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血戰(八)
但,他消失了,就在一瞬間消失不見了。原來他真的也會躍傳,而且直到我站起來也沒有現身。目標丟失,我立即認識到危險逼近,從未有過的恐懼感也隨之而來。我迅速地移動自己,並靠牆而立。我剛剛稍加鎮定,一把劍貼牆向我刺來,後面緊跟著的手臂如同從水下伸出水面般呈現在我眼前,最後現出的是柳如風那張死一般冷峻的臉。這一劍太過突然,以至於當我發現時,它已刺入我的左肩兩分深了。我右手拿劍頂在他的劍柄上用力一彈,劍從我的左肩抽出,一股熱血也隨之涌了出來,順著衣袖流到手掌上,再通過中指流到地板上。
痛,刺骨的痛。這疼痛讓我怒火中燒,我緊咬了一下牙齒,提了劍就要與他拼個你死我活。我使出盪氣**,劍氣一劍又一劍去向柳如風射去。但就算我的劍比他稍快,卻也奈何不了他,因為他躲不過時就會用躍傳逃掉。而這時我就必須貼牆而立,直到他現身再展開攻擊。這樣過得幾十招,我的呼吸明顯加重了,這不是裝的,而是真的內力消耗很大,快要無以為繼了。我也漸漸地冷靜了下來,再這樣揮霍內力下去,很快就會耗盡的。我摒住呼吸,將內力聚往丹田,收了劍氣,注視著柳如風的一舉一動,不再主動進攻。他的呼吸也重了許多,估計不是裝的,畢竟像躍傳這樣高深的武功,消耗的內力也一定很驚人。他也沒有主動進攻我,兩人就這樣乾耗在那裡足足有一柱香之久。看來,我不先動手,他是不會動手的了。
我要如何對付他呢?所有招式都用過了,他卻還完好無損地站在我對面。反倒是我自己已是傷痕纍纍。主要是我的劍比他快不了多少,不能形成一擊而中的優勢。但如果我使用疑鈍**,估計能拉大兩人劍招快慢的差距,而內力消耗也很小,勝算也就多了一點,倒是值得一試。想到這,我使用貯氣**將丹田之氣注向肩井穴,再朝柳如風連攻十來劍。雖然我的劍比他的只快了一點點,但十劍之後,也就快了二霎了。我瞧准機會,左掌使出一招疑鈍**,只要能遲緩他一霎的時間,我就有足夠的三霎時間刺出第十一劍,應該是能夠一擊而中的。
戰場瞬息萬變,就在我以為要得手時,柳如風並沒有去迎擊我的劍,而只是劍尖朝下攔在他身體的外側,不退反進,旋轉半個身子,左手變指朝我正使出疑鈍**的左手內關穴點來。同時,右手執的劍由下向上輕輕一挑,向我的右手手指削來。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兩害相權取其輕,我只能右手撤回已使出的劍,而任由內關穴被點中。好在有罡氣護體,雖然內關穴被封住,但罡氣能從體外傳遞,也就不至於整條左臂被封住不能動。但體外傳遞的罡氣就很有限的,要再使出疑鈍**卻是不可能的了。
「落雁劍法?」儘管我早就懷疑柳如風使的就是落雁劍法,但直到他使出這招紅菲曾經使過的招式,我才肯定下來,所以還是略帶驚奇地叫了出來。
「不錯,這就是落雁劍法。看來你小子年紀雖小,知道的還不少。這世界上能叫出它名字的還真沒有幾個,碰上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條,你也不例外。你以為你那個什麼天下第一的沖之劍法有多了不起嗎?碰到落雁劍法,也一樣是死。」柳如風得瑟了一陣,眼睛直盯著我,臉上露出詭異的笑,一字一句地道:「沖之劍法不是很厲害嗎?再來啊。」
看來還是只有用盪氣**了,不過不能用劍氣攻擊,只是用粘字訣來遲緩他的出招。還是十劍,由刺向他的膻中穴慢慢地向右偏移,每一招並不使老,且用劍氣粘住他的劍,以確保我的劍在內側,他的劍在外側。當第十劍刺向他的右肩井穴時,我用劍氣將他的劍彈開,再劍鋒偏轉,直扎他的左胸。
但他似乎早就算到我有這一招,在我的劍才刺出時,他的左手早已抬起,並由掌變指,在我的劍上一彈。我的劍便向右偏出了半尺。幾乎與此同時,他又向左移出半尺,右手將劍拋向左邊,並且用食指跟中指夾住了我的劍。左手接住劍后從下斜上朝我前胸刺來。
正當我以為躲無可躲,必死無疑之際,突然有人把我向後拽了一下,接著一個身影在眼前晃過。當我看清時,是柳玉擋在了我的前面,清風劍已穿透了腹部。柳如風怔在當場,左手還放在劍柄上,卻不敢往回抽。
