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謊

撒謊

喜眉跟著林二公子走入罕有人跡的林蔭下,欲言又止:「公子,我……」

望著一片蔥鬱,林有清偏過頭來:「宮裡的人你也敢糊弄?」

「那丫頭年紀不大,看著也挺老實的,我估摸著怎麼著也不會往外說……」喜眉解釋的聲音越來越輕,看來是連自己也說服不了。林有清搖頭:「不管怎麼說那也是公主身邊的人,萬一真回去說了,你能落得什麼樣的好果子?」

喜眉面色不豫,甚至有些不耐煩:「我知道公主頂天的人物,像我這樣的丫鬟無論如何也比不上。」

林有清怔忡:「你怎麼盡說負氣話?」

「我都聽見了。」喜眉索性直言,「你跟李姨娘說的話。」

林有清這才明白,她這是聽見了適才舉府出門迎接公主時他與李氏說的話,失笑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對那名宮女示好,是因為我想親近公主?」

「那名宮女我見過,她是安晟公主身邊的人。白天你就對安晟公主讚不絕口,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想要借這個機會接近公主?」

面對喜眉的質疑,林有清算是徹底想明白廚房裡她無端難為公主近侍的原因了:「就為了吃這種莫須有的乾醋,要是反把自己給害了,你說傻不傻?」

喜眉氣極打他,可力道不重,分明是在打情罵俏。

林有清笑著握住她的手心貼在唇邊:「你忘了我的誓言?我林有清今生只許你一人。他朝我若高中,你就是我的狀元夫人。可惜我才學不夠,今科只拿了二甲,你若不嫌棄,我也能許你一個官夫人。」

「我怎麼會嫌棄!」喜眉急嗔,一改方才的凶態,偎進他的懷裡小鳥依人,「我是怕你嫌棄我出身卑微,配不上你。」

「這些年來你為我奔波打點,有你牽線才能讓我與雪妹這般親切,讓我在父親眼裡有了一席之地,獲取上德書院的入學資格。」林有清順勢摟住她,「你知道我不是那般忘恩負義之人,你也應該知道我心裡有你。」

喜眉心中一甜:「可你對公主……」

「我確實有想要接近公主的想法,但那並非是我對公主有孺慕之意,而是希望藉助外力更進一層。」林有清扳過她的雙肩:「今科我只取得二甲,若無京官舉薦就只能外放出京。你我皆知父親定不會幫我,我只能靠自己想辦法。」

「可是外放也沒什麼不好的,你看大公子不也在地方任職……」與林有清不同,喜眉並不覺得二甲不好,相反如果林有清考中狀元,以她的丫鬟身份才是真的嫁娶無望。

對喜眉而言,卑微的身份終究是她心中過不去的坎。

所以得知放榜名次之時,喜眉暗幸不己,也希望他能離京外放。

如果真如他所言願意娶她為妻,她不介意隨同離京。屆時沒有長輩的束縛,她們可以在外地順利成婚,反正米已成炊,她可以安安心心作她的官夫人。

官大官小,於她而言都一樣。

林有清搖頭:「不能外放,現今世道並不如你我在上京看到的繁華昌榮。連年災患令各地民不聊生,地方官員財庫入不敷出,處境何其艱難,我若拿不出政績,只能連年下放無法量移,我不想讓你跟我出去吃苦。」

喜眉久居官家內宅,又是嫡小姐身邊的丫鬟,小日子過得比普通老百姓還要好,頗有些不諳世事:「這麼說來還是留在上京更好。」

「若得公主賞識,或能借公主之名義改變吏部的決定,留在上京謀取差事。」林有清舒眉,「你也別瞎想了,我本意結識的並非安晟公主,而是昭燕公主。」

喜眉訝然:「昭燕公主?」

「據聞昭燕公主才情出眾,詩賦造詣相當高,她素來非常欣賞有才學的人,我打算借今次期集會與她結識。」林有清志得意滿,「也只有皇后嫡出的昭燕公主才能夠成為我所需要的助力。」

