醋了
黑蠍事件發生之後,大理寺奉令搜查各宮內苑,一連數日緊鑼密鼓,今日終於查上了綴華宮。
眾人面面相覷,慌手慌腳收起攤開一桌的抄文,唯有安晟鎮定自若,不慌不忙撫平裙面並不存在的褶皺,起身準備接見來客。
她一動身,柳煦兒也跟著動。安晟側目投來狐疑的視線,柳煦兒腆著臉說:「也不知道是不是邢大人來了。」
「你想見他?」安晟揚眉。
遲頓的柳煦兒罕有地嗅出公主蘊含在冷眉之下的一絲不悅,沒敢說她想去補一句上回沒道完的謝:「上次邢大人說會幫我繼續留意落井女屍案,我想問問看最近有沒有什麼眉目。」
安晟勉為其難地接受了這個理由,領人出去接見來客。
出乎意料的是,奉命上門的並不是她們以為的邢嚴。來人是位年過中旬的大理寺女官,她與之前見過數面的方寺正分屬左右,各司其職,搜查內宮主要由她來負責。
「……我等唯恐驚擾公主清靜,只是皇命難為,下官定會命人速戰速決。」這位長公主一進京就把秦家國舅給拉到城樓上掛了半天,前幾日又在接風宴上大發神威,放眼上京無人不知她的厲害,鄭寺正端得分外客氣。
「例行公事而己,本宮理解。」安晟不緊不慢地呷茶:「不知調查進展如何了?」
鄭寺正嘆息:「目前雖有嫌疑鎖定,但我大理寺講究證據,尚不敢妄下定論。」
「哦?」這話似是挑起公主的興緻:「大理寺鎖定的目標是何許人?」
鄭寺正欲言又止,安晟拍案:「難道張大人認為本宮會是那種亂嚼舌根胡生事非之人?」
「公主自然不是那種人。」就算是,鄭寺正也不敢在當事人面前點頭,「其實此事疑點頗多,從各方面調查結果來看,我寺認為極可能是有人妒羨梁嬪榮得聖寵而所為的下作手段。」
這話說了等於白說,近日宮中討論最多的可能正是后妃爭寵之說。只是當夜皇帝完全屬於臨時起意才翻了梁嬪的牌子,若是聖眷,這位遠不及前陣子大搖大擺上綴華宮鬧的那一位,怎麼就這麼巧皇帝臨幸當晚就碰上了這一出陰謀?
鄭寺正神情隱晦:「不瞞實說,大理寺鎖定的目標人選……」
「是寶露宮的那一位。」
都說人紅是非多,寶露宮的小秦妃是個中佼楚。
這位入宮以來聖寵不衰,即便前些日子因為跑到綴華宮鬧事而被皇后禁足略略殺了幾分氣焰。但那夜接風宴上皇帝雙眼時不時流連在秦家姐妹那一席,足見小秦妃在皇帝心中魅力不減。這對後宮諸妃而言無疑是極大的衝擊,多少人盼著她能趕緊下來,今日就有多少人踩著她的背說她的不是。
關鍵是,小秦妃出了名的刁鑽任性不計後果,她還真像是敢幹出這種事的人。
而今梁嬪被黑蠍所傷,險些波及皇帝性命,此事非同小可,大理寺介入調查,足見帝后的重視。若這事真被判在了小秦妃頭上,那這齣戲可就有得瞧了。
安晟細細品茗,不置可否。
她剛進京不久,宮裡大大小小的人與事幾乎扯不到她頭上來,所以即便今日大理寺奉命搜查,也只是例行公事的走走過場。
至於黑蠍傷人究竟是不是小秦妃所為,安晟並不著急追根刨底,端看大理寺接下來將怎麼查。
擱盞之際,安晟順著餘光瞥見侍立在側的柳煦兒,那張臉上沒有好奇,反而因為今日來人不是預想中的邢嚴而悄悄開起了小差,眼神空得別人能夠一眼望盡。
安晟眸光幽幽一掠:「還記得前不久綴華宮內牽出一起井底女屍的命案,大理寺查得怎麼樣了?」
這話驚醒發獃的柳煦兒,她扭頭朝公主看來。鄭寺正也沒想到公主竟會過問這遭:「有關那起案子,由於是內宮私事,目前正轉移至宮正司的手中,聽說還有待查證……」
「宮正司?那樁案子之前明明是大理寺在查,何故半途轉交宮正司?再說本宮上回去過一趟宮正司,那些個酒囊飯袋豈能與辦事精細的大理寺相提並論?」安晟語氣一沉:「究竟是你們大理寺認為本宮宮裡的事無須上心敷衍了事,還是你們大理寺辦事不利且無能?」
面對公主洶洶問責,鄭寺正哪還敢答其實是大理寺嫌案子太雞毛蒜皮打算直接交由宮正司去蓋棺定論?「怎麼會?只是近來宮裡的事太多,我大理寺的人手確實抽調不足……」
眼見公主周身氣壓越來越低,鄭寺正連忙補充:「但大理寺向來有案徹查有疑必究,不到真相大白絕不放棄。尤其我們邢大人處事觀察細緻入微,他對本案也極為上心,其實這樁案子我們大理寺是打算聯合宮正司攜力調查,相信很快定能還公主殿下一個真相大明。」
又是邢嚴,怎麼哪哪都有他?
