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三)
我別過紅菲,回到望江樓的時候,已經是酉時下四刻了。隨便吃了點飯,便回到房內。剛想打坐一會,想起和黑衣人的約定,心想我也應該要有一件夜行衣才行。便又出到外面裁縫店看了看。要定做是來不急了,好在有一件現成的,雖不是很合身,但湊合著還行。便花了二兩銀子買了下來。回到房內,打坐得一個時辰左右,時候差不多了。我便套上了那件夜行衣,出瞭望江樓,潛進聚賢山莊,又攀到那棵大樹上。
「你遲到了。」我剛上了樹,還沒找好位置,就聽那黑衣人說。我尋聲望去,他就倚在大廳后牆的牆角。只聽他又說道:「來追我啊,今天怎麼這麼不急了?」
我躍下樹朝他撲去時,他已如離弦之箭逃離山莊。也在這時,我聽到慧覺大吼一聲:「是什麼人?敢夜闖山莊。」我不敢回答他,任憑他追我追了出來。
我們三人便這樣相隔數丈追了大半個時辰,就聽到前面那黑衣人「嘿嘿」笑了一聲,道:「又釣了一條大魚。」慧覺聽到這話,停下了腳步,片刻便返身奔回山莊去了。
「今晚我一定要抓住你這個釣魚的。」我邊說邊加快了腳步。
他也加快了速度,沒回頭,對我說:「敢情這世上還有能反過來釣漁夫的魚?」
「別得意,等下你就笑不出來了。」看著這跑的路,我不禁暗暗自喜起來,因為又是去蜈蚣嶺的那條路。只要在岔路口不是去到八卦谷,而是山頂的話,那他今晚是插翅也難飛了。結果到了岔路口,他真的選擇了去山頂的路,我一陣狂喜,幾乎忍不住要笑出聲了。等到了山頂,我便停下來守著路口,笑著對他說道:「哈哈哈,這是條絕路,你跑不掉了。你可真夠笨的了,走了兩次絕路。」
他也停下來,反過身來面對著我道:「瞧你高興得那樣?來抓到我再笑吧。」
「沒那個必要了,我只要守在這裡,等到天一亮,你就無處可逃了。」
「是嗎?那你慢慢等吧,離天亮還有好幾個時辰哩。」
「不急,我有的是時間,而且出門前我睡了個飽,精神著哩。」
「睡了個飽?騙誰啊?我查了個一清二楚,你江少俠是酉時三刻才回的望江樓,吃飯還要點時間吧。喲,還學我買了件黑衣,好像有點大哦。什麼眼光啊?下回我幫你挑件合身一點的,免費送你。」
「跟你很熟嗎?你這麼關心我的衣著。我看你還是多想想怎麼逃吧。」
「你不是說等天亮嗎?那就等天亮啰。」片刻,他又道:「哇,這山上風這麼大,要是讓我著涼了,我一定要找你麻煩。」
「現在是我在找你的麻煩,你別搞錯了。」
又等了一會兒,他又突然說道:「站著好累啊,嗨,到這大石頭上坐一下。」說完,他面朝著我坐了下來。又道:「你那邊有石頭嗎?站著不累啊你。」
我沒有理會他,一直抱著劍站在路口一動不動。
他見我不說話,也沒有多說。就這樣耗得有半個時辰的樣子,他抬頭看了看,突然又道:「今天是初八,月亮是半圓的。你快看,那弦邊若隱若現,好漂亮啊。」
「我不看,才不上你當呢?我就盯著你,看你還有什麼花樣?」
他「唉」了一聲,沉默得一會,道:「你站著,我也站著陪你吧。」
說完他真的站起來面對著我。我心想:「這什麼人啊?對我這麼講義氣?不對,他肯定是想取得我的同情,讓我放鬆警惕,真是太狡猾了?」
「我只有一個目的,就是抓到你,所以你也不用妄想這次我會放過你。」
「我可沒妄想過,就這麼耗著吧。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不如聊聊天嘛,都無聊死了。」
「好啊,聊就聊。先聊聊你啰。你是什麼來頭啊,神秘的黑衣人。」
「哇,還沒有抓到我就審問起來了,真有你的。還是聊聊你吧,反正你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是嗎?」
