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3章 廢物回收
「楊大人,聖上有旨,讓你速發兵攻下撫順關,不可延誤。」這天一早,興安就衝進了中軍大帳。
「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本將早有安排,現還不是用兵之時。」楊洪好歹也是侯爵,官拜都督,位居一品,且是楊家將後人,自然不會聽一個太監指指點點。而撫順關內的李言志和鐵牛已經許諾了,今夜就開關受降,事到臨頭,他更不可能打亂招撫計劃。
「早有安排?」興安一陣冷笑,沖著帳外道:「來人啊,把逆賊楊洪拿下。」
二十幾個明兵衝進營帳,每人兩把綉春刀出鞘,表明他們就是潛伏于軍中的朝廷最高級別特務——東廠番子。
「公公,您這是何意?」楊洪有些詫異,卻沒有反抗,因為東廠代表皇帝,有絕對的權利,上至親王,下至黎民,誰敢拒捕,必殺無赦。
「何意?咱家懷疑你私結上皇,有謀逆之心,今特將你拿回北鎮撫司,聽侯聖上發落。」興安冷笑道。
「本將乃朝廷命官,豈會謀逆?聖上聖明,你可別想冤枉本將。」楊洪腦子有點懵。
「證據確鑿,還敢抵賴。」興安一把將一張紙扔到楊洪面前,楊洪一看,只見上面寫有:設計擒安,揮軍直取撫順。
「楊大人,您的計劃是把咱家的人頭連同撫順城獻給上皇當見面禮吧?好啊,上皇給了您什麼好處?讓您當國公?國丈?哦對了,上皇打算讓您的孫女當太子妃。好你個楊洪,真有你的!幸好咱家的眼睛還亮著,咱家的人捉到了幾個姦細,從他們身上搜出臘丸,其中就有這封密書。楊大人,聖上若是見到這些臘丸,還會不會信你的信口雌黃?來人啊,帶下去,連夜明押解回京。」
「公公,這不太妥吧,軍中多是楊洪死黨,萬一...」一個番子勸道,畢竟臨陣換帥是兵家大忌。
「咱家早有安排,去,把范將軍請來。」
范將軍,姓范名廣,遼東人士,正統十四年任遼東都指揮僉事,土木堡之變時調防京師,京城破圍之後進都督同知,算得上是景泰帝的嫡氏,加上又是遼東的地頭蛇,所以景泰帝調他來遼東充平遼副總兵,為楊洪副手。現在老將楊洪被執,興安只得用范廣來壓陣。
范廣很快就被請到中軍大帳,見興安「威風凜凜」地坐於中軍帥位上,而主帥楊洪被捆在一旁,臉色頓變,質問道:「公公,您這是何意?」
「楊洪私結反賊,有謀反顯跡,咱家只得將其拿下送抵京師問罪。其罪在於己,與有諸將無關,范將軍不必擔心。」
「公公,這定是誤會。本將與楊將軍共事多時,其對朝廷忠心天日可表,定不會謀反。」范廣忙道。
「誤會?咱家也希望這是誤會。不過大敵當前,容不得絲毫差池。咱家現請范將軍以大局為重,代為領軍以免生變。楊將軍之事,朝廷自會明查,若查無此事,自然會還其清白。」
「本將只聽朝廷命令,若是沒有聖旨,恕本將不敢擅權。」范廣也不是傻子,現在局勢未明,誰當總兵官誰就要背黑鍋,傻子才願意干。
「來人啊,把尚方寶劍請出來。」興安話音剛落,一個小太監雙手舉著一個寶盒急步上前,興安打開寶盒捧起一把寶劍,似乎自言自語道:「聖上明見萬里,咱家離京前賜咱家尚方寶劍,口諭咱家可便宜行事。現有人不聽號令,難道此劍真要出鞘見血不可?」
「本將領命。」尚方寶劍都抬出來了,范廣哪裡還敢推脫,只能在心裡大罵太監禍國。
說服了范廣,興安又是一翻動作,很快軍權就順利地交接完畢,軍中並沒有發生太大的騷亂,因為楊洪的親信部將也都被一同拿下了。是日,楊洪與其親信將領共七人被東廠番子裝入囚車,連夜押解回京侯審。
是夜,月黑風高,秋風呼呼地作響,楊洪蜷縮著身子窩在囚車的一角,行途的顛簸讓人覺得很不舒服。楊洪一直無法閉目安神,頭髮更是一日全白,他從永樂元年就開始從軍,殺敵報國,至今已近五十載,誰想臨老還被人擺了這麼一道,如今身陷囹圄,有口難辯,真是萬念俱灰。
一行有近百東廠番子押囚,約莫三更時分,押解軍經過一處荒谷暫停休息。這時,幾個黑影在路旁的樹林中一閃而逝,那些東廠番子壓根就沒發現。
「嗖嗖嗖...」數十聲輕響,那些東廠番子倒也耳聰目明,察覺不妙立即發出警報,全隊小心戒備。
偷襲的暗箭被打落,路邊卻又變得異常平常,靜得讓人似乎可以聽到死神的聲音。領頭的番長一揮手,三十幾個番子打起火把,進入道旁的樹林中搜掠偷襲的賊人。
