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眼識妻
離開生活千年的勾弭山,拜別了奉節村的鼠妖們,和國師倆人乘坐猑車船前往妖域主城的青丘路上,還有一日便可抵達。
猑車船內妖怪約有百隻,都是各個山脈前往另一座山。也有許多慕名狐族八公主千歲壽宴而來,更有些和凡人無異,也是做小本生意行走。
原本以為要和他們同擠在一個諾大的船艙內,沒曾想冷輕露竟包了船頂的一處雅閣,能在回去的路上,看一看這裡的風景。
妖域和其餘界不一樣,它有著和凡人那樣成群結隊的生活,到處生機勃勃,連每一處都可能是一隻小小的妖怪,不似前世白覓花所呆的神界那般遼闊無邊,神之間的交談卻隔著重重雲層。
「咳咳咳……」
白覓花叢船頂下來時,在樓梯處偶聽到一陣撕心裂肺的咳聲,應是個十分嚴重的病患。她有著一顆普度眾生的心,自然不會對眼前的生靈坐視不理。她走到船倉大廳,這裡的妖怪們十分擁擠。因生活環境大不相同,有些則是以臭為香,邋遢為美,裸露為常態,展本體為傲。
但大多乘客們都是衣冠楚楚,自是不會和這些混成一團。由此可見,有兩派區分,彼此之間隔著很寬的一條走道。在他們交談時,無意間看到一個身著鵝黃紗裙,戴著白斗笠的姑娘如出水芙蓉行走無聲,卻透著一股令人無法靠近的高貴氣質。
他們看著她,各個挨著問此女是誰時,他們也都在搖頭嘆氣。饒有想去結交的心態,面對這樣一個神秘又高貴的姑娘,怕是身份不簡單,故而一切都止於舉止,雙眼卻眨也不眨地看個夠。
白覓花習慣了眾生看她的眼神,視若無睹地聞聲走到縮在角落處正在咳嗽的老妖婦。老妖婦有著頭蓬鬆雜亂的白髮,卻佩一支槐花,身著麻衣,懷裡擁著個甜甜睡去的小孫女。
她感到有妖靠近,抬眸望,見有個鵝黃色衣裙少女走來,不禁挑眉。
白覓花走到她跟前行了個禮,然後蹲下和老妖婦平視。
「姑娘,有何事么?」老妖婦擔憂這陌生女子不懷好心,暗自抱緊懷裡的小孫女很是戒備。
白覓花撩開斗笠的面紗,掐在耳側淺淺笑了笑。
老妖婦初見白覓花容貌,雪肌玉膚閃著象牙白般的乳光,青眉如黛,眉宇間烙著一抹灼眼落梅。又黑又長的睫羽緊掩著一對剪水秋眸,對視之令人心安舒寧。連她淺淺一笑,如冬日暖陽。
「我是一名妖醫,方才經過偶聽你咳嗽,聽其聲頗為嚴重,故而來此看一看。」
老妖婦放下戒備,歡喜之餘又有些失落:「實不相瞞啊姑娘,老身已病入膏肓,無藥可救,怕是辜負你的一番心意了。」說罷,看向懷中睡得香甜的孫女,略微哽咽:「眼下,趁著一口氣還在,帶孫女去至親那邊投奔,這樣也算了卻心愿。」
白覓花沉吟不語。
世間萬物都有它們命定的歸宿,既然已做好決絕,那便願她此生了無遺憾。
只是……
她這樣的身子,顯然是拖不過明日,更別提帶孫女去投奔……
白覓花抬起袖子,取出一個小白瓶放在老妖婦的手掌心,面對她質疑的眼神,勾起淺笑,語氣輕柔:「雖不能治癒你,但能讓你多撐一些時日。」
老妖婦感激涕零收下,望著小白瓶不禁感慨:「想不到,妖域也還有如此菩薩心腸的妖呀。」
「菩薩么?」白覓花淡笑。
老妖婦藏好小白瓶,見她要走,拽住白覓花的手臂,四處張望一番,湊過來賊兮兮地說:「姑娘,老身看你氣質非凡,莫不是想要修仙?」
白覓花挑起眉頭,略帶疑惑:「有什麼不好的么?」
老妖婦蹙眉,板著臉說:「自打妖界併入魔界,成為妖域后,魔界明文規定不許妖修仙,若被發現則會受到嚴重的處刑。」
這條規定,白覓花自然是清楚的。