而且安晟發現只要一提邢嚴,柳煦兒就來精神,她心下嗤聲:「但願不會讓本宮失望。」
鄭寺正生怕繼續聊下去公主還會拋難題,正好手下進屋稟報,她尋了由頭出去監工。
安晟懶得作陪,讓梅侍官隨同而去。雖說只是走過場,但大理寺辦事確實細緻,幾十車從宮外運來的寶箱被一一搬出來,正好翻出幾大箱的佛文錄抄。
鄭寺正盯著掃了幾眼,同梅侍官笑說:「公主乃有大孝之心,太後娘娘定感寬慰。」
梅侍官神情自若:「好說好說。」
鄭寺正走後,柳煦兒立刻卸下渾身不自在,滿眼好奇:「公主怎麼突然提起那樁案子?」
「提不得?」安晟支頤對上柳煦兒的眼,彷彿險些被推下井的當事人不是她一樣。
柳煦兒搖晃腦袋,她思來想去,決定先不告訴公主大理寺真正的決定以及爹爹勸誡她全心侍奉公主,而別去招是非:「我之前已經遇過邢大人,他說會幫我繼續留意的。」
安晟突然來氣:「你指望他幫你留意案情,怎麼不指望我為你出頭?」
柳煦兒言辭匱乏:「可我畢竟只是下人……」哪能指望主子為她出頭呢?
「你再說一遍?」安晟聲音徒然一冷,嚇得柳煦兒攪著手指,抖著小臉:「我、我指望公主的,指望您能不嫌我惹麻煩、我肯定乖乖的。」
安晟被她一句『乖乖的』給整得沒了脾氣,胡亂揉搓她溫軟的發心:「那你要乖乖的聽話。」
柳煦兒碎碎點頭。
安晟瞅她,又約法三章:「還有不許再提邢嚴。」
柳煦兒不明就裡,在她變臉之前立刻把腦袋點下去:「再也不提了。」
安晟這才將支起來的身子軟回美人榻里靠,柳煦兒湊過來想給她捶背。但是腰背是公主敏感的軟肋,輕易不給碰,柳煦兒唯有退而求其次給她捏肩,時不時眺望門外:「您說她們會不會發現我們的佛文是臨時抄的?」
「不會。」她們抄了好幾天,最早抄好的全擺在前面,並且是由安晟親筆謄抄,就算真拿回去細細研究,也未必能瞧出端倪。
這正是當初安晟不睡覺沒日沒夜趕抄的原因,如果連大理寺都忽悠不過去,那麼接下來還會有人來探她的底細。
柳煦兒小心翼翼呼出一口濁氣,然後很快樂地發現:「她們檢查完了以後我們是不是不用再抄了?」
「不,還要繼續抄,抄到填滿所有的箱子為止。」安晟其實也抄煩了,偏偏話是自己放出去的,不堅持不行。
柳煦兒小臉灰白,氣若遊絲地鼓勵說:「沒關係,我陪您抄到全部抄完為止。」
安晟顰眉看她喪氣的臉,心裡最後那點氣泄沒得無影無蹤:「好,你陪我抄經,等過幾日我帶你找樂子去。」
柳煦兒仰起精神小臉:「去哪找樂子?」
安晟勾唇:「出宮找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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煦兒:公主帶我去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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