這三十幾個番子小心翼翼地深入了樹林,卻無所發現。正當他們準備回報時,十幾個黑影從樹上一躍而下,那些番子以為是偷襲之敵,忙抬刀就砍,可誰想這些東西只是一個個填滿火灰的布袋,刀砍袋破,大片火灰劈頭蓋臉地散下,番子們眼睛嘴巴鼻子紛紛中招,咳嗽聲流涕聲不絕於耳,而就在這時,樹林中又躍下幾十個黑影,番子們還沒來得及睜眼,就覺脖子一冷,隨即就血濺五步之外。
番長聽到了樹林中的響動,已知部下中了計,忙下令全隊開拔,儘速離開此死地。隊伍急匆匆地行出約一里地,見沒有追兵追來,才敢停下來歇一口氣。而就在這時,「嗖嗖嗖嗖...」冷箭又射來,番長不用想也知是那些陰謀不散的刺客,這下,他哪裡還敢歇腳,直催部下快點趕路。
又行出約莫一里地,幾個在前開道的番子坐下坐騎突然馬失前蹄,頓時人仰馬翻,番長還沒來得及下令小心戒備,就見幾個圓滾滾的東西從路旁的山上滾下,他忙讓部下閃開,卻發現這些圓滾滾的東西居然像是長了眼睛一般,會滾到人的馬下,而它們所過之處,定是人仰馬翻。
「不好,是蠻人的旗牌陣。」番長也算有點見識,用這種陣型不是什麼常規軍種,而是蠻族兵。這些人全身是甲,馬踩都不死,且用滾地陣法專砍騎兵馬腿,也算是卓有成效。這不,番長的喊聲未落,一個滾地兵滾到他的馬下,他也摔得個人仰馬翻。
不一會的功夫,六十多名東廠番子就成了無馬之人,而且摔得七暈八素,狼狽不堪。他們還沒來得及罵娘,滾地兵又再次出現,這一次砍的不是馬腿,而是人腿,霎時間,馬嘶聲慘叫聲不絕於耳。
這黑燈瞎火的,敵人又神出鬼沒,不知從哪裡來更不知來了多少,東廠番子們這下慌了,他們除了揮刀亂砍企圖以此阻止敵人靠近之外,心裡只能罵娘:都是天殺的興安惹的禍,非要老子們連夜把人押解回京。
揮刀亂砍只是擋得住一時,而罵娘也只能圖心裡一時痛快,番子軍急速減員,很快就被殺得只剩十幾人。這十幾人眼看再也扛不住了,不敢再呆在原地等人家來殺,搶過十幾匹拉囚車的馬,打馬落荒而逃,至於囚車內的欽犯,自己的小命都不保了,還理他們?
東廠的人落荒而逃了,不過囚車內的人並不感到高興,因為他們本來是被冤枉的,現在有人來劫囚,以後就是百口莫辯。而楊洪也不傻,他不用想也知道劫囚的人是誰。
果然,樹林中出現的一些熟悉的面孔證實了楊洪的猜測,這些人或頂著鍋蓋頭,或留著齊肩短髮,正是鼎軍的招牌。
「鏹!」囚車的鐵鎖被一刀劈開,楊洪卻沒有出來。
「楊大人,陛下正在等您呢,出來吧。」一個略顯稚嫩的聲音喊道。
「本將乃朝廷命官,沒有朝廷命令,不敢私逃。」
「唉,好心反被當成驢肝肺,您老就呆著等死吧。」那人無所謂地說道,連勸都不勸抬腿就走,乾脆得連楊洪都倍感詫異。
不是每個人都像楊洪這般老頑固,他的兩個部下就跳下囚車來勸主將莫要想不開,畢竟現在已經被人劫囚了,不管是走還是留,朝廷都不會相信他們,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還是先保住性命再做打算。
楊洪還在猶豫,他的年紀大了,只想光榮退休,不想再折騰了,可是部下說得也不無道理,現在已經被人劫囚了,就算留下來,朝廷也會認為他是上皇的姦細,到時說不定還要被剮上千刀,甚至連累得全家都要死光光。
「楊愛卿,咱們又見面了。」黑夜中,一隊騎兵出現,楊洪循聲看去,來人不是上皇是誰。
「微臣見過陛下。」楊洪只是一叩頭,並沒有就此歸順的意思。
「都說楊愛卿乃正統第一智將,誰想臨老卻這般糊塗。」楚天易卻沒跟楊洪客氣,開口就拿對方開涮。
「那不過是虛名,微臣老矣,早已不將此放在心上。」
「楊愛卿以為戴罪回朝就可保全名位與家人嗎?」楚天易搖搖頭,笑道:「糊塗啊!愛卿現與朕同病相憐,不回朝尚可保全身家性命,回朝?全家立死。」
「陛下言重了,朝廷並非是非不分胡亂殺人。」
「或許吧,不過朕還是要勸楊愛卿,一招不慎,遺禍全族,愛卿好自為之。」楚天易言罷,領隊打馬離去。
「大人,陛下所言為是,大人如若在上皇軍中,皇上畏懼人言,或不敢對大人家人不利,若大人戴罪回朝,皇上為警戒世人,定拿大人一家開刀,還望大人三思。」一個部下勸道。
「若是本官歸順了上皇,皇上定會殺了本官家人以儆效尤。」
「大人,回去是全家死,不回去還可保一人之性命,屬下不想自投羅網。」一個屬下道。
