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忽聞江上弄哀箏
「越女採蓮秋水畔。窄袖輕羅,暗露雙金釧。照影摘花花似面。芳心只共絲爭亂。」這是北宋著名學者歐陽修的一首蝶戀花的上闋。
沈祥和方鶴一同去鳳凰山遊玩,卻是又一次經過了那洪塘湖。鳳凰山在臨淮的北部,而洪塘湖也是在臨淮的北部,且是去往那鳳凰山的必經之路。
距離上次來洪塘湖踏青,時間已經過去了近兩個月了。此時,那洪塘湖中蓮花竟放,十分的美艷。碧水清波,如詩如畫。
洪塘湖中的蓮子十分有名,而且蓮蓬也比別處要出的早。如今不過是五月,那湖中卻已有了不少的蓮子。
湖內小舟飄蕩,採蓮女子歡快般的笑聲傳入兩人的耳中,如銀鈴一般,十分悅耳。
芊芊玉手,摘那蓮子,十分動人。纖腰束素,曼妙無比,這水邊的女兒家,皮膚最是白皙。在陽光的照耀下,透著動人的美麗。
「怎麼,思春了?」沈祥看著方鶴的一臉痴樣,不由得打趣道。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方鶴尷尬的一笑,然後說道。
「那你去求上一個。」沈祥言道。
「算了,算了,我家中早已經訂好了親事,只待來年便要成親。」方鶴有些傷感的說道。對於方鶴這種家族,子女的結婚,更多的是包含著聯姻的性質。方鶴一直到如今,都尚未見過他未婚妻的模樣。想起將要和一個陌生的女人拜天地,方鶴自然是有些傷感。雖挺父母言道那家女兒知書達理,文靜賢淑,是個良配,但是方鶴卻仍是不信,畢竟人尚未看到。不過這一切,由不得方鶴反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能反抗的了。想要從軍這件事情方鶴都是反抗不了,更別說這為了傳宗接代的婚姻大事了。
沈祥自是察覺到方鶴心中的那絲傷感,但是沈祥的心中也是有些苦楚。這些日子以來,母親也開始在為其物色,就差托媒拉縴了、沈祥也曾找胡氏談過,說是自己年歲還小,尚未取得功名,成親一事晚點也罷。但是胡氏卻是不允,說什麼今年一過,便是十六歲了,按照大明律理當娶妻生子,而且守制之期將過,也不必擔憂,亡父泉下有知,自是會欣喜。任是沈祥百般解說,胡氏卻是不鬆口,這事便一直拖了下來。好在,守制還要半年,這半年之內是不會有什麼媒人上門的。只是半年之後,就不好辦了。
鳳凰山上有日精峰,上有龍興寺。那龍興寺沈祥是去過的,不過今日兩人來此,只是為了遊山玩水,可不是為了上那龍興寺。這龍興寺是皇家寺院,一般時候是不對百姓開放的。再說,那裡面儘是和尚,還有那比四書五經還要枯燥的經文,兩人去那裡做什麼。
順著另外一旁的山道,兩人開始攀登鳳凰山。
雨後的天氣,並不是那麼炎熱。這鳳凰山上樹木頗多,更加了一絲絲的潮意。
林間鳥鳴,野花遍地,溪水潺流,當的是一片美景。
「可惜,卻是未帶筆墨而來。」沈祥站在高崗之上,望著眼前秀美的景色感嘆道。
「是啊,此情此情,是該吟詩作賦記錄下來。」方鶴在一旁應和道。
「我說的不是吟詩作賦,而是在此作一幅山水畫。」沈祥解釋道。
兩人已經快到山頂,在這裡能將整個臨淮縣城入目,遠方臨淮縣城中嘈雜的街道,如織的人流,近處的洪塘湖上的採蓮少女,一側的龍興寺禪房。心靈在這裡澄凈,多日來的繁雜終於遠離。
兩人在山上遊玩了一番,然後再山腰的涼亭休息起來。
這鳳凰山平日里遊玩的人也是不少,所以在這山腰上修建了不少的涼亭,供遊人休息。
倦了,乏了,便要休息。
這鳳凰山,又稱作天下第一山,更是有朱元璋的親自提筆寫下了這五個大字,然後刻成了石碑,立在這山上。這恐怕就是所謂的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了吧。朱元璋做了皇帝,連帶著這鳳陽,這龍興寺,這鳳凰山都是有了榮光,沾了皇氣。
這次登山,兩人卻是什麼也沒有帶,只是空手而來,不過倒也自在,沒什麼累贅。
在亭中休息,兩人便開始閑聊起來。
兩人平日里的交流並不算多,而且經常還對著干。卻是沒想到,今日這兩個孤家寡人卻是會湊到一起,一同遊山玩水。
方鶴本性不壞,沒有那些紈絝子弟的習性。這一點,沈祥早就知道。方鶴也是一個可憐的人,受家中的壓迫,卻是不能做自己喜愛的事情。在這個朝代,又有幾個人是隨心的呢?恐怕,就算是那貴為天子的宣德皇帝,也是整天煩心吧!
