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風波
雖然這頓飯吃得很開心,雖然這兒的景緻和菜肴真的很不錯,但眾人沒有在這兒賴著喝個爛醉。
六個人,三瓶酒,還是在倪波一個人就承擔了七八兩的情況下,眾人在微醺中起身,準備離去。
出門前,周勇在前台當著眾人的面結了賬,笑著道:「大家放心,我私人掏腰包,沒有風險。」
眾人都哈哈一笑,各自上車。
坐在車上,姜至對周德貴道:「周哥,你們住宿安排了么?」
周德貴笑著搖了搖頭,「不用,一會兒劉師傅辛苦一下,我和小王還要趕回東江。」
副駕上的周勇扭過身子,「都九點了,就別走了,明天再回去吧。」
周德貴擺了擺手,「沒事,兩個小時的路,回去也就十一二點,還好。」
「可是,這兩個小時裡面,還有一個小時的山路,彎多又急。」姜至看著周德貴,認真道:「周哥,雖然這麼說有些不合適,但有一句話,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周德貴沉默起來,如今酒駕打擊不嚴,道路交通條件也不好,那種慘烈的車禍倒還真是屢見不鮮。
周勇哈哈笑著打破了沉默,「晚上就在鎮上招待所湊合一晚,我明天蹭你們公車回一趟東江,也給我省幾十塊錢嘛!」
姜至點了點頭,「對,也給個面子,讓我這個最窮的請你們吃點不值錢的小燒烤,喝點啤酒醒醒酒。」
周德貴看了看二人,笑了笑,「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
小燒烤,的確不大。
一棟以前的二層小樓,二樓自住,三開間的一樓弄做了廚房、大堂、包間,後院開了個廁所,烤爐就擺在街邊。
唯一的包間剛好空了出來,眾人入內。
喝了不少的倪波被司機先送了回去,然後兩個司機去把車停好,一會兒也會過來放鬆兩杯。
五個人剛落座,周德貴又站了起來,笑著從腰間掏出手機晃了晃,「先給家裡打個電話。」
周勇和姜至都露出了會心的微笑,然後默契地跟著起身,走向外面,留下兩個單身狗面面相覷。
「喂?幹嘛呢?」
「看電影呢,好無聊。」沈知墨慵懶的聲音奇怪地帶上一絲魅惑,「官人,你不來東江人家好寂寞呢.......」
姜至:......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樣子好像妖精。」
「是嗎?只要官人喜歡,不覺得人家是妖怪就好了。」
沈知墨膩聲開口,沉浸在角色中,難以自拔。
姜至在心裡默念了一句大威天龍,然後笑著道:「那不會,你在我心裡只會是妖精。」
「哈哈,是因為人家的貌美如花嗎?」
「那倒也不是,我區分妖精和妖怪一般都看胸。」
「嗯?」
「大精小怪。」
躺在床上正看著《青蛇》的沈知墨一下子從意境中掙脫,無語地捶了一下被子,「姜至......」
「好了,我先不跟你說了,有正事兒,一會晚點聯繫,你要困了就早點睡。」
「好吧。」
悻悻地掛了電話,沈知墨低下頭,然後鬼使神差地用手臂朝中間擠了擠,好像還真挺大的。
她忽然臉一紅,嚶嚀一聲倒在床上,把頭埋在被子里,身子不安地扭動著。
......
在什麼場合喝什麼酒,就會有什麼氛圍。
燒烤,啤酒,大口擼串,酒到杯乾,伴隨著烤肉的香氣,一種粗獷恣意的江湖氣息就顯露了出來。
有先前那些白酒的鋪墊,桌上的氣氛就歡快輕鬆了不少。
但啤酒就有一點不好。
周德貴和姜至碰了一杯之後,站起身來,「我去趟廁所。」
跟著周勇一道的那個年輕人小鄭也站起來,「領導,一起一起。」
二人笑著從包間走出,走向廁所,廁所里剛好有兩個年輕人正上完走出。
一個黃毛一個寸頭,穿著背心,露出手腕上【忍】字紋身,肉鼓鼓的看起來煞是嚇人。
但周德貴和小鄭都不在意,對他們而言,這種街頭小混混壓根就不入他們的眼。
原本並排走著的他們禮貌地一前一後讓開路來,雖然過道狹窄,但也容得下兩人并行。
相向而行,錯身而過,即使走在最前面的周德貴稍稍側了側身子,也被一股毫不避讓的力量撞在左肩,撞了個趔趄。
身後的小鄭連忙一把扶住他,還沒來得及說話,那個橫行霸道的年輕人反而眼睛一瞪,冷冷道:「沒長眼睛啊!」
「你......」小鄭勃然大怒,被周德貴拉了一把,看著那兩個古惑仔氣質十足的年輕人揚長而去。
上了廁所回來,周德貴笑容依舊地跟姜至舉杯喝酒,彷彿什麼都沒發生,小鄭默默走到周勇的身旁,耳語了幾句。
周勇雖然喝了不少,但還是沒將心頭的勃然大怒表現出來,嗯了一聲,示意小鄭回去坐著,也裝作出去上廁所,撥通了文興鎮派出所長王天明的電話。
薛武先前在文興鎮隻手遮天,像派出所長這樣的重要崗位自然是他的鐵杆心腹。
但周勇也不知是酒喝多了還是什麼,直接在電話里厲聲斥責了一頓文興鎮的治安,然後讓王天明十分鐘之內必須趕到!
