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兵遇秀才
劉瑁沒有下令攻城。
也沒有去喊話勸降。
他在等一個人。
楊洪!
新任越嶲太守——楊洪!
城中這兩萬人的兵馬他想要,開戰就會有損耗,少一個人就少一分戰鬥力。而他更想要的是城中的那個猛將——鄂煥。
會無是個小城,城廓並不高,並不是那麼難攻。
只不過鄂煥有明顯的兵力優勢。
但這個優勢此時在鄂煥眼中卻成了沉重的負擔。
因為兵要吃糧!
鄂煥本是窮苦出生,早年間因為家境貧困吃盡了苦頭,不然也不會淪為高定手中家將。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讓鄂煥在領兵行軍時,少了些高定父子對百姓的盤剝。
他能坐穩高定手下第一將的位置,除了武藝高強外,個人人品與治軍手段還是值得肯定的,也頗得士卒推崇。
越嶲一郡說大也大,面積在那兒擺著;說小也小,就那麼多人口。抽出來的兩三萬士卒,都是來自本土的青壯。換言之,如果盤剝當地百姓,就很有可能傷害到將士們的親屬,這對部隊的團結和戰鬥力是有很大的影響的。
但……
現實是——困守會無,城中糧草已無力支撐這麼龐大的隊伍了。
鄂煥此時已急得象是熱鍋上的螞蟻。
已經有好幾波將校來請願了,人餓到極致已經忘卻了道德了,對食物的慾望已經佔據了士兵的頭腦。有人已經在向城中的平民伸手了……
人心渙散是所有團隊的禁忌。
……
楊洪到時,城中的夷軍已經因為城外官軍的炊煙和陣陣飄香引起了數次大大小小的動亂了,投降的情緒已經開始在夷軍將士中漫延開來。
「參見主公!」
「哈哈……季休,你可算來了!」劉瑁心情大悅。
「屬下來遲,還望主公恕罪。」
「來了便好!季休為吾承擔繁重政務,吾豈不知?」劉瑁怎會不知交接政務的麻煩,從命令下達到楊洪趕來,也不過短短十數日罷了。這楊洪為感知遇之恩,對劉瑁的命令執行,可是絲毫不打折扣的。
「主公兵圍會無多日,似乎並不急於破城?」五千兵馬敢攻打兩萬人據守的城池,這番操作也是極為亮眼了。就算加上後來趕到的祝融和其五千兵馬,也不過萬人而已。
萬人圍倍於己方之敵於城中而不得出,令楊洪不得不服。
「主公是想招降……」楊洪手指會無城方向。
「知我者,季休也!」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心。
「屬下願往!」楊洪挺了挺腰板。
「好!讓呂凱即刻點兵,護你前往!」
「不必!某一人足矣!」楊洪信心十足,料定被圍的鄂煥沒有死拼突圍,也沒有主動乞降,也不過是在等待一個罷戰的契機罷了。
「還是帶些人馬吧,戰場形勢瞬息萬變,季休乃吾之股肱,豈可犯險?」目前來說,楊洪確實是劉瑁的股肱之臣,雖說劉瑁很想收服鄂煥,但如果要拿楊洪來換,劉瑁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季平!」
「末將在!」
「即刻點買五百,護季休前去會一會那鄂煥!」
「末將領命!」
劉瑁吩咐呂凱道:「記著,若有不妥,即刻退兵。定要護待季休周全!」
「喏!」
「主公等屬下消息便可,屬下定不辱命,引得那鄂煥來投!」劉瑁的安排雖然只是出於本意對楊洪的保護,並不覺得有什麼,但在楊洪看來,主公如此看重自己,便不由得有些感動了。
士為自己者死!
但劉瑁並不放心,依然讓呂凱點了五百精兵尾隨楊洪而去。
……
事實上,楊洪以使者的名義進入會無城並沒有遭到鄂煥軍的為難。
其實鄂煥早已看清眼前的事實,戰又戰不過,逃又逃不掉。別說為主報仇了,怎麼讓手下的這一萬多兄弟活下去,現在都讓他頭痛不已。
降已是必然!
但就這樣憑手中更多的兵力主動出城投降,他又放不下那個面子。
武人也有武人的驕傲。
這個時候就必須有一個能說會道的使者出現,才能打破現在這個僵持的局面。
……
鄂煥沒有設宴款待楊洪。
不是禮節做的不夠好,而是軍實在已無餘糧。說他愛兵,在這兒就能看出,他作為兩萬大軍的最高統帥,並沒有讓自己特殊話。在這個困難時期,他已然放棄了特權,與兵同食。
不過這也讓楊洪看在眼裡,不由得對這個將領高看一眼,也在心中對劉瑁的識人之術更加敬佩。
二人主次坐定,身後各站了幾名將校。
這時候的南蠻各族,軍政配置並不明確,還沒劃分什麼將軍、參軍、謀士之類的。大多由本族夷王或其親信拍板,由手下的將領去執行。更多的時候連統兵的都是夷王或其子弟。高定都沒有謀士,更別說鄂煥了。
這是一個崇尚武力的地方。
當然,這也是劉瑁選擇南中的主要原因之一。武力是無法完成一個地區的大一統的,統治者必定是智慧大於武力。
「不知尊使入城,所為何事?」楊洪坐定,一直笑而不語,鄂煥可沒那麼好的定力,早已心急如焚。
「專為將軍解惑而來!」
「哈哈哈……某有何惑?某有大軍兩萬,即便吾主已故,尚能在茫茫叢山為王。」鄂煥大笑,卻笑得那麼沒有底氣。
「那……將軍為何被困會無城中半月余?為何不帶大軍突圍而去?你若真想帶兵入山,即便我主足智多謀,恐亦難強留將軍。只不過……」楊洪之問字字誅心,完了還給鄂煥留下一些腦補的空間。
確實,鄂煥如果硬要擇一門而突圍,恐怕劉瑁還真留不住他。
但是,他能帶出去多少人馬呢?五百?還是三百?