卻是,宣德皇帝此時很煩心。
剛才剛處理了一批奏摺,好不容易抽了個空,去玩會促織,沒想到卻又是被人打擾了。
來人是內官監太監,這可是宣德皇帝祖父親自賜姓的一個太監,地位尊崇。前些日子,朝廷大軍打敗安南,宣德皇帝十分高興,言道:「踐阼歲久,而諸番國遠者猶未朝貢。」所以便有大臣提議,讓鄭和七下西洋,宣揚國威。宣德皇帝自然贊成,今日這鄭和來覲見,便是為了這七下西洋之事。
誰料,鄭和還未說話。便有一封加急奏摺傳了過來,這奏摺之事十分重大,宣德皇帝也顧不上鄭和了,便又回到了御書房中。
曲先衛多次劫掠貢使,阻塞道路,國體不容。
宣德皇帝頭都大了。
鳳凰山上的涼亭中,方鶴也是皺起了眉頭。
「你似乎有什麼煩心事?」沈祥問道。
「唉。」方鶴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是啊,家中出事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度過這個難關。」
「哦?什麼事?」沈祥問道。
「你知道的,我四叔,我四叔那裡出事了。」方鶴說道。
「南京城!」沈祥有些驚訝。方鶴的四叔在南京城出了事,沈祥雖不知他四叔是個什麼官,但是想來應該是不小的。能夠讓方鶴這個表情,怕不是什麼容易解決的事情了。
南京城在臨淮人看來,是和京師一樣重要的地方。雖說鳳陽有個中都城,但是這個中都城只是個擺設罷了。
「四叔得罪了吏部的一個大員,如今那大員處處針對我們方家。而前些日子四叔讓我去國子監,我又沒去,若是四叔這次垮了,我們方家估計也就完了。」方鶴嘆氣說道。
南京吏部,這一切對於沈祥來說都是太過的遙遠。這種事情,沈祥除了安慰,別的什麼都做不了。官場很危險,一不小心就死無葬身之地。
本來一同遊山玩水的好興緻,就突然這樣給破壞了。
亭內有些壓抑,方鶴自然是認識到了這一點,於是說道:「算了,不說這事了,世上沒有過不去的檻。」
兩人繼續隨意閑談,盡量將話題往一些趣事上隱去。
忽然,不知何處傳來一陣古箏的聲音。那聲音極為的悲哀,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兩人不由得都聽得痴了,呆坐在亭中。沈祥只覺得每一聲都彈在了自己的心中,久久不能自拔。
良久,箏聲散去。
沈祥起身,向著那餘音消散的地方尋去。
只見遠方,淮河之水流淌,一葉扁舟漸行漸遠,慢慢的消失在了沈祥的眼中。
沈祥有一種預感,那箏聲就是從那舟中傳來。
淮河在這鳳凰山腳之下流過,環繞著鳳凰山,那舟方才距離沈祥和方鶴所歇息的涼亭並不遠,兩人自然是清晰可聞。
目送著那葉扁舟,沈祥的心,突然有些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