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在的依舊在
「三年磨劍,只為今朝。」烈日下,我們站在操場上宣誓,為兩小時之後的戰鬥做準備,每個人都熱血沸騰。校長站在主席台上說著一些鼓舞士氣的話,而我用右手遮住眼睛不去面對旁邊薛楠楓的擠眉弄眼。大概是這個體育生項目都拿了高分,所以對文化課並不是很在意。見我不理他,他用腳踢著旁邊的土堆打發時間。
「周沐周沐,我是張望,收到請回答,over!」張望在這種時候肯定是忍不住的,他最煩這些說教一樣的演講。看著校長的額頭在太陽底下閃閃發光,他馬上開始和周沐吐槽,「你看他像不像個電燈泡,巨亮。」
「張望張望,我是周沐,收到收到!他豈止是電燈泡,簡直是個500瓦照明燈!」他說完自己就笑起來。
「你們倆非得這樣說話嗎?」老班聞聲走了過來,用手裡的扇子拍了下張望的頭頂,「好好聽,別到時候填錯答題卡。」
「好,那就說這麼多,祝大家都能考到理想的成績。」話音剛落,台下掌聲雷動,周沐說至少有一半人是在慶祝終於不用繼續曬太陽了。我們回到教室收拾著東西,老師一再強調筆袋必須是透明的,起碼要能看得清裡面的東西。桌肚裡和地。上堆滿了平時做的試卷,此刻大家都捧起來走向陽台。頃刻間,無數的紙張從天而降,像是的蝴蝶離開了平日束縛的牢籠,在空中肆意飛舞。
「楚喃,加油哈!」排隊上車的時候薛楠楓又蹭了過來,在我手裡塞了一條糖果,「路上吃,緩解緩解緊張,你手心都出汗了。」他說完就被老師趕上了車。我把糖果遞給了周沐。
「諾,聽你的,少吃甜的。」我在他身旁坐下。
「他上哪知道這麼多你喜歡的口味的啊。」周沐拆開一顆青蘋果味的嚼著。我向外看去,幾乎萬物都被籠罩在火傘下。我解開窗帘剛想要拉上,卻看到隔壁車的的薛楠楓又朝我做了個「加油」的手勢,我嘴裡的礦泉水差點沒噴出來,忙不迭把窗帘給拉嚴實了。我們學校離考點還有一段路,今天又比平常早起,我躺在椅子上開始睡覺。車裡的空調吹散了熱氣,彷彿和外面的季月煩暑是兩個世界。
很久沒有睡過這麼舒服的覺了。也許是大家都累了,在我醒來時還看到同學們都安靜地躺著,不像在宿舍時那樣叼著手電筒徹夜苦讀。我準備坐起來再看一下英語,卻發現身上多了一件外套,平平整整地蓋著,我看了眼周沐,他仍抱著手臂睡覺,身上只有一件短袖。我慢慢把外套蓋回他身上,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光悄悄翻起書來。
不覺間就到了考場。除了准考證和筆以外的東西都被收了上去。我坐在座位上等待著髮捲,監考老師在講台上安靜地對著時間。
鈴聲響起,監考老師開始分發試卷。我撫摩著帶著油墨味道的紙張,上面的餘溫還未散去。我深吸一口氣開始寫名字,監考老師走下來按順序檢查著每個人的卷子。
鐘錶的聲音分外明顯,滴滴答答地告示著時間的流逝。第一門是語文,還好沒有遇到太偏的題型,難度還比不上平時做的模擬卷,所以做起來還算順手。不過一個半小時,就有好幾位同學交了卷子。我告訴自己靜下心來,繼續往下寫作文。
收卷的鈴聲一響,教室里就開始有一些吵鬧。兩位老師維持著紀律,分工收著卷子。
「我跟你說,我們那考場有人作弊被抓了。」剛出門就看到張望和周沐勾肩搭背地靠在牆上。
「考的怎麼樣?」周沐替我把水瓶蓋子擰開,「你那個名著題寫出來沒?」
「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吧,不看《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的都知道那是冬妮婭吧?」我接過水杯慢慢喝,「過會就你的主場了,別飄了。」我說完就揮了揮手回去複習了。
考試之前就常聽人說數學老師押題精確,現在拿到卷子才發現所言不虛。所以做起題目來雖然不算得心應手倒也還很順暢,這減掉了我一半的緊張。
接下來的幾門也問題不大,最後寫完了政治以後終於沒忍住提前交了卷。路過其他班的時候,看到周沐伏在桌前睡得正香,甚至還翻了個身。站在後排的監考老師似乎也有些焦急,抬頭看了好幾眼鍾。似乎是察覺到了我站在門口,她走到窗邊示意我快離開。
「終於考完了!」回去的路上,張望湊到孫義邊上去,「老孫,怎麼樣,這次有幾成把握?」
「穩了穩了,能考上了。」孫義說著又打開手機,「來,痛痛快快打一把Timi!」
「叫上楚喃,讓她打阿珂帶你飛!」周沐回過頭,「我再拉一個咱們五排,今天宜上分。」
「不是吧,周沐你這就選瑤瑤公主了?我跟你說過會開局不許就只連著楚喃啊!」張望鎖了馬超,「來看看峽谷插秧王!」