這時,楊洪陷入極度苦惱之中,他知道,不管自己回不回去,家人都有同樣被殺掉的可能性。如果皇帝是正牌皇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肯定會毅然赴死眉頭都不皺一下,可偏偏宮裡那位皇帝手續不全,名不正言不順,算不上正牌的皇帝。
現在上皇與皇帝兄弟爭位,鹿死誰手還不得而知,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的,他已經被打成是上皇的人,回不回去,對朝廷而言,他都是個二臣。如果回去,不管誰勝誰敗,他都要遺臭萬年,永不得翻身。如果不回去,把賭注加到上皇的身上,或許還有翻身的機會。
想到了這一層,楊洪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沒想到,我楊洪臨老還要當二臣,可悲,可嘆。」
「大人言重了,上皇乃天下君父,歸順上皇並非二臣。」屬下見老上司被勸服了,忙把他扶下囚車,然後騎上鼎軍給他們留下的戰馬,打馬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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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安罷了楊洪的官,安插了范廣暫為主將,范廣不敢違逆興安之意,所以安撫好軍陣之後就分兵將撫順關前後圍住,大有大軍壓城之意。不過,撫順關內卻無沒事人一般,一點動靜也沒有,不過,這只是表面現象。
「楊愛卿請坐吧。」楊洪被楚天易請到中軍大帳,他們是昨晚入的城,現在興安應該已經收到他們脫逃的消息了,說不定已經回報朝廷了,而他們投奔上皇的「罪名」算是坐實了。
「陛下面前,豈有臣子席位。」楊洪頹然道,他的頭髮一夜盡白,神情黯然無比。
「朕讓你坐你就坐,別羅嗦。朕這裡兵少將寡,不過有一個好處,將士見朕皆可不拜,議事時皆可列座,朕可不想讓部下們站到頭暈腦脹沒了主意。」楚天易笑道,等楊洪等人入座了,又道:「想必楊愛卿心中還有很多不解,或是不明白為何會陷身囹圄。來人啊,去傳鐵營長和李營長。」
楊洪聽到這兩個人的名字,錯愕不已,他還以為自己挖鼎軍牆角的事辦得夠隱秘,不會有外人知道。
「楊愛卿不必驚詫,你所為之事,鐵營長和李營長早就向朕彙報,朕指示他們將計就計,與您虛與委蛇以拖延時間,他們只是奉命行事,還望楊愛卿不要怪他們。」楚天易皺眉道。
「老臣不敢。」楊洪這時連尋死的心都有了,沒想到自己一世英名,臨老卻被人暗算了一把,這真叫聰明反被聰明誤。
很快,鐵牛與李言志就來到中軍大帳,只是行了一軍禮,就坐到了下首。不過,他們都似笑非笑地看著楊老頭子,好像是說:您老也有今日?!
「人都來齊來,朕先不多說,你們互相認識。在朕的鼎軍中,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各位以後都是朕的股肱,還望各位精誠團結。」楚天易扔下一句話,就讓眾人自便。
楚天易出了中軍大帳,抬頭看看天邊滾滾的烏雲,在籌算著能不能挨到冬天。這時,林默兒突然出現在他身後,用棍子捅了他一下,笑道:「啊,你又遇刺了!」
「你就是帶刺的玫瑰,朕想摘花,又想不遇刺,難啊。」楚天易哈哈一笑。
「那小老頭心如死灰,留著也是浪費糧食,沒用的。」林默兒不理會楚天易的插科打諢,而是一本正經地說道。
「你有沒有聽說過,這個世界有四種人,一種是有用的好人,一種是沒用的好人,一種是有用的壞人,一種是沒用的壞人。」
「哦,有這種說法,那你是什麼,有用的壞人還是沒用的壞人?」林默兒笑問道。
「呵呵。」楚天易聳聳肩,就道:「那小老頭現在就是個沒用的好人,可以當門神貼在城門上,也可以當畫像掛在學堂里。放心,我是不會讓他吃白飯的。」
「我說的沒錯,你真是個壞人。」
「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壞不要緊,關鍵是要有用。沒用的人,心腸再好也是個廢物。」
「哦,你說那小老頭是廢物,不怕我去告密。」
「在鼎軍,廢物也可以回收的。」楚天易自然不怕。
「哦,原來你就是回收過的廢物。」林默兒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