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落幕

第10章 落幕

四擋的法身打碎了冰壁,迎著海王三叉戟的威壓,陡直轟來,而另一側的雷電權杖已與修羅的血色長劍隔空對擊。

鏗鏘有力的金屬鳴聲此起彼伏,響徹漸漸黯淡下來的夜空。

鐵水一般的血液濺落乾枯開裂的地面,熔岩巨人在張大它那森然大口,幾下吞掉自己的同類以後,也緊跟著投身到熱烈的激斗之中。

他們狼狽為奸,一拍即合,混為一體的廝殺,席捲如狂風。

剎時間,昏天黑地,日月無光,片甲不留。

破滅的餘波肆虐四周,廝殺到了尾聲,最後木塵變幻的法身被血色的修羅之劍凌厲地斬下了頭顱,雷電權杖則兇狠地打斷了海王三叉戟的戟把。

隨著那一桿不知名的金屬迸射出裂紋,細微的響聲如又一道反撲的浪潮,煥發著金色閃光的林東空出一隻手來,不失時機地蓄意轟拳。

沙煲一樣大的拳頭猶如攻城的重槌一般,猛重地砸中堂山的腹部。

在巨大衝擊力的作用下,這個神使一樣的男人被打出內臟顛倒,口吐鮮血。

可是,憑藉著賢者之石的恐怖力量,這種足以要掉普通人性命的嚴重傷勢,僅僅出現了一秒不到的時間,便已盡數癒合。

但山一樣高大的熔岩巨人『舟元』沒有給他喘息的機會,更為恐怖的殺招無需醞釀,隨著大地的裂開,火柱的噴發,接踵而來。

越來越多的人死去了。

在這場堪稱神話史詩般的戰鬥中,這些螻蟻一般渺小的傢伙們甚至連反應都來不及,就被衝刺在大地之上的那兩個實力超凡的男人所濺射出的餘波消滅。

一陣陣咆哮的死亡風暴在地面上掠過,怒吼著把不幸落入其中的倖存者們撕成下落不明的碎片。

沒有同情,沒有可憐,沒有安息,也沒有超度。

有的只是磨牙吮血的殘忍,不可寬恕的仇惡,以及延伸到地獄深處的痛恨。

修羅劍再度發力,纏著冤苦鬼魂的刀刃切開金色的雷閃,堂山踏破熱浪,避開撲面而來的那座熾熱的火山,在林東的胸前描出了一條致死的實線。

林東被切成了兩半。

他錯愕地看著自己正在分離的下半身,費力地呼吸著,忽然間想起了一個可怕的問題…

如果這個分身死了,那作為這個分身的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即便本體還未消亡,還能無窮無盡地製造分身…

可下一個名叫『林東』的分身,還是不是現在的這一個他?

他的記憶會保存么,還是會被刪除?

也許,他根本就不是分身,他被那個叫肖炎的王八蛋給騙了。

他只是一個被操縱,被洗腦的傀儡罷了。

也許,上帝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經死了,構造這個世界的根本,就是一個個無妄的謊言和笑話,魔鬼才是真相的主人。

抑鬱難解的迷離。

他感到呼吸困難,喉嚨乾澀,所有死的徵兆一樣不落地出現在他的身上,他的靈魂彷彿已經開始離開他的軀體,他看著他的軀體...

就像一棵在黃昏的風中凌亂地走向枯萎的野草。

他看著那顆掉落在地上,早已沒有了生息的頭顱,很想去問那道叫『木塵』的分身,死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你害不害怕?