老妖婦抬手取下插在髮髻上的一支槐花枝,戀戀不捨地看了眼,像是和它告別:「姑娘你且收好,雖不是什麼貴重之物,但會用到的。」
「這東西於你應是十分重要的,我不能收。」
「你應當收,權當作是給你的葯錢。你要是推辭,老身我就把葯還你,不吃你的。」
這老妖婦的性子十分執拗,和白覓花以往遇到的老妖婦大不相同。望著她誠懇的眼神,實在不好推脫,也就收下:「多謝了。」
「不客氣,不客氣。」老妖婦鬆了口氣。
這時,老妖婦懷裡的小孫女醒來了,睜著雙圓溜溜的大眼睛,扯了扯她的裙子笑了笑,甜甜地說:「姐姐真好看。」
白覓花摸了摸她的頭,想到自己出來也挺久的,和她們拜別後,轉身往船頂走去。
「去了這麼久?」冷輕露盤膝而坐在榻上,背靠一對打開的大窗戶,映著外面的景色,還有那處越來越近的小城鎮。
「嗯。」白覓花坐在一處,挑眉揣著槐花發簪揣摩。
冷輕露看了眼她手裡的物件,很是平凡無奇。至於她為何有這樣的東西,大概是她又去做了什麼好事吧。又看她這張看起來悶悶不樂的樣,她望了眼窗外景色,靈機一動,溫柔地說:「這一路來都沒下去過,有些悶了,你願隨我一同下去?」
白覓花點頭,走走也好。
少時,驅猑夫趕著猑停在一處僻靜曠闊的地方,自己也喝點睡,趁客人們出去走動走動的時間,躺下休息片刻。
此處,是離主城青丘非常近的小城鎮,也是許多來來往往客人的歇腳處。所以,異常熱鬧。
剛和冷輕露下來沒多久,冷輕露借著要去其他地方獨自看看的理由,和她分道揚鑣。估摸半個時辰后,到雅閣里會和。
白覓花也沒有詢問她去哪裡,倒是前世的自己,素來一個人生活慣了,總是站在最高處,一覽眾生相。如今,放眼望去儘是繁花似錦,熱鬧非凡。
獨自一人穿梭在這川流不息,熙熙攘攘的妖群。白覓花討厭和陌生人有肢體接觸,會讓她感到心煩噁心。所以,走的時候,也會躲著,盡量不和他們碰到一塊。
忽的,有幾個天真爛漫的小兔妖們笑嘻嘻地跑來把她圍了起來,整得她不知所措,只能杵在原地盯著他們邊唱邊跳。
「公子,都在這裡好多天了,何時啟程前往青丘?」一襲黑衣戴著個面具的青年背著對雙刀,跟在那位白衣勝雪,長發如墨,恍若畫中仙的美男子。美男子持扇慢走,姿態慵懶,嘴角噙著溫柔的笑意左看右望。
「這裡的妖挺多的,走走看看,興許就找到了呢?」
「話雖如此,但……」阿吾欲言又止,前幾日在勾弭山遇到了一個鼻子像畫中人的白衣女鼠妖,以為就此前往狐族八公主千歲宴會,沒想到竟在這裡落腳遊盪。想想還有四天,也不急於一時。
「姐姐,你可真好看。」
一聲稚嫩的童聲,從喧囂妖群傳出,引得遊走的美男子好奇地伸長脖子一探究竟。
那是個身著鵝黃衣裙的姑娘,戴著個斗笠,輕柔的白紗遮擋了她的容貌。但不知為何,那一眼望去,竟是久違重逢的熟悉感。而沉寂在內心深處的那種悸動,猶如發了瘋的困獸,只想往她撲去。
白覓花俯身彎腰,青蔥玉指如蜻蜓點水地颳了誇讚她的小兔妖。想起自己出來也快要半個時辰了,得趕緊回去才行。轉身離開時,一縷清風拂面,撩起了掩住面容的白紗,露出的,是朵綻開的紅梅。
記憶如潮水湧進腦海;
一間宅院,一棵神樹,一抹倩影。她背對而站,回首望來時,伶仃碎發隨風撩過她眉宇間的一朵落梅。
見此,一滴熱淚從震驚萬分的鳳眼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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