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滔天恨意
周圍人終於反應過來了,一聲尖叫登時響徹了整個花園:「大小姐落水啦!」
湖邊一片混亂,機靈的丫鬟已經跑出去報信,剩下幾個丫鬟小子皆不識水性,只能徒勞趴在湖邊,對著在湖中撲騰的夏淺淺拚命伸手,盼著能叫她抓住。
南宮珏神情獃滯縮在樹邊,看著仍在水掙扎的夏淺淺雙目無神,嘴裡不斷念叨「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我乾的」。
夏清悠跟著丫鬟喊了兩聲,眼中卻滿帶笑意。她偏頭看了一眼南宮珏,掩飾住了眼中的輕蔑,手中攥著那枚玉佩滿臉擔憂湊到了他的身邊。
「姐姐一定會沒事的。」夏清悠一手搭在了南宮珏的手上,溫柔安撫。
南宮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轉頭看她:「你看見了是不是,我不是故意的,是她,是她自己掉下去的,和我沒關係。」
「對,我看見了,是姐姐自己掉下去的。」夏清悠隨口敷衍南宮珏,不動聲色露出了手邊的玉佩。
南宮珏果然被玉佩吸引了。他看著這熟悉玉佩,眼睛漸漸睜大。夏淺淺落水的事情再也引不起他的注意,他的全副心神,只剩下了眼前這塊瑩潤的玉佩。
「你這玉佩……是哪裡來的?」南宮珏開口,喉間有些乾澀。
夏清悠全不在意,甚至將玉佩遞給了南宮珏:「這個?這個是我娘臨走時給我的。」
她這麼說著,有些失落:「我娘走得早,也就剩下這塊玉佩了。」
「那你娘,她姓什麼?」南宮珏接過玉佩仔細看了看,忽然問道,言語之間是壓抑不住的喜意。
夏清悠偷偷打量著南宮珏的一舉一動,心中竊喜計謀成功,面上卻依舊帶著失落:「我娘姓江,江水的江。」
南宮珏強壓著心中的欣喜,勉強的表情一時之間有些扭曲,便是…夏清悠早就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打算,可此時看著卻依舊有些忐忑。
「怎麼了?有什麼……」夏清悠開口想問,剛說了半句,便被湖邊的動靜打斷了。
只聽撲通一聲,一個黑色身影從湖邊諸人面前閃過,跳進了了湖裡。後面急急趕來一個面色難看的褚衣男人,正是夏蘊哲。
夏清悠看著匆匆趕來的夏蘊哲,面色一變,急忙和一旁的南宮珏拉開了距離。
直到夏淺淺被南宮珏推入水中的時候,她還有些不敢置信。
雖說已經入夏,可湖水卻是冰涼的。寒氣從各個地方侵蝕她的身體,夏淺淺只感覺自己渾身上下在這一刻都已經被凍僵。
她死死盯著南宮珏與夏清悠二人,看見了南宮珏的惶恐,也看見了夏清悠眼中的笑意。
夏淺淺的突然有了一股對於死亡的恐慌,可更多的,卻是對於眼前這兩人的滔天的恨意。
嗆了幾口水,夏淺淺整個人有些昏沉,恍惚間似乎又看見了當初送她回來的那個男人站在半空正看笑話似的看著她。
許是那個男人看著她的眼神太過嘲諷不屑,竟叫夏淺淺心中生出了一絲不甘來。憑著這不甘,原本已經脫力的手臂不知道從哪裡生出了一股力氣,叫她在湖中又撲騰了幾下,勉強沒有被水淹死。
夏淺淺的神志越來越模糊了。不過片刻之後,她就感覺到自己的手臂逐漸變得沉重,再也抬不起來,整個人也漸漸向著水下沉去。
迷迷糊糊間,她似乎聽見了岸上那些奴婢的呼聲,又似乎看見了一個黑衣男子冷著臉向她游來。
被人抓住的一瞬間,她徹底昏了過去。
空曠的房間里,夏淺淺蜷縮在角落,周身冰冷。
她不知道自己在這裡呆了多久,罵過叫過,也試圖逃跑過,可出現在她面前的,永遠只有一片黑暗——濃郁的,無窮無盡的黑暗。
她的手腕突然一陣灼燒,隨即一隻乾燥溫熱的大手伸過來,緊緊抓住了她。
夏淺淺恍惚抬頭看去,抓住她的是一個男人,他長的……
猛地睜眼,夏淺淺終於從這場噩夢中蘇醒。
房中似是燃著安神的熏香,裊裊飄到了她的鼻尖,安撫她繃緊的心神。
床榻柔軟,被褥輕暖,夏淺淺終於放鬆了心神,一聲輕微的嘆息便溢出了口中。她還記得夢中時手腕處那股驚人的灼熱,就像是當初在地牢中的烙鐵,卻比烙鐵叫她安心。
有些無力地從被褥中抽出了右手手腕,夏淺淺的瞳孔一瞬間收縮。她的手腕上不知何時竟然出現了一個火焰章紋,顏色形狀雖然已經褪下不少,卻也能依稀看出它之前出現時該有多麼鮮艷熱烈。
另一隻手撫上了這火焰章紋,手下的肌膚溫潤光滑,唯有那章紋所在之處,似是比周圍其他的肌膚溫度更高了一些,卻不燙人。
「一旦碰見他,你就會發現自己的手腕上出現了一個火焰章紋。」
夏