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各人心底都有一些奈何不得的事
姬雲霞難以置信地駭然問道:「為什麼?他們又要開始清洗這裡了?」
獨孤郁芳不答,只道:「你最好是現在就走。」
姬雲霞愣了好一陣,才盯住獨孤郁芳道:「我如果不走呢?」
獨孤郁芳道:「你不用問我,你知道結果會是什麼。」
姬雲霞的神色在這短短的時間裡,已由驚詫而冷笑,由冷笑而憤怒,憤怒而轉為悲哀。
這裡畢竟是她的家,她怎麼能說離開就離開?
她做不到。
其實離不開的,又何只是這個地方!
獨孤郁芳盯著姬雲霞腹中的孩子,冷冷道:「誰的種?陸行雲的?」
姬雲霞道:「你管不著。」
獨孤郁芳道:「我是管不著,我也懶得管。但我勸你,還是儘快離開的好,畢竟姐妹一場,我實在不忍看你有什麼好歹。」
姬雲霞搖頭道:「郁芳,你變了!」
她像是很失望。她並不知道獨孤郁芳這半年的時間裡到底經歷了些什麼,但能夠明顯地感覺得出來,獨孤郁芳已經變了一個人,不再是從前她所認識的那個人了。
獨孤郁芳淡然道:「我沒有變,我只是長了些記性而已。」
姬雲霞冷聲道:「除了你,還有誰?」
獨孤郁芳道:「你已問得太多。」
「你就不能幫幫我?」姬雲霞情緒頗為激動,她的聲音尖得像刀子。
侍女已端上茶來,姬雲霞讓她放到茶几上。侍女找吩咐放下茶盤,知趣地退了出去。
「你要我幫你什麼?」獨孤郁芳將目光自窗外收回,問道。
姬雲霞道:「我要你幫我保住春風樓,保住我腹中的孩子,保住孩子的爹。」
她的話已近乎是哀求。
獨孤郁芳垂下目光,低聲道:「你明知這是痴心妄想。」
姬雲霞凄然道:「是痴心妄想,我也得想。」
獨孤郁芳抬起目光,決然道:「我幫不了你。」
姬雲霞憤然道:「那個瘋子那麼寵你,你就一句話也不肯替我說?郁芳,你到底是變了,變得我都不再認識你,可你從前不是這樣子的,那時的你,血是熱的......」
獨孤郁芳不為所動,只道:「老的和小的,你只能選擇留一個。」
姬雲霞悲哀地道:「你索性連我殺了得了。」
她有幾分咄咄逼人的意思。
獨孤郁芳嘆息道:「你跟我賭氣,又有什麼用?」
她的嘆息中已有不忍。
姬雲霞尖叫道:「你既下不了手殺我,又不肯幫我,那你滾吧,我不想見到你。」
獨孤郁芳目光定定地望著姬雲霞,雙手卻慢慢地將衣帶解開,她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滑落。只見她渾身上下,遍體鱗傷,青一塊,紫一塊,無一處完好,觸目驚心。
姬雲霞變色道:「你做什麼?」
獨孤郁芳道:「我做什麼?你以為我真就那麼鐵石心腸?」
姬雲霞道:「你趕忙把衣服穿起來。」
獨孤郁芳不聽,繼續道:「你可知道,我這滿身的傷,哪裡來的?」
姬雲霞冷道:「我不想知道。」
她面色雖冷,心底卻已動情。
獨孤郁芳道:「但我想要你知道,我要你清楚,那個瘋子對誰都不會容情,在他那裡,誰違抗命令,都得死......你總還記得師姐是怎麼死的吧?」
提到師姐楚天香的死,姬雲霞至今仍不免駭然得脊骨發冷,她已知道獨孤郁芳一身的傷是如何來的了,但仍是歇斯底里地道:「我並沒有要你為我求情,你也休想要我領你的情,你更用不著在我面前賣慘。」
獨孤郁芳道:「你想死容易,沒有人會姑息,但你肚子里的孩子,你總得替她想想吧?像我們這樣的人,原本就不該留情,你是自己害了自己。」
姬雲霞道:「我用不著你可憐。」
獨孤郁芳道:「我不是賣慘,更不是可憐你,而是要你清醒一下,不要再抱幻想。」
姬雲霞不說話了,目光望出窗外,心底無力極了。她清楚自己的命運,她們這樣的人,自己是做不了主的。
獨孤郁芳慢慢地拾起衣服穿上,隨意整理一下,望著姬雲霞道:「我再問你,你是不是想好了,願意離開這裡?」
姬雲霞搖頭,一副寧死不屈的樣子。
獨孤郁芳道:「你還要固執?」
姬雲霞道:「生下了孩子,我就更是一生都要任人擺布,不只是我,還有我的孩子,我可不想他將來也像我一樣可憐。」
她的語氣到底是緩和了下來。她話雖如此說,但又如何狠心得下?獨孤郁芳從她的眼裡已看出,她已經妥協了。
獨孤郁芳接著道:「你必須在初春以前離開,孩子是你的,但你總無權替她選擇生死,還有幾日,你再好好想想。」
姬雲霞絕望地問道:「離開這裡?要我到哪裡去?」
獨孤郁芳回過身來道:「夕照城。」
獨孤郁芳走了,留下姬雲霞一個人久久地呆立著,她不知道,前面等待她的命運,又將會是什麼。
沈遇此時卻是剛起身來沒多久,醉后的清醒使他倍感頭痛欲裂,所以今日沒去碼頭出工,而正自散漫地坐在屋子裡喝著茶,時不時地呆望著窗外寒寂的天空。
而突然間門就被撞開了。
門是被胡蝶撞開了的,沈遇望見胡蝶的樣子,吃驚得臉色頓時大變。此時毒性已隨著血液,流遍了胡蝶全身,她的面色枯中帶黃,眼睛正在急速乾涸下去。
沈遇出手如風,慌忙封住她的命池穴。
胡蝶慘然道:「沒用的了,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沈遇看得出來,胡蝶是中了毒,但他不知道,胡蝶是中了她自己的毒,她自己都無法可解。
沈遇問道:「我要如何才能幫到你?你中的是什麼毒?」
他的意思是如何才能夠幫助胡蝶解除她身中之毒,而胡蝶要他幫忙的,卻是身後事。
蝴蝶藍要她往高處飛,海棠香卻死死地將她往下撕扯......她的瞳孔在擴大......
「我中的是自己的毒,我自己都解不了,別人又能奈何?」胡蝶苦笑。
她這話意思深了。
沈遇卻在想,她何以中了自己的毒。
胡蝶道:「我死了,能不能請你將我葬到山崗之上,要朝向東方......」
她相信,朝向東方,每天見到太陽升起,就不會沉入黑暗,往後也不會太荒涼。
「你到底中的什麼毒?」沈遇又一次問道。
胡蝶不答,繼續道:「你要是以後見到沈星,請你代我轉告她,就說歌書殘深愛著她,一直在等她回去......」
她這是在交代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