「那當然,不像有些人,故弄玄虛,連名字也不敢告訴別人。」
「你這激將法對我沒用的。我調查得很清楚了,沖之派大弟子江少俠,初次下山,就跟各大門派的高手都打過了。表現得不錯嘛,你師父一定很高興,這掌門的位子是非你莫屬了。不過,你怎麼這麼不小心?被聚賢山莊給趕了出來,這對你的前途很有影響哦。」
「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可沒想過當掌門。」
「哦?你出盡風頭,不是為了當掌門?難道是為了在你師妹面前表現一下?哦,我明白了,只有你搞定了師妹,掌門也非你莫屬了。這招高明得很啊,比你的沖之劍法一點也不遜色。說真的,你師妹那麼漂亮,真是財色兼收啊,賺大發了。」
「我一直把我師妹錄當成親妹妹,你不要亂說話。想惹我生氣嗎?別白費氣力了,我是不會上當的。別的本事沒有,忍的本事我還是有的。」
「哦,這麼說你不喜歡你師妹啰?難道另有心歡?說來聽聽,是哪個姑娘?是不是柳家的千金小姐?你小子艷福不淺啊。」
「你說我也就算了,不說毀人家清譽嘛。再說,我跟她才認識,怎麼可能嗎?」
他沒有立刻回話,而是過了一陣才道:「你是說剛認識就不可能有真感情嗎?」聲音明顯低了很多。
我想到了紅菲,也是剛認識,但心已全交給她了,所以我剛才說的也不對。於是對他說:「也不是啦,只是對她也只有兄妹情份。真怪了,我怎麼跟你扯這些啊?馬上打住,別忘了我和你之間的身份。」
「那你倒底喜歡誰呢?不敢說嗎?你要真喜歡人家,就要讓大家都知道,別躲躲藏藏。」
「就算我要告訴別人,也不用告訴你啊。唉呀,不跟你談這些了,你還是乖乖的束手就擒吧。被我江帆抓住,不丟人。」
「真服了你,臉皮真厚。好了,時間到了。」
「什麼時間到了?你想通了?打算束手就擒?」
「你還真當我有這麼笨要跑這條絕路?告訴你吧,我只是要把你引開。這麼久了,應該辦完了。」
「辦完什麼了?你們有什麼陰謀?」
「雖然你對你師妹沒有那種意思,但起碼她也是你師妹啊。你還是趕快回去看看她吧。雖然我要他們不要傷到她,但這刀劍無眼,誰能保證得了呢?」
「哈哈哈,少來了,這也能忽悠?我可沒這麼笨。」
「你又不是不知道,聚賢山莊每晚都出事,今晚也不例外。再說了,你說是抓我重要,還是你那漂亮師妹的安全重要?趕快回去吧,看一下放個心也好啊。這樣吧,我留在這不走。你回去看一眼,要是你師妹沒事,再回到這裡來,我們繼續耗。別太久哦,我只等一個時辰。」
他會不走?我將信將疑。但心中著實牽挂著師妹,沒辦法,只能放過他了,反正機會多的是。我正猶豫間,只聽他又道:「還不快點,開始算時間了哦。」
我回答他道:「好,就信你一回,別食言。」說完急匆匆地跑回去,隱隱還聽到他說了句:「還說不喜歡你師妹?瞧你急成這樣。」
我溜進聚賢山莊,再次來到師妹的窗下,透過昨晚戳的孔往裡面瞧了瞧,卻聽到師妹在另一面叫了聲:「誰?」好在聲音不是很大,應該沒有驚動旁邊房間的人。
「是我,師妹。」我低聲回答。
她小心的推開了窗,看到我一身黑衣,先是吃了一驚。稍傾便道:「師哥,真是你。我看到窗紙破了個洞,就猜到是你,所以一直在這等。你怎麼才來啊?」
「真是個傻丫頭。師哥見你沒事就行了,你可要小心點啊,別讓我擔心。」
「我知道的。」師妹回答之後,低下頭小聲地說了句:「師哥,我想你。」
我無言以對,真不知要如何回答。我心裡只有紅菲,本想原原本本地跟師妹說清楚,但又怕她傷心。畢竟我們身在異鄉,多多照顧她也是應該的,怎麼能節外生枝呢?還是回到山上再跟她說清楚不遲。沉默了片刻,我岔開話題道:「師妹,這兩天沒出什麼事吧?」