然後呢?
他該何去何從?
進山為寇?還是另投他主?
他是真的沒有想那麼多,也許是他的智力還支撐不了他想那麼多。
他很堅定地以為是自己放不手下的近兩萬兄弟。
亦或許他是放不下手中的權力。
沉默過後,鄂煥的氣勢萎靡了許多:「先生有何高見,還請為某指定一二!」
楊洪道:「將軍以為某為何入城?」
這個鄂煥倒是沒有思考,回道:「君為劉都督使,定是為勸降而來。」
楊洪:「將軍差矣!」
鄂煥頓時一愣,不為招降,派使入城幹嘛?
「吾主劉瑁乃陛下親點庲降都督,統管南中諸夷,越嶲夷王不尊皇命,聽信他人教唆,聚眾造反,現已被都督正義之師就地正法。而將軍本是庲降都督府下一將,只是聽命於直屬上級之命,並無過錯。」
楊洪這些話說得義正辭嚴,鏗鏘有力,卻也讓鄂煥心中長舒一口氣。
至少,從楊洪的言語中聽不出劉瑁問責的意思。
「那……末將該當如何?」
鄂煥對楊洪的稱呼,再到自稱都在潛意識的改變。態度也在隨之變化。
「唉!將軍糊塗啊!」楊洪假意嘆了口氣道。
鄂煥頓時心中一緊:「還望先生解惑!」
楊洪順勢道:「半月前,將軍收到高定身亡,再見到都督時,便該主動交出兵符,負荊請罪。主公惜才,不但不會降罪於你,反而會重用將軍。可將軍偏偏仗著兵多,便要與吾主開戰。結果如何?」
「都督用兵如神,某不及也!」
「將軍第二錯,與吾主對兵相恃半月余,明知不敵,亦不主動派使求和。」
「那……那該怎麼是好?」鄂煥神色慌亂,明顯完全被楊洪帶偏了。
「所幸將軍愛兵如子,亦未縱兵搶民,否則,吾亦無計可施也。」楊洪張馳有度,也不只數其不是,對鄂煥還是有一些肯定。
這讓鄂煥也覺得自己還不是一無是處,完全忽略了兩軍交戰只有勝負,哪有對錯?
文化人惹不起呀!
「還望先生教我,如今我該何去何從?」被帶到溝里的鄂煥突然覺得楊洪就是上天派給他的救命稻草。
「吾雖無德,亦受主公看重,既然吾已入城,便有辦法保汝平安!」楊洪端起案前水碗,一飲而盡。
魚兒已經上鉤!
鄂煥噌地從主位站起來,三步並成兩步跑到楊洪身邊,從侍從手中奪過椑榼(古時的酒壺或水壺),親自為楊洪滿上一碗水。躬身道:「還請先生救我!某願以城中一萬六千三百七十八名將士歸於都督麾下。今日軍中無酒,他日某定車酒拜謝!」
楊洪輕撫下鄂,稍有遲疑,道:「將軍可願信某!」
鄂煥不知所以,堅定地點頭:「信!」
楊洪:「將軍附耳過來!」
鄂煥低頭湊到楊洪跟前。
如此這般,楊洪在鄂煥耳邊嘀咕了好一陣。鄂煥頻頻點頭稱是。
沒過晌午,楊洪便在十名官兵的護衛下出了會無城返回了劉軍大營。呂凱則留在了城中協助鄂煥召開了將士歸順大會。
只是讓鄂煥沒有想到的是,大小將校頭目一致同意歸順劉瑁。
看來真是鄂煥自己想太多了。
除了他自己心中還有一絲對高定父子的知遇之恩的感激之外,高家父子並不得民心。當兵吃餉,大多數的兵校只不過是為了填飽肚子而已。在飢餓面前,土氣早已一泄千里。
沒有士氣的軍隊,不過是一群待宰羔羊而已。
將士沒有造反,只不過是因為他們心中根深蒂固的因為鄂煥的武力更高,權力更大而害怕而已。現在由他提出來歸順劉瑁,一樣有軍餉可領,還可以出城吃上飯不用餓肚子。將校一級的更是搖身一變,從叛軍變成官軍,誰還會傻傻地去反對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