回到包間,周勇舉杯跟周德貴道歉,周德貴笑著說沒事,姜至和小劉以及兩位司機這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兩杯酒還沒喝完,不到五分鐘,一個身影就風風火火地跑了進來,急赤白臉地喊著,「周鎮長!我......」
忽然看見屋裡這麼多生面孔,文興鎮派出所長王天明猛地一愣。
周勇坐在座位上都沒有起身,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小鄭,小鄭便起身將王天明拉到門外,小聲說了些什麼。
很快,外面傳來幾聲呵斥,三個發色各異的小混混被王天明踹進了包間。
「諸位領導,這幾個不長眼的東西喝了幾杯就不知道姓什麼了,尋隙滋事,是我們派出所工作的失職,還請領導見諒。」
說完王天明又是幾腳踹過去,「還傻站著幹什麼,還用我教你們嗎?」
先前挺胸抬頭,頗有幾分【叱吒風雲我任意闖,萬眾仰望】氣勢的年輕人頓時如孱弱的小雞仔,彎腰點頭如啄米。
「對不起,對不起,我們再也不敢了。」
「對不起,剛喝多了,再也不敢了。」
周德貴笑著道:「年輕氣盛,教育到了就好。」
王天明看了周勇一眼,發現周勇還是面色陰沉,心知他對這個處理並不滿意,若是換做以前,他也懶得搭理,但今時不同往日.......
一聲冷哼再度從他口中發出,「喝多了就敢到處惹事?既然喜歡喝,我讓你們喝個夠!給你們漲漲記性!」
說完讓老闆提了六瓶啤酒過來,「給我吹了!」
三個已經喝了不少的小混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哭喪著臉拿起了酒瓶。
「等一下。」
一個聲音忽然笑著響起。
王天明扭頭看見了一個陌生的清秀年輕人,聽見那個坦然地坐在周勇旁邊的年輕人笑著道:「這個歉我們收到了,接下來長記性和教育的事情就是王所長你的事了,相信不在我們面前,王所長也不會就這麼放過他們的,對吧?」
王天明愣了愣,周勇便依言揮了揮手,示意王天明帶人出去。
王天明心頭一凜,看來這個年輕人的身份著實不一般,不敢怠慢,冷冷道:「還不謝謝領導大人不記小人過!」
三個小混混忙不迭地鞠躬道歉,臨走時還被王天明提醒把酒抱上。
等包間重回安靜,姜至主動舉杯,看著周勇和周德貴舉杯,笑著道:「二位領導不會怪我多事吧?」
周勇和周德貴都毫不猶豫地笑了起來,說著哪裡哪裡,怎麼會之類的話,包間氣氛又重新活躍起來。
周勇面上開心地笑著,心頭卻如同被敲了一記警鐘,在姜至面前更不敢大意。
他對姜至是畏,但稱不上敬,甚至還抱著一種奸臣糊弄皇帝的心理,試圖藉機辦自己的事。
對他而言,這是一個偶然的機會,一個針對派出所長王天明的機會,如果王天明敢冒著破壞體制的底線規矩不出面,他就有機會把這事兒鬧大,趁勢換一個自己的心腹坐上派出所長的位置,如果王天明來了,正好也可以向薛武派系的人展示自己的人脈,並且在氣勢上打壓王天明。
周德貴似乎意識到了這一點,找回場子便主動提議收手,但他卻沒同意,可姜至開口,他卻不敢當做沒聽見。
很明顯,這位來頭神秘而強大的年輕人不是只含著金鑰匙出生什麼都不懂的貴公子,他腦子裡的彎彎繞繞半點不比他們這些人少。
所以,周勇警惕的同時,甚至還有幾分後悔。
而周德貴心中對姜至的評價也更高了幾分,看來姜至雖然年輕,對這些門道也是半點不陌生,這樣的人今後合作起來才更令人心安些。
姜至並不知道這二位心裡此刻具體在想什麼,他開口只是因為他並不喜歡這種懲罰的方式,同時不希望對方几個人在自己包間表演龍吸水而已。
但他的確能夠猜到幾分兩人心頭的那些門道,這個事情其實很簡單。
就如同舔狗之所以容易被騙,就是因為對方不用說太多,他們就能自動腦補出合理的理由為對方開脫,並且只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所以智商直線下降。
就像那句話說的,不用騙他,他只要足夠喜歡你,就能自己騙自己。
這話放在官場和權力場中同樣適用,甚至於對上位者心理活動的揣摩已經成了一門學問。
過了一陣,王天明再度進來,以公務在身的理由,端了個茶杯,跟眾人道了個歉便離去。
又說了幾句,眾人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便也起身結賬離去。
周勇和小鄭陪著周德貴一行三人去往鎮上的招待所,姜至在與他們告別後也緩緩走回了信用社的宿舍。
回屋沖了個涼水澡,跟沈知墨聊了幾句,姜至倒頭便睡。
大多數喝酒的夜都是瀟洒歡快的,但每一個宿醉的清晨都充滿了痛苦而悔恨。
姜至揉著腦袋起來,洗漱一番,出門吃了個早飯,又暢快地蹲了個廁所,泡上一壺熱茶,年輕的身體終於滿血復活。
周德貴和周勇已經一起回了東江,經過這麼一折騰,姜至在學校基本盤算是不會出什麼岔子了,鎮上的東西也可以慢慢規劃起來了。
三件大事如今已經有兩件開了個好頭,就只剩最後一件了!
