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長孫家父子

貞觀二十二年，唐太宗李世民任命長孫無忌為檢校中書令，並主持尚書省、門下省事務，實際職務相當於宰相，他早幾年便是凌煙閣第一功臣，如今當之無愧的百官之首。

在崇仁坊內，長孫無忌的宅院之中，如今正是這處宅院剛剛喚醒之時。

許多僕人忙活起來，只為了長孫無忌能夠按時去往皇城衙門之中辦公。

可是這一日，長孫無忌起來之後，身體不適，只覺得頭暈目眩，只能躺在床上不動，等待請來太醫檢查身體。

長孫沖急匆匆走向父親居住的小院，他站在門口，氣喘吁吁地詢問道：「父親，身體可好些了？」

過了片刻，從房間中走出一人，正是當朝太醫張氏。

「張太醫，我父親的身體如何？」長孫沖急道。

「原來是長孫公子啊！呵呵呵，趙國公身體無礙，只是上了年紀，難以避免的頭暈罷了，加上這幾天實在勞累，這才起不來床。我已經為他施針，只消片刻工夫，就能恢復如初。」

長孫沖這才放鬆下來，說道：「張太醫妙手，世上就沒有你治不好的病。」

張太醫搖了搖頭，說道：「我忝為天子之醫，可是聖人這麼長時間的痢疾卻不是我治療好的，唉。」

長孫沖不想關心這些事，李世民的病好不好，他也不甚關心，他只關心自己的父親，只要他的父親長孫無忌還是當朝第一臣子，他們長孫家的富貴就會一直延續下去。

走進房間之後，長孫無忌已經可以坐起來，他正在給自己斟茶，模樣已然有些枯老。

「父親……」

「啊，是沖兒啊，來來來，喝茶。」長孫無忌看見自己的兒子，很是高興，招呼他坐下來喝茶。

「沖兒，你對於陛下這次生病如何看待？」

長孫沖說道：「聖人年老，他年輕的時候南征北戰，落了一身傷病，到了年老的時候，這些傷病一起爆發，得了痢疾卻治不好，也是正常事。」

「是啊，正常事，痢疾這病，久病不治，身死魂滅，是不是正常事？」

「再正常不過。」長孫沖看了自己的父親一眼，便端起茶壺，給他倒了一杯熱茶。

「可是張太醫今日來說，聖人的病可都好了。」

長孫沖點了點頭：「聽說是辯機和尚與高陽公主帶進太極宮裡面的那個人獻出的藥片，止了聖人的腹痛，後來因緣巧合，又治療好了聖人的痢疾，也算是聖人有佛光庇護，輕易死不了。」

「哼！你讓御史揭發高陽與辯機偷情之事，本是要讓聖人病上加氣，直接受不住，快些死去，誰能想到他們兩個命不該絕，還能找來那樣的藥片。」

長孫沖參與到了這些事當中，他對於自己父親的內心世界很是熟悉。

「是啊，這是兒子棋差一招，沒能提前預防。」

長孫無忌又將前天夜裡，太極宮裡面的事情和長孫沖說了一遍。

「啊？還有這樣的事！如果真是如此，那那個叫做顧肅的，真該殺死，以儆效尤。」

「嗯，對了，再過十幾天，就是文德皇后的忌日，為父要趕赴昭陵祭拜，你也順路去看看長樂公主，給她帶一些祭品。」

長孫沖皺眉道：「祭拜她做什麼？她嫁過來之後，對我多有苛責，時常口出惡言，若不是看她是聖人的女兒，又是文德皇后的女兒，我才懶得看她一眼。」

「好了，她是公主，你怎麼能因為這些小事，就不顧禮法尊卑？」

面對長孫無忌的斥責，長孫沖依舊不樂意，說道：「我不想和她生活，本是要和離的，都是你！」

「所以你就把她毒死？」長孫無忌輕聲斥責道：「若不是我買通了屍檢的仵作，讓他報以疾病，你能瞞得過聖人？便是文德皇后泉下有知，也不能饒過你。」

「誰管死後的事情？只要在這活著的大唐，咱們長孫家依舊是一人之下，便滿足了兒子心中所想。」

長孫無忌嘆氣道：「隨著聖人年歲漸長，愈發對我們這些功臣不滿，凌煙閣上面掛著畫像的人，一個接著一個死去，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到我，我死之後，憑你的本事，恐怕守不住家業，遲早見罪於皇帝。」

「所以他必須死，換一個懦弱庸碌的皇帝上來，他就可以成為我們長孫家控制的傀儡皇帝，朝政不出李氏，天下決於我們長孫家。父親，甚至很有可能，你能復隋國公之事，讓我們長孫家也能登上皇位啊！」長孫沖得意無比，彷彿至高無上的皇位正在向他招手。

