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滿衣
她回到了凡間,仍是那間小竹屋,院子里的花應是謝了好幾個春秋,但今年依舊開得十分艷麗,天上一日,人間一年,她已經走了幾年了吧,不知道即墨有沒有回來找過她?
她走進她的小院子,院里沒有落灰,也沒有破敗,倒是乾乾淨淨,整整齊齊,她的廚具也是有被人用過的樣子,她推開門,她的房間的花瓶還插著一枝梨花,窗還開著,陽光灑進來,她的小房子里都是春天香甜的味道,她的衣物整齊疊在床上,看起來是經常有人拿去曬。
她好像突然想到什麼,便往外跑,停在他的小竹屋前,她便遠遠看著,屋外邊有個男子正劈柴。
彷彿感受到她的目光,即墨抬頭看了一眼,她就站在陽光里,迎著這四月的清風,回到了他的身邊。他沖她笑,她便像他奔來,她跑上去想要抱住他,卻生生停在他面前幾步之遙。哦,他不喜與人接觸的。
即墨明白她在想什麼,他笑,然後迎上去緊緊抱住了她。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又抱住了他,他的擁抱……很溫暖……
他抱著她道:「你總算回來了。」
她有些歉疚,問道:「等我很久了嗎?」
他看著她的眼睛,溫言:「不久,五六年罷了。」
她想五六年的時光,對於神仙來說不過彈指一瞬,對於凡人來說,那便是最好的幾年光景。不過還好,歸來大家都是舊時模樣,他沒有老去,年紀也是正好。
「啊墨,想吃你做的荷葉雞了!」她沖他撒嬌道。
他將她鬢角的碎發勾到耳後,眼睛都是溢著笑的。
「好,你且去院子里坐著,我去給你做。」
她拉著他去她的小院子,即墨在院子里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圈了一小塊地,用籬笆隔開,裡面圍著幾隻雞,她有些驚喜,問他:「你在這裡養了雞啊!」
即墨挽起袖子,進去抓雞:「你不在,我整日也是閑著,左右你愛吃,我便養了幾隻,這樣,你要是回來了,我便能做給你吃。」
她聞言有些感動,不禁想到,即墨是不是已經算是對她動了情呢?還是只是當知己一般?她不敢確定。
她便跟在他身後,替他洗菜,洗鍋,洗碗,他就忙著做飯。
「我的房子你時常打掃嗎?」她邊洗菜,邊問他。
即墨抬頭看了一眼:「你不在,房子空著,落了灰,你若是回來,便不好住了。」
她忽然想起她床上的衣服,想到還有她的肚兜……底褲……便不由得羞紅了臉,她有些猶豫道:「咳~那……那我床上的被子都洗曬過的啊?」
「這是當然啊,每過半月,便會洗一次。」
她咬咬嘴唇,羞怯道:「嗯……那……那……那我的衣服……也是嗎?」
即墨想了想,道:「衣服不是。」他見她鬆了一口氣,便曉得她是想問什麼了,便接著道「衣服是一月洗一次,也有常拿去曬的。」
她的臉便唰地一下紅了,覺得甚是尷尬,不禁乾咳幾聲掩飾尷尬。
即墨不禁失笑,便告訴她:「你的衣服是讓李婆婆來洗的,我不過偶爾去你房間開開窗,通通風。」
她羞壞了,撅撅嘴,才曉得他是故意這般逗她,她將未擦乾的手伸向他的臉,然後滑進他的脖子,他又涼又癢,忙道:「我錯了我錯了!再也不這般逗你了。我錯了。」
冬兒便放過他,道:「也不知是從哪裡學的這般壞了。」
他便笑,也不反駁。
這日過得甚是美好,他們一同吃了飯,小酌了幾杯,然後一起出去踏青,逛到天黑才回。她曾在人間聽了不少戲摺子,都是戲中男女談情說愛,幾經曲折,後來有些在一起了,有些分開了。她曾經甚是不解,她本覺得人生便就是合則聚,不合則散,怎的偏偏就有些人如此冥頑不靈?