姜至稍稍琢磨了一陣,打開了網站,來檢驗自己的最後一件。
網站載入的圈圈在轉著,姜至的心頭難得有了幾分忐忑。
兩篇帖子緩緩打開,看見自己的兩條發帖紀錄下面的瀏覽和回復,姜至興奮地握拳低吼了一聲!
關於股市的那條《2005,論匯率改革與牛市》,有幾十條回復。
而關於拜鬼的那條《懦弱的武士,先進的頑固——那個即將再一次拜鬼的鄰居》,則是直接有了數百條回復!
這還是姜至這個作者沒有下場的情況!
果然時政最能撩人心弦啊!
姜至笑著點開帖子,慢慢瀏覽了起來。
然後他的笑容便緩緩消失在臉上,雖然這一切基本都在他的預想之中,但當真真切切地在網上看見,他的心裡還是不由地沉重了起來。
【什麼拜鬼,人家就是去祭拜祖先,樓主是個傻子吧!】
【給你們這群沒出過國的人科普一下,神社在人家霓虹就跟我們這兒廟一樣,你去廟裡拜拜礙著誰了?還煞有其事地發個帖子,關你屁事!】
【頂樓上,樓主純粹就是個被郭嘉洗腦了的,天天裝腔作勢地拿著政府那一套騙無知的人呢!】
【說實話,我真的很嚮往霓虹,社會繁華、街道乾淨、人民友善、彬彬有禮,就拿被樓主這種人說的這事兒而言,人家修建神社,祭祀祖輩亡靈,我們呢,天天廟裡燒香,祈求榮華富貴,有幾人真切地在祖先墳前哭泣過,怕是連墳在哪兒都不記得了吧,高下立判啊,哎,不愧是醜陋的華夏人。】
【就是,一上來就給人扣上一個神廁的帽子,充滿了國人慣有的自大狂妄不禮貌,怪不得一出國外國人一聽是華夏來的就皺眉頭。】
【確實啊,霓虹雖然是戰敗國,但是人家自強不息,短短几十年,已經創造了你國永遠趕不上的成就,而你國呢,還在摸著石頭過河,幾次都差點淹死,多少人吃不飽穿不暖,還在這兒恬不知恥地抗議,抗個屁的議,麻溜地跪下求求人家帶你一程吧!】
......
就在姜至看得拳頭捏緊,鼻息粗重之時,終於有一條正常的言論出現。
【你們的思想都是怎麼了?我們不是反神社,是反J國神社,我們不反對霓虹國民間參拜,只反對官方參拜。霓虹官方參拜,這是要給***正名,為二戰翻案,遭受了他們滔天惡行的我們怎麼可能不反對?這麼淺顯的道理都不懂嗎?】
可惜,這樣的人在當下的網路環境中並不算多數,言論一出,立刻遭到了各種攻擊。
【呵呵,樓上也來了一個,官方?官方就不是人了?官方就沒有祖宗先輩了?人家頂著這麼大的壓力去,不正是說明人家有良知,有血脈親情?你以為都像你國的官員,個個貪財好色,六親不認?】
【說個你們這種義憤填膺的五毛不知道的事情吧,J國神社裡有個著名的雕像,是一為神態安詳的母親,牽著未成年的孩子,懷中還抱著嗷嗷待哺的小孩,反映的是因為戰亂失去了家中頂樑柱的母親,艱難撫養孩子長大的過程。這是人類最樸素最本真也最偉大的情感,你這種收了錢的五毛永遠不懂!】
【我記得還有軍馬慰靈碑、軍犬慰靈碑、鴿魂塔。都是人類的好朋友,我真的覺得沒什麼,參拜就參拜了吧。】
【其實就是見不得人好吧,看見人家發達了,就拿著以前的事情指責,誰知道是想幹啥呢?國人的劣根性啊!】
......
砰!
姜至終於忍不住一拳砸在桌上,噴出一口濁氣。
這特么是人話嗎?
整個一群魔亂舞,簡直駭人聽聞!
必須好好殺上一通!!!
兄弟,別怕,我來幫你!
姜至深吸一口氣,將手指放在鍵盤上,暗喝一聲:
鍵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