車駛過一片荷花池,盛放的荷花上停了幾隻蜻蜓,兩隻天鵝在湖中梳理著自己的羽毛。我忍不住多看了兩眼,不防張望他們已經推掉了對面的水晶。
「推啥啊,再玩一會多好。」孫義笑道。
下了車大家沒有回學校,估計是考完都要放飛,相約著出去吃點好的。
「周沐你想到吃啥沒?」我們三個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周圍的燒烤攤也亮起了燈,煙順著風吹到我臉上,我忍不住嗆了兩聲。
「烤肉,你問問楚喃,她吃啥我就吃啥。」周沐迎著風往前走,衣擺輕輕被風掀起一角。
「烤肉就烤肉吧,我知道有一家滿200打折。」張望說著伸手攔下計程車。
「喲,考完啦?今天帶朋友一起來啊?」到了烤肉店,老闆看到張望后打招呼,好像是熟人。
「還是那個位子哈。老闆,這剛考完不得稍微給我點優惠?我和您兒子一個考場,我看那小子做卷子可溜了。」張望說著朝裡面走去。
「得嘞,過會送你們兩瓶飲料!」老闆說完就去打掃其他的位子了。
「Cheers!」我們舉起杯子學著電視劇里那樣把果汁一飲而盡,我把剛烤完的五花肉夾到周沐碗里,「嘗嘗熟沒熟。」
「搞得像你真的會給我吃生的一樣。」周沐說完把我的杯子添滿,「話說有沒有打算好暑假幹啥?」
「我爸非得讓我到他的公司里先去適應一下,我才不樂意呢。」張望擦了擦嘴,「我跟他說現在不能收童工。」
「張總,你看你們公司還缺人嗎,我覺得我可以。」周沐說著故作正經地拉了拉領子。
「咱說這關係就不給你工資了哈。」張望說著把冷麵夾了一些,「你還是留意著那個薛楠楓吧。」
「提他幹啥啊,過幾天楚喃生日了,不講這麼膈應人的行不?」周沐接過面碗,「話說楚喃暑假得學音樂了吧。」
我點了點頭,心想回頭得去樂器店看看了。暑假先把從前落下的補起來吧。
第二天大家都在宿舍,拆床簾的拆床簾,扔書本的扔書本。沒有人挑起話題,沒有人問以後去哪。像是一開始就約好一樣,用沉默回應著彼此的寡言。小魚在陽台站了很久,門關著沒有人去叫她出來。行李箱安靜地陪著她。
「小魚,我要走了。」最終還是小冉去敲開了那扇門。小魚一聲不吭地抱住她。小冉拍著她的背安慰她:「好了,說不得到時候就進了同一所高中呢,再說又不是什麼生離死別。」
「可我要去上海了。」簡單的一句話,小冉聽了以後卻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她沒有問為什麼。也許即使問出口了小魚也不知道給什麼樣的回答。
「楚喃,你呢,你也要走了嗎?」小冉對著從衣櫃拿衣服的我說,她的手還拉著小魚。
「要走啊,總要走的。」儘管我知道她是在問我是不是也要去其他城市,我卻還是這麼回答。以後會不會遇到,也許要看緣分了吧。至於張望和周沐,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裡很確信我們不會分開。
樓下的人群背著大包小包走散在晚霞里,伴隨著碌碌風聲,喧鬧被吹成了安靜。樹蔭里的知了也停止了聒噪。回首這三年,似乎是俯仰之間就讓人群變成了飛鳥,一些覺得相遇即驚艷的人,最後把相知的過程刻在了靈魂深處,然後越走越遠,連背影都沒來得及看清。
說是人去樓空,可樓又何曾空過。就像書里說的那樣,不會有人永遠年輕,但永遠有人正年輕著。我們走後,會有新的學生來把這裡填滿,它會熱鬧如故。而我們,也終將奔向屬於自己的未來。以後會有更加分秒必爭的生活,到那時候我們就來不及悲傷。
好在青春過半,在的人依舊在。周沐站在黃昏里,看到我以後招了招手。張望也回過頭來,我們三個並肩穿梭進人海。
行走至熟悉的小巷,張望和我們告別。周沐像是變戲法似的從包里掏出一個小花束,三朵透著粉邊的白百何散發著陣陣清香。
「可以在一起嗎?」他捧著花真摯地看著我,等待著我的回答。沒有什麼多餘的表達,也沒有風花雪月的浪漫和山盟海誓,就是平平淡淡的,在一起嗎。我沒有理由拒絕,我根本沒想過拒絕。我接過花朵,笑著點了點頭,他挽起我的手。突然從牆后響起「砰」的一聲,彩帶從半空中飄落下來,張望舉著禮花桶走了出來。
「我就說周沐今天買花幹什麼,得虧我沒走。」他把禮花桶遞給周沐,「怎麼樣,剛在對面買的,氣氛組到位不?」
周沐接過來在手裡把玩了一會又還給他,我打趣他是「吃瓜前線」。他說這叫見證愛情。
「我就不當電燈泡了,你們繼續,我這次真走了。」他揮了揮手拉著行李箱遠去。
花的香氣氤氳在四周,將我們緊緊包裹在這份清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