「可是現在一切作了空！」長孫無忌說道：「太子被聖人派遣到了洛陽，完全脫離我們的掌控。他的痢疾又被治療好了，再活三四年不成問題。現如今就連高全都……咱們在太極宮裡的眼線已經被清除了十之八九。」

「高全也死了？」長孫沖很是吃驚，他說道：「若是沒有高全，給皇帝的飲食之中下毒這件事，可就做不得了。」

「聖人對於我們這些大家族愈發不滿，我觀之，他早就想除之而後快，興辦科舉便是其中一項舉措。」

長孫沖不屑道：「那幫窮苦出身，能有什麼本事？即便以科舉授官，也都是一些微末小官而已，要害的職位與部門，哪個不是被把持在世家大族手中？他們李氏能夠當上皇帝，短短几年就能一統天下，哪一個離得開我們關隴貴族的扶助？現如今他們當了皇帝，就想過河拆橋，怎麼可能！」

長孫無忌閉著眼睛，默默無言良久，這個兒子終究不成器。

世家大族控制一切，並非自古以來的傳統。

像秦時，以軍功授官，軍功多者，縱然是奴隸也能成就高位，位極人臣。

漢時，舉孝廉等制度漸漸成型，在軍功之外另闢蹊徑，同樣為那些窮苦人上升開闢了道路。

只有魏晉之時，倚重世家大族，行九品中正之法，他們這些世家大族才漸漸壟斷了選官授官的方法。

可是一旦到了隋朝，科舉制度可就是隋朝兩個皇帝發明的，他們同樣出身名門，可是一當上皇帝，就要拆世家的路，從未猶豫過。

後來，世家大族拋棄了隋煬帝，選擇了李氏家族。本以為能夠過幾年消停日子，誰知李世民上台之後，削去世家大族權柄的心志並不低。

「兒啊，你覺得自古以來，皇帝想要做的事情，又有哪個是做不成的？皇帝，天子也，何以言之天子？軍隊罷了。聖人本就是軍伍出身，那些軍頭們哪個不聽他的吩咐辦事？只要聖人一聲令下，便是讓那些將軍們衝進我家，把我活活砍死，他們也是心甘情願的。」

「所以我們必須再進一步，要不然就像李世民一樣，發動兵變，將一切栽贓嫁禍給那些將軍們，再迎太子李治登基，將其控制住，如此一來……」

「如此一來，我們長孫家就離覆滅不遠了！」長孫無忌敲了敲桌子：「我從未動過那樣的歪心邪念，只想我們長孫家的家業傳之萬年而已。」

長孫沖見自己的想法未被父親採納，只好問道：「父親，你以為該如何？」

「當務之急是殺人！殺了那個叫做顧肅的，我總覺得此人來路奇怪，看不清此人的身份。他不能為我所用，也不能為聖人所用，成為除了我們的刀！」

長孫沖說道：「怎麼殺？」

「翊善坊的兵丁已經換成了我的人，足有上百人之多，那裡已經被我嚴密控制。只要衝進翊善坊，將他直接捅死，便萬事大吉。」

「就這麼簡單？」

「沒錯，就這樣簡單。」

長孫沖離開小院，走出崇仁坊，他直奔翊善坊而去。

等他到了的時候，天色已經亮堂起來，可是翊善坊之內的動亂還沒有完全平息。

在翊善坊大門口，長孫沖見到了那個校尉。

「末將拜見公子。」

「嗯……顧肅一行人還在裡面嗎？」

「是，還在動手斬殺妖孽邪怪。」校尉說道。

長孫沖看不清裡面的模樣，他心中焦急，若是讓他們成功，豈不是再進一步，得皇帝賞識？

朝堂雖然大，可是再也容不下一個窮苦寒門出身的人。

長孫沖說道：「你在翊善坊的門口設伏，只要他們出來之後，亂箭齊發，將他們所有人全部射死。」

校尉急道：「裡面可有高陽公主與辯機和尚呢？」

「一對兒姦夫**罷了，死了就死了，有什麼可惜的？」

這校尉和房家還沾親帶故，有著一點親戚關係，他聽了這話，頓時覺得有道理。

「可裡面還有京兆府的法曹參軍，那個叫……」

「管他叫什麼？曾笏是吧，不必在乎他這種人，一等寒門出身，還敢在名字里加一個笏字，真是可笑。待會兒見了他，一併殺了。」

「事後聖人要我上報理由，我該如何是好？」

「他們四個在處理妖孽的時候，不幸被感染了，變成了怪物。你為國除害，不僅無過，反而有功！」

說罷，長孫沖關上馬車車廂上的小窗，急忙忙離開翊善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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