我的心突然一陣絞痛,顫抖的雙手從後面扶住她的雙肩,將她的頭靠在我的左肩上,幾滴眼淚啪啪啪地滴在她的臉頰上。她的臉上泛起了笑容,對我說:「帆哥,我不能跟你闖蕩江湖了。」聲音很微弱,停了一下接著道:「我真的好想跟你去闖蕩,可惜沒有這麼好的命。」
「你不會有事的,等你好了,我帶你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知道嗎?我不會讓你有事的,你不要嚇我。」
她的笑容更盛了,卻朝我搖搖頭道:「你的心裡早就裝了別人,根本沒有我的位置了。不過沒關係,只要你幸福,我也覺得很幸福。」停了停,她繼續道:「昨晚那黑衣人捉住我,讓我在我爹爹的房外聽了很久,知道了他們的計劃,但我沒有告訴你。帆哥,你不要怪我,我不想你有事,但也不想我爹爹有事,畢竟他是我爹爹啊。還有,我想求你,不要殺我爹爹。雖然他做了很多壞事,但我從小就沒有了娘,是爹爹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養育之恩卻無法報了,所以就求你這件事,以贖我不能盡孝之罪。帆哥,你能答應我嗎?」
「只要他不再危害武林,我當然答應你。你要振作一點,還有很多事等著你去做呢。」我邊說邊掏出以前她給我的那枝金簪,慢慢地插入她的髮結中。她的眼睛凝望著我,臉上的笑容洋溢著一種讓人無比舒坦的幸福感。良久,她轉過臉去,對柳如風說:「爹爹,一直以來,我都以為我的爹爹是仗義疏財的大英雄,大豪傑。昨天晚上,當我知道一切之後,我是多麼的痛苦。爹爹,女兒最後求求你,不要再與武林為敵了,別再和帆哥打下去了。你們兩個隨便哪個有事,我都不會瞑目。」
「女兒,我的好女兒,爹爹讓你失望了。爹爹也是背負了太多的屈辱和仇恨才走到這一步。爹爹也想聽你的話,不再打下去了。可是,就算這小子放過我,別的人是絕不會放過我的。等他們恢復了元氣,就無我的立錐之地了。女兒,我們相依為命這麼多年,這次一定要撐下去啊。」
「爹爹,女兒怕是不行了,女兒捨不得離開你。」柳玉話音未落,「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柳如風顫悚地叫了一聲:「女兒——」,聲音中儘是悲痛。片刻,雙目圓睜,怒憤地瞪著我,惡狠狠地道:「你是害死了我女兒,納命來——」話音未落,他拿劍的左手一用力,劍「嗤」地一聲穿透了柳玉的身體,直至沒柄。
我只覺腹部一涼,就感到有鮮血在往外流動。我緊張地看著柳玉,只見隨著柳如風的劍抽出,鮮血向外噴出數尺遠。柳玉輕輕地「啊」了一聲,眼睛使勁地望著我,似乎要將我的容貌刻下來,但最後還是無力地合上了雙眼。我的眼淚便如泉水般涌了出來,略抬起頭,緊咬牙關,全身肌肉全不自覺地綳得緊緊的。悲傷,憤怒,顫悚,最後我大吼一聲,抬起抖動不已的真武劍,向著正舉劍發狂般向我砍來的柳如風使出一招盪氣**。劍氣撞擊在他的劍上,又分為兩股,迅速地射入了他的身體。柳如風立刻面朝下匍在了地上,一動也不動了。
我怔怔地站立在那裡,任由悲傷浸蝕著我的整個世界。儘管認識才十幾天,但我愧欠她的已是數也數不清,連她最後的要求也沒有做到。她靜靜地躺在我的懷裡,體溫在一點一點地流失,我的魂也隨之消散。慢慢地眼淚也流幹了,內心也變得空洞起來。小師妹弱不禁風的身軀映入我的眼帘許久了我也未曾留意到,直到她也開始抽泣我才返過神。眼前的一切便也如拔開迷霧般一層一層地清晰起來。我緩緩地將柳玉側放在地面上,站起身來,將真武劍歸鞘,再走到柳如風身邊,拾起清風劍,歸入它的劍鞘中。又走到張真人身邊,默默地將真武劍還與他。接著又走到師父跟前,將清風劍交與他。師父沒有接,只是對我說:「帆兒,你留著吧,只有你配得上它了。」
我傻傻地站在那裡一言不發,聽著師父又道:「各位武林同道,現在安全了,大家回各自的房間休息吧。」聽到這句話,本來還或坐或躺在地上的各門各派的武林同道都慢慢地站了起來,陸陸續續地走出了練武場的大門。
「我們也走吧。」師父一邊說,一邊由二師弟攙著走向大門。我則默默地跟在後面,直到師父又道:「帆兒,把你師妹扶起來走吧。」我於是將師妹扶起來向外走去,在邁出大門的那一刻,我回頭再看了一下地上倦縮著的柳玉,便扭頭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