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浮生一夢

「大家好，我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爆胎的型男解說小智。」

再一次推開真理之門，映入眼帘的不是什麼所謂的神國，也不是站滿了英魂的神殿，而是一張平平無奇的桌子，上面擺著一台配置一般的電腦，一個耳機，還有一個麥克風。

場景切換得太過突兀，而且生硬，就像一個壓根兒沒有半點才華的導演操持的劇本。

萬籟俱寂的深夜，沒有人拿著擴音器大喊『action』，坐在舞台之前的小智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屏幕內跳躍的波段，卻說不清他所要演繹的戲劇是否已經開始。

我會成為誰？我會變成什麼樣的一個人物？我為何會坐在這裡，我的使命又是什麼？

他想自問自答，藉機從自己的嘴巴里套出答案，可最終還是沒能騙過自己，即將到嘴的肯定句，依舊是空空如也。

小小的房間，沒有開燈，電子屏幕的閃光撥開迷糊的黑暗。

可眼睛里還是沒有絲毫光芒，就像死去的水一樣深沉。

還是沒有人告訴他這是為什麼。

他麻木地睜開眼睛，一如既往地看著屏幕內的那個他曾經操作的英雄正在發動技能，過去的事情正在重演，他的英雄把對方那些他認為智力不正常的敵人統統做掉。

然後，他哈哈大笑。

他對著麥克風說了一大堆自己想破腦袋瓜子才想來的笑話，其中有黃色的，也有沒那麼黃色的，有綠色的，也有沒那麼綠色的，有冷的，也有沒那麼冷的。

再然後，他成名了。

視頻底下的留言一條頂過一條，有支持的，有不支持的，有提建議的，有不提建議的，有真誠地在感謝的，也有在惡意中傷的。

不只是黑暗，人心也如迷霧。

在這個評價一個人的價值常常以他一個月能賺多少錢作為標準的時代，他的月收入以令人咂舌的速度，步步高升，先是打敗了年入十萬的人，再是打敗了年入百萬的人，更是戰勝了年入千萬的人，毋庸置疑地躋身於同齡人的頂尖行列之中。

他成為了時代的寵兒，十萬萬普羅大眾中的佼佼者。

在世人眼裡，他意氣風發，不可一世。

因此，他被打上了『有錢人』和『公眾人物』的標誌。

而這兩個標誌就像是吸鐵石的兩個磁極。

越來越多的女人搶著要投奔他的懷抱，越來越多的路人爭著與他稱兄道弟。

有敵人，一個體態臃腫，聲稱自己沒有打過假賽，冰清玉潔的遊戲戰隊老闆，還有一個老婆跟自家粉絲跑了的綠色禿頭。

有朋友，一個名字叫『地師』的兄弟跟他說，一起買虛擬貨幣，區塊鏈，去中心化，放心，我絕對不會讓兄弟賠錢。

小智聽信了他的話，拿出了錢給他，再然後錢就沒了。

他幡然醒悟，發現一個最簡單的道理…原來他們根本不是兄弟。

爆竹聲中一歲除。

合夥經營的公司倒閉了，不得不再次寄人籬下。

人生路短，彷彿已經再沒有可以進取的地方。

每天幾乎都在重複著昨天的生活，閉上眼睛，睜開眼睛，對著工作室內的那台花費高價配置的電腦，念念有詞地看著那些智力依舊不太正常的彈幕。

他覺得自己被困住了。

於是，他向那些口口聲聲說支持他的人求助，希望得到他們的幫助。

他先是說，他現在已經沒大家想的那樣那麼喜歡女人了。

然後，大家就不約而同地笑話他是不舉，那方面的功能出現了障礙，肋骨下面的腎臟不再如從前的小太陽那般閃耀。

後來，他又說，他很孤獨，不知道活著是為了什麼？

然後，大家又埋汰他在裝逼，在無病呻吟，明明那麼有錢，怎麼會不快樂呢？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他反反覆復地跟大家說有錢這件事兒，其實沒大家所想的那麼快樂。

可大家依舊不信，不僅不信，還反過來嘲諷他，說他有錢了就變了，說他身上有味兒，說他是陰陽人，爛屁股。

於是，他放棄了求救。

為了迎合大眾，他開始不間斷地直播玩『疾風亞龍』這個英雄。

因為這個英雄雖然在遊戲的對局之中並沒有太大的作用，但奈何他的人氣很高，佔據整個遊戲的整體比例高達百分之八九十的低端玩家都喜歡看，都無比熱愛這個英雄。

所以，他又通過直播玩兒『疾風亞龍』這個英雄，賺到了很多的錢。

雖然他從未真正熱愛過這個英雄，也始終不能理解為什麼普羅大眾們總是鍾情於一些明明沒什麼實際作用，儘是花里胡哨，價格又貴得要死的東西。

而且，這種毫無意義的消費習慣，竟然還漸漸地演變成了人類社會的主流。

也就是所謂的物慾橫流。

由此衍生的東西有很多，好比所謂的超級跑車，好比所謂的名貴手錶，好比那些剝開動物皮毛縫製的名牌手袋。

小智知道自己沒有資格評判這些，因為他也是浮沉於這個逐漸病態的社會中的一位既得利益者，通過迎合人們群眾的無聊趣味，他收穫了很多金錢、地位，還有名望。

一些普通人稱之為『一生的夢想』的物品，有時候，他甚至只需要一場直播的收入就能闊氣地把那樣普通人視為高不可攀的夢想收入囊中。

然而，他並不會對此感到有一絲，有一許的驕傲和自豪，他只是覺得這個世界不公平，他只是覺得有很多人的存在價值就像路邊的一顆野草那樣低賤。

他覺得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場夢一樣的人生中所遵循的『等價交換』在這個過度浮誇，過度喧囂的人類社會似乎根本無法成立。

烏泱泱的世界亂成一團。

有人在往海里倒廢水，有人在白色的宮殿高歌著虛偽的正義，有人為了幾千年前流傳下來的神話而爭論不休，有人為了埋藏在地殼裡的燃料拔刀相向。

黃土廢墟中揚起的硝煙，人們欲蓋彌彰，燈紅酒綠間閃爍的霓虹，人們裝瘋賣傻，真誠被詆毀成幼稚，離群被譏笑成愚鈍，有人在大聲地吶喊，有人在低頭側耳地打壓。

更多的人在人云亦云地隨波逐流。

很多時候，你問人們，浮雲之上會不會藏著一座堡壘，而人們則只會嘲笑你還沒有長大，並不斷地打聽你一個月能賺多少錢。

不論是什麼樣的制度也好，不論是什麼樣環境也罷，人類文明進步的核心似乎就在於『壓榨』，由聰明的人壓榨不聰明的人，由運氣好的人打倒運氣不好的人。

根本沒有什麼烏托邦，所有的理想不過是建立在人們對未來的無知之上，但機械逐漸取替低廉的人力資源以後，小智看到了古老鍊金術捲土重來的光景。

無數無數被淘汰的人押上了祭壇，用他們的生命煉製真理...

一如紅酒般顏色的賢者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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