可木塵沒有回答。

死亡是沒有聲音的。

亡魂們在深淵的盡頭睜開眼,卻沒辦法告訴那些站在懸崖絕壁上的人們…

谷底是怎樣的光景。

可它們的聲音永遠無法突破永恆的黑暗,寂滅在生與死相交的邊緣。

無法傳出。

如今,蒼茫的火海中,只剩下熔岩巨人與堂山仍在繼續廝殺。

屍骸遍地的山門內,小智消失了。

強子不知道這個永遠陰鬱的傢伙怎麼跟交代遺言那樣跟他說了那麼多,就像他不知道世間萬事為什麼會這樣千奇百怪,複雜難解。

有時候致命,有時候卻溫柔。

阿莫把盆栽扣在打坐的肖炎的腦袋上,霎時間,他嘴巴裡頭那一大堆密密麻麻的『桀桀桀』和『恐怖如斯』戛然而止。

就像即將蘇醒的殭屍被迎面貼上了一紙長眠的休書。

在很多很多年前,他也是如此做法地把一紙休書送到了一個根本不愛他的女人手上,原因僅僅是為了爭取那幾分不知所謂的面子。

他覺得那個女人很勢利,因為他是個廢物,看不起他,不願意嫁給他,所以,等到他出頭之後,他總是喜歡有意無意地跟那個女人顯擺,卻從未跟她說過哪怕是一聲抱歉,對不起。

她本該有屬於自己的人生,她本該有屬於自己的愛人,但就是因為他寫下休書之時,氣急敗壞地大吼了一句三年之約。

然後,他就把她的青春全部燒掉了,交給了無休無止的追逐。

而她最後還是在這場追逐中落敗了。

不是因為她不夠努力,而是因為她的老師沒那個藏在戒子里的白鬍子老頭兒來得高明。

有人說,人生就是一場與風雨比賽快跑的競技,哪怕眼下的天氣多麼晴朗,也難以預計等會兒會不會忽然間晴轉多雲,雷電交加,天河傾倒。

為了讓自己相信自己不會給雷劈到,人們要麼一邊奔跑,一邊閉著眼睛祈禱,希望天上的神靈放過他們。

要麼就是一邊跑,一邊昂起頭顱,對著黯淡無光的天空破口大罵,問候老天爺為什麼要那麼操蛋的同時,也問候祂那不知道存在與否的祖宗十八代。

又有人說,人這一生就是不斷受錘的過程,誰也說不清楚下一次鎚子會在何時砸下來,誰也算不準自己能不能扛住那把該死的鎚子。

但死是每個人註定了的結局。

有的人會站起來,挺著腰板死亡。

有著人則會跪在地上,弓著身,哭哭啼啼地祈求他的神靈大發慈悲,往外開恩,然後再死去。

肖炎被盆栽完全吸收了。

盆栽的根莖就像是察覺到獵物的觸手一樣,邪乎地破開泥土,邪乎地沿著盆壁下落,邪乎撕開獵物的肌膚,接入獵物的血管神經,拚命地從他的體內汲取養分。

那個與堂山的激戰的熔岩巨人瞬間冷卻成冰冷的岩石,滾落在地。

這個從來不敢太過冒險,從來不敢往洞府以外走出一步,從來不敢第一個吃螃蟹的傢伙,也就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竟會以這種開玩笑一樣的方式...

就這樣消失了。

半邊深海,半邊血色的堂山似乎眼看就要成為這場戰鬥的獲勝者,然而,搖曳著血色火苗的修羅領域,有一個人在快速行走。

他的神色平靜,但又透著一股視死如歸般的狠戾。

顧盼之間,他的影子再度消融於熾熱的風裡,當風聲放大拉長的時候,他又浮現在火的光影里,寂靜地來到堂山面前。

堂山似乎是知道這傢伙為何而來。

他定定地看著眼前這個眼神平靜但又透著陰鬱的男人,似乎認命一般地閉上眼睛,聆聽到神靈在他們兩人的命運之間所落下的判決。

「你來了,鋼板之鍊金術師。」然後,他露出了釋懷的笑容。

就像是苦不堪言地背負著某種沉重的東西,很久很久,一直到這個陌生的男人出現在他的眼前,他才等到了即將獲得解脫的時刻...

當一切都變得無可挽回的時候,人們才能學會放手,才能懂得的那種既是絕望又是希望的喜悅。

「儘管拿走,把我的靈魂也一起拿走,這裡從沒有希望,有的只是…」

說著說著,他艱難地吐了幾口血,苦苦支撐起的身體也沉悶地塌了下去。

在得知神靈的抉擇后,他便沒有再浪費一絲一縷『賢者之石』,任由體內的傷勢失控地加深。

他在等待著死亡的來臨,就像旅人站在車站旁,等待歸途的列車。

死亡越來越近了。

冥冥之中,彷彿能夠聽到燃燒著煤炭的火車噴吐著長長的煙柱,不遠千里而來,速度說不上快,也不能算是慢,又像是已經奔波了好一會兒的浪濤,眼看馬上就要觸及海岸。

他閉上眼睛,享受著殘存的那最後幾秒鐘的呼吸,沙啞地說,「無窮無盡的絕望。」

「別想逃離,別想求救,沒有人會幫你,也沒有人會理解你。」

小智輕聲說,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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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與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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