喜眉沉思,若是那美艷不可方物的安晟公主,她還得擔心會把林有清的心給勾了去;但若是那年紀尚小的昭燕公主……

白天遠遠瞧上一眼,那豆芽菜的小身板、清秀有餘健氣不足的臉蛋,喜眉登時放心了:「也對,聽說昭燕公主乃是帝後跟前最得寵的公主,若能得她相助,定然事半功倍。」

「沒錯。」林有清微笑的眼裡閃過一絲芒光:「只是僅憑我一己之力,恐怕難以接近公主,更需要有你相助……」

*

柳煦兒從廚房那頭出來,兩手端著馬蹄甘露興沖沖地往回跑,一股腦奔進了南院大門。

「你跑這麼急做什麼?」

熟悉的聲音自前方響起,柳煦兒兩耳一動,抬頭見到自家公主,小臉下意識就綻放出笑:「公主……」

緊接著,她看清了除安晟以外的昭燕公主,以及簇擁在兩位公主身邊的一大波宮人,晚熒臉色尷尬地躲在最外圍的角落,欲哭無淚地與她對上眼。

一時之間,僵住動作的柳煦兒顯得既無措又無助。

「你手裡端著的是?」安晟自然而然地將目光投放在那雙手裡小心翼翼捧起來的白瓷盅。

「這……」在接觸到晚熒拚命抵觸的眼神之後,柳煦兒不得不將無處安放的大眼睛投回公主:「這是給、給您端的馬蹄甘露。」

安晟眉梢一動,耳邊隨即傳來昭燕好奇的詢問:「咦?長姐姐不是不喜歡甜的么?」

過於心虛的柳煦兒抿緊下唇,手指不自然地微微蜷縮。

「倒也不是完全不吃。」

安晟將手覆在她的手背上:「馬蹄甘露清甜爽口,這麼熱的天氣正好消暑解渴。」

「說的也是。」昭燕附合,佯裝生氣地插腰:「嬤嬤,你看長姐姐身邊的人多貼心,曉得天氣熱給主子端上一碗馬蹄甘露。」

「可不是嘛?咱們宮裡儘是些沒眼色的奴才,在這方面可就差多了。」許嬤嬤忙不迭賠笑,扭頭喝斥:「沒聽見公主想喝馬蹄甘露嗎?還不趕緊去廚房端一碗回來?!」

下邊的人連聲附合,晚熒自告奮勇趁機跑了,柳煦兒見狀放心下來,仰起腦袋看公主,在接觸到公主往回睇的目光之時咧嘴,笑容可掬。

安晟淡淡收回目光,叮囑昭燕回西廂房好生歇養,她帶人回東廂房喝那碗馬蹄甘露。

柳煦兒踩著公主的腳步跟進東廂房。屋裡多了一盅馬蹄甘露,梅蘭菊竹無不躲到遠處,公主尊步挪至窗檯,隔著簾隙往外眺:「你知道我不吃甜食。」

柳煦兒當然知道,她無時無刻不在摸索公主的喜好,不會不知道公主不喜甜食,更不可能給她端馬蹄甘露:「公主,其實這盅馬蹄甘露不是給您端的。」

剛剛院子里人多,晚熒頻頻朝她打眼色,柳煦兒不得不把實話咽下來:「這是我幫晚熒姐姐端的。」

「晚熒?」安晟思忖,「就是對門那個躲在角落拚命給你使眼色的宮女?」

柳煦兒瞠目結舌:「公主也看見啦?」

安晟還沒瞎到連這點小動作都看不見:「她憑什麼指使你?」

「她不是指使我,她是拜託我。正好我要去廚房打水,順路給她端一碗。」柳煦兒解釋說:「我倆認識的,她是我的好姐妹。」

「好姐妹?」安晟輕笑,「好姐妹就是在剛才那種情況下自己躲在角落讓你一個人承受後果?」

「要是她也跟著站出來,那豈不是得兩個人一起挨罰?」柳煦兒老實說,「撒謊的人是我,我也不想連累她。」

安晟笑意轉冷:「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不幫你圓謊,你會是什麼後果?」

柳煦兒遲疑地問:「公主會罰我嗎?」

本來沒那麼生氣的安晟頓時來氣:「難道我還不能罰你了?」

「罰,該罰。」柳煦兒著急了,軟言細語地勸:「你別生氣了,惹你生氣比讓你罰我還難受。」

「……」

安晟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兩邊竊笑四起:「傻丫頭,殿下哪捨得罰你?殿下這是怕你被人騙了,還傻傻把人家當好姐妹掏心掏肺。」

「怎麼會?」柳煦兒恍悟,立刻仰起真心實意的小臉:「我的人是公主的、心也是公主的,我只會對公主掏心掏肺!」

這下周遭的笑聲更猖狂了,安晟算是明白自己都白養了些什麼玩意,成天盡知道看她笑話!

柳煦兒癟嘴:「公主別不信,我對你是真心的。」

「夠了。」安晟扶額:「我都懂,你別再說了。」

柳煦兒大大鬆一口氣,拍拍胸口說:「剛剛可把我嚇傻了,果然撒謊騙人要不得。幸虧公主機智,還替我打圓場。」

她歪過腦袋,對著安晟甜甜地笑:「公主怎麼就這麼好呢。」

「……」安晟惱羞成怒了!

柳煦兒本還想向公主袒露更多的真心,奈何公主死活不讓,只能作罷。她從兜里摸出貼身攜帶的花冊子,興沖沖給公主指出來說:「方才我在府上遇見林二公子,他的詩作也在其中。」

安晟略嫌棄地睇上一眼:「就這?可不怎麼樣。」

「是嗎?」柳煦兒不懂詩,公主說不怎麼樣那肯定是不怎麼樣的詩,「雖然他作的詩不怎麼樣,但他的人還挺好的。」

柳煦兒誇起方才林家二公子現身解圍的好人好事,安晟從最開始的漫不經心到漸漸挑眉:「你是說區區一個小姐丫鬟,竟敢對公主近侍的你不假辭色?」

柳煦兒呆若木雞,仔細回想剛剛自己說的每一句措辭:「我沒這麼說。」

「但意思差不離。」安晟起身囑咐梅侍官去查那名丫鬟,「也查一查那位林二公子。」

「撇開庶出身份不說,他如今已有進士之名,要什麼不能吩咐下人去辦?更何況那名丫鬟分明說甜湯是端給他和小姐的,那林府二公子親自跑廚房又是為了什麼?」

「我倒是要瞧一瞧,」安晟面露微笑,陰惻惻道,「你口中這位『滿腹經綸的大好人』究竟在搞什麼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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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拍案:我倒要看看是什麼樣的男人能讓煦兒讚不絕口(看我弄不死他)!

林二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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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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