「要是沒出什麼事就好了。昨天晚上李無雙帶的巡邏隊全隊覆沒,沒留一個活口。屍體都還是今早上在後門樹林里發現的。所以各掌門決定不再組織巡邏,而是由幾個武功高一點的自願守暗哨。一個多時辰前慧覺發現有兩個黑衣人,便追了出去,但沒有追到。我想有一個人是你吧。那另外一個是誰?」
「確實我也是其中之一。另外一個就是那個我追了好幾次的黑衣人。如果能逮到他,也許我就會知道倒底是誰在陷害我了。」
「那你抓到他了沒?看樣子是沒有。」
「我擔心你有事,所以……唉,那個人……不說了。這偷偷摸摸的被人看到了會說閑話的,師妹,你好好休息吧,我回去了。」
「師哥,我想要你多陪我一會。」
「乖,聽話啊。都快天亮了,你還是好好休息吧,我走了。」說完,我向她擺了擺手,又幫她放下窗門,便往蜈蚣嶺趕去。說真的,我本不信那個黑衣人還會在那等,傻子才會等我去抓他。但也抱著一種試試運氣的想法,我急急忙忙地趕到了那裡。令我吃驚的是,他還真在那裡。見我到了,他先開口道:「哇,真去了一個時辰。來回半個時辰足夠了,那另外半個時辰在做什麼呢?是不是跟你師妹難分難捨啊?」
「你是不是等傻了?等我來抓你也就算了,還一見面就知道調侃我。不知道危險已經來臨了嗎?要是換了是我,也不保證我會在這等下去。」
「君子一言九鼎,我說過的話一定會兌現。不過,你今晚卻不能抓我。」
「我為什麼不能抓你?你是想說抓不到你吧,難道你還能逃得掉?」
「當然不是。我只是請求你今晚放過我。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沒完成,還不能讓你抓。」
「你要是不想讓我抓,剛才可能一走了之,大可不必現在來求我。」
「我寧願求你,也不願失信於你。我也知道你一定會答應我的,是不是?明天晚上,我們再在這裡接著現在這樣耗下去,能不能抓到我看你的本事,如何?」
「我憑什麼答應你?我也並不相信你。」
「江少俠,我想你也不是食古不化的人。江湖上雖然有正邪之分,但不可否認的是正派中有奸佞小人,邪派中也有謙謙君子。憑什麼你們正派人士殘殺邪派的人就是為民除害,而邪派的人傷到正派的人一根毫毛,就是窮凶極惡?這完全是一種極端的偏見。我試著問你一下,如果你追的是一個正派的人的話,你會不會答應他?」
「如果不是十惡不郝之人,我想我會的。」
「追了我這麼多次,你認為我是那種十惡不赦的人嗎?」
「好像也不像。事實上我並不知道你是正是邪,我只是想從你身上弄清一些事情的真相。要不,你告訴我吧,我決不為難你。」
「我就知道你會答應我的。但有些事我也有我的難處,過段時間我一定全告訴你。你要是想早點知道,明天抓到我再說吧,今晚是不行的。」
「好吧,也不急在這一天半天的,我就再信你一次。說好了,明天接著耗。」
「你不要又遲到就行了。你讓開吧,我要下去了。」
「我先走,你再走。說真的,你可真是能說會道,我又被你忽悠了。」
「如果不是你認為我說的合情合理,就算我是張良轉世,你也不會答應的。咱們這可算得上是英雄所見略同啊。你先請吧,後會有期。」
我別過他之後,一路狂奔回望江樓。這晚來回跑了好幾趟,竟一點也不覺得累。反而覺得體內氣息源源不斷,充沛旺盛。可能是白天吃了那白猿的桃子的緣故,說不定已增了我十年功力,怪不得白猿也會武功,一定是每年都吃那桃子,不知不覺也和人一樣有了幾十年內功,只是還不懂得發揮罷了。我進了房間,在床上打坐,把內息調理得一番后便酣然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