而如今,她好像漸漸明白了……
同他在一起的時光,她覺得都過得很快,哪怕是從前在無妄城裡,也沒有日日如此開心過。
眨眼已經到了夏季,她與他雖是一直同吃同玩,卻是一直住在各自的小屋,未曾有逾矩。
夏日的日頭甚毒,他們便經常傍晚時分出去,這日他去城裡想買些布料,走到半路,她瞧見茶樓里在說書,她頗有興趣,便吵著要先聽書。
即墨估摸著布莊再晚些便要關門了,他便先去買些布料,讓她在這裡先聽著,回頭他再來尋她。
即墨走沒多久,這書便聽完了,她走出茶樓,伸了個懶腰,左右看了看,即墨還未回來,她估摸著還要一會兒,便打算回茶樓接著聽,但卻忽然聽著有人在吵鬧。
她見有一群人圍在街口,便也好奇去瞧瞧。只見街頭一婦女指著一貌美女子道:「就是這個狐狸精,勾引我相公!花樓里的姑娘,不知羞恥!我相公本是胸懷大志,要考狀元的!現在被這狐狸精迷了心智,整日只知飲酒作樂……」
那女子卻只是不屑地笑了一笑,道:「若你也同我一般討得男人喜歡,那你相公自然便不會來找我了,況且,瞧瞧你這樣子,你相公怎會喜歡?」說罷那女子便瀟洒離去,那婦女氣得說不出話。
冬兒倒是不感興趣她們之間有何仇怨,不過方才聽那女子道,她很是討男人喜歡……冬兒不禁動了心思,若是她也學得那女子討人歡心的手段,那……即墨不就會喜歡她了嗎?想著,她便跟了上去。
她尾隨著那女子,到了花滿樓前,樓外有不少姿色美艷的女子,她們大多穿得很是……暴露。而且她們說話都甚是溫柔,媚色勾人,她見許多男子走到這門前,便挪不開腳了。
她在門外徘徊了一會兒,還是進去了。這花樓與她想象的不太一樣,裡面凈是些如花似玉的姑娘,她們在樓中彈琴,唱歌,作畫,吟詩,陪人飲酒,過得甚是快活,與她在外面看到的女子都不一樣。
她剛要往裡走,卻被一位男子攔住了去路。「這位姑娘看著甚是眼生啊,可是梁媽媽新挑的姑娘?這般姿色,驚為天人啊,可願陪本公子去喝一杯?」
冬兒一挑眉,看了一眼,這男子一副風流模樣,長得倒是人模狗樣的。
她眼珠滴溜溜轉了一圈,道:「可以啊,不過同我喝酒,那便要喝醉才好。」
那男子倒是一副求之不得的模樣,連忙點頭:「甚好,甚好!就是喜歡姑娘這般爽快性子。」
「姑娘且慢!這酒讓在下幫你喝吧,姑娘看著是第一次來此地,莫要一錯再錯,姑娘若是囊中羞澀,在下願意幫助姑娘一些。」這說話的男子面如冠玉,眸眼如星,一雙斜眉入鬢,白衣勝雪,身若長松。
她看著他笑了,並不太懂他在說什麼,反道:「公子又能喝個幾斤幾兩?美酒當前哪有拒辭之理?」
這男子卻是並不惱,只道:「姑娘懂酒,必是恣意洒脫之人,是在下冒犯了。」那男子便招來旁邊的小廝耳語了一番。
冬兒面前酒皆用碗盛,之前那輕薄男子卻是用小酒杯一杯一杯盛著的,卻都同是一壇的量。
眾人也紛紛圍上來湊熱鬧,有些思想下流的,也是想趁她喝醉占些便宜。
拼酒,她還是第一次。她倒是一邊吃著桌上的雞鴨魚肉,時不時飲幾口,甚是悠閑。反觀那男子,才喝了一半,便有些站不穩了。冬兒見狀,便說道:「也莫要磨磨蹭蹭了,一口氣喝完吧!」
她便拿起桌上碗,一碗接一碗的喝,那男子見狀,也不甘落後,不過喝到最後幾杯,便醉得不省人事了。她飲盡最後一口,不禁嘖嘖嘴:「好酒!好酒!」眾人見她喝完一壇,竟沒有半分醉意,只是臉上多了一縷坨紅,襯著她甚是嬌艷。
方才要替他擋酒的男子走近輕笑道:「不想姑娘海量,在下佩服。」
她看他,服飾華麗,舉止大方,與旁人有些不同,便多了幾分好感,道:「不過也要謝謝你了,讓他用小杯喝,易醉一些。」
他倒是詫異了,她當真是個懂味的女子,也甚是聰慧,便說道:「姑娘客氣了,舉手之勞。在下宋初,敢問姑娘芳名?」
她沖他笑道:「你叫我冬兒便好,冬天的冬。現在我得回家了,公子,再會。」
他高興道:「冬兒姑娘,再會。」
原來,她不是這花樓里的姑娘。也對,這般謫仙般的人物,怎會在這裡呢?他的心咚咚跳得厲害,他便召來身邊的小廝去打聽。
多年後,他的身邊沒有一個人,但他心裡依舊歡喜得很,這一生,將她放心上深深珍藏,每每翻出來想,他都感到幸福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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