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葉氏新婦
掛著紅花燈的車駕通過望樓后便一路暢行無阻,車停在督軍府側門。葉瓏掀開車簾,隨行的婆子在門外深深地行禮。
側門大開,督軍府管家出面,饒是見慣形色各樣的女人,見到葉瓏也是一驚。
十五六歲的少女,並不是一眼即見的美人,但肌膚素白,眉目端雅,端的是裁玉為骨,與那些個弄粉調朱的女子相比,自有貴賤之別。
管家滿意地點點頭,「葉家女兒的確好教養。」
婆子聽罷,點頭哈腰喜不自勝,既然伺候督軍的人都說滿意,那想必回關內的事就有著落了。
葉瓏嘴角微抬,知道這婆子著急回去和葉家人一起走,也不點破,隨管家進了門。
她本以為管家會把她安置在一樓內室,可直到走過院落,步入中庭,才直觀感受到這督軍府的高大。
三層樓,並不是多麼離奇的高度,但每層樓的吊頂高得離譜,據葉瓏目測得有十米。聯想到這是古代,連區區一個督軍府就有此高度,這崇國的繁華程度應該可想而知。
「新夫人隨我往上走。」管家在前領路。
階梯呈螺旋狀,繞著最粗的頂樑柱層層往上。葉瓏穿著繁複的裙裳,又帶著厚重的假髮髻和十數根簪釵,大大限制了她的速度,直到爬樓有些累了,管家才說:「到了。」
不是三層,而是三層頂上的小屋,大窗上的簾幕已經掀開,隔著珠簾,隱隱能看見百丈開外的望樓。督軍府與望樓之間連著數十條繩索,上掛崇國的軍幡,寒風之中,一面面黑底紅紋旌旗翻動不已,蔚為壯觀。
「督軍什麼時候過來?」她盤腿坐在墊了絨布的蒲團上問。
「新夫人莫急,等人到了自然會一塊過來。」管家說完,帶上了門。
下樓唯一的通道關上了,紅木地板泛著保養過的松油氣息。葉瓏看著房內一眾精緻器皿,視線最終落在紫檀桌供奉著的長橫刀和弓箭上,心裡有了幾手準備。
等待的時間非常長,出門時天還沒亮,眼看著天已經快再度變黑,門也依舊沒有人打開。
葉瓏仍舊盤腿坐著,雙目微闔,老僧入定一般。
對於一個狙擊手而言,長期潛伏保持一種姿勢不動,那是必修課。與其在此驚慌失措大喊大叫,不如省點力氣面對接下來的變故。
天徹底暗下來,府門外巡邏的軍士們在寒風中點燃火把,倒映在室內有了幾分橘紅的光亮,一面面黑紅的軍旗獵獵作響,帶著抖動的黑影,給葉瓏側臉添了幾分晦暗不明的意味。
有人持燈上樓,每上一步,聲音便近一分,光亮也更盛一分,直到推開門。
葉瓏睜開眼,眼前的中年男人一身彩暈錦直裰,外披重裘,浮腫發白的臉上尖細的眼睛正直勾勾地打量她。
葉瓏沒出聲,連眼神也沒有給他分毫。魏督軍倒是不急,一手捻著細長的鬍鬚,一手掌著燈,圍著葉瓏慢慢地轉了一圈,才悠悠開口,「燈下觀美人,著實有幾分妙趣。」
「督軍這時候才到,是在忙軍務?」她問。
「軍務?呵呵。」魏督軍放下燈,蹲下身意欲撫摸她的下巴,「你們才是本督軍的軍務。」
葉瓏不動聲色避開他的手,「還有別人?」
「呵呵!」見她這樣,魏督軍倒是起了身,徑自坐在另一側的軟墊上,「葉家人此時已經入了關去往內地,你也該放下身段,你父親送你過來的用意,你不會不知道吧。」
葉瓏抬眼,目光炯如流水。
魏督軍尖細的雙眼忽地睜開一條縫,漆黑的眼珠帶著攝人的威嚴。
「本督軍近來厭惡了風嬌水媚空有顏色的女子,故才納了你們幾個良家女。雖說花朵帶刺別有一番滋味,但故作姿態也令人生厭,葉氏你是個聰明人,應該怎麼侍奉夫君想必不用我來教你。」
說完,他舉起雙臂擊掌。
門再次被推開,遮擋視線的屏風撤去,管家的身後站著兩位錦繡妝成的少女。
葉瓏看了那兩個少女,心猛地一沉,眉頭漸漸鎖起。
兩名良家少女穿著艾綠的妝花通袖襖裙,臉上敷著白粉和胭脂,細長潔白的脖頸上頂著高聳的髮髻,上面插著五色絹花和蝴蝶銀簪。冬夜寒冷,她們卻赤腳踩在地板上,瘦小的身體帶著耳邊的流蘇墜子微微顫抖,如初春新生的楊柳般弱弱裊裊。
這兩名姑娘十二三歲的年紀,身子骨都沒長開,卻要來侍奉比自己父親還大許多的男人。
「來,你們過來。」魏督軍朝她們招手。
兩名姑娘走過來,分別跪坐在他兩邊。
魏督軍突然張開雙臂摟緊了兩個小姑娘。兩名姑娘在他肥碩的臂膀下做出順從的姿態,任憑督軍隔著腰帶撫摸她們細瘦的腰肢,臉上掛著怯懦勉強的笑。
他尖細的鼠眼仍舊盯著葉瓏,如同貪婪的財主打量一件精美的收藏品。
衣袍領口散開,露出少女白嫩的肌膚,督軍的手已經伸到女孩子們纖細的鎖骨,無視她們的恐懼,感受著手指下的戰慄和服從。
一瞬間,葉瓏全身的血都衝到了頭頂。
她抬手,一層層脫下繁重精緻的外袍,摘下假髮髻,取下滿頭的珠翠。在魏督軍逐漸狎靡的目光中,她猛地起身,撲了過去。
魏督軍還沒為美人主動投懷送抱而高興,卻發現葉瓏撲向的不是他,而是他面前的燈。
燈滅了。
四周頓時陷入一片黑暗,魏督軍嗅出一絲危險,他正要召人護駕,身後卻有人掐住了他的氣管和聲道,一陣劇痛傳來,他的身體軟了下去。
兩名姑娘不知所措,她們試圖攙起癱軟的督軍時,觸及一灘腥熱的液體,忽地發出一聲尖叫。
管家帶著兩名護衛猛地推開門,打著燈聚攏過來,在闌州不可一世的魏督軍已經與死人無異,一截磨得扁平的銅釵從他背後露出來,插在頸椎的側面。
葉瓏外科醫生出身,這一下直接切斷了督軍的頸椎,古代再高明的大夫也沒法為他接上頸椎。
督軍現在還有呼吸,但已經和實驗室被釘在板子上的青蛙沒什麼區別。
除了死,還是死。
管家大驚,看著兩名瑟瑟發抖的姑娘,忽然發覺少了一個人。
「新夫人葉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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