶淵明詩的語言風格時說：
「一語天然萬古新，豪華落盡見真淳。」
宋葛立方《韻語陽秋》卷一說：
「大抵欲造平淡，當自綺麗中來，落其華芬，然後可造平淡之境。」
宋梅堯臣《讀邵不疑學士詩卷杜庭之忽來因出示之且伏至輒書一時之語以奉呈》說：
「作詩無古今，唯造平淡難。」
這種平淡無奇的詩，可細味之下便覺奇崛無比。這種詩看似很容易，而寫的過程卻煞費苦心，慘淡經營。
從「豪華」到「真淳」，從「綺麗」到「平淡」，可能是一條漫長的路，不走完這條路很難寫出激動人心的作品來的。
其實，「看似尋常卻奇崛，成如容易卻艱辛」不僅適用於詩歌創作，也適合於其它事物。對於看似「尋常」的東西，不要輕視，不可忽視，有的「奇崛」就隱藏在看似平常的外表中。只有付出「艱辛」的勞動，才能做出貌似尋常而實為奇崛的事來。
……………………
好了，這些抽象的話，東拉西扯，天南地北的，你可能也厭倦了，今天我們就聊到這裡吧。
後面我將描寫幾篇家長里短的對話，角色是高治平與他的老婆韓梅，以及交往密切的朋友小楊。
我將用真實的細節表達複雜的靈魂，依此開啟我的天馬行空的曠世傳奇。
靈兒，你就作為我想象中的讀者，來欣賞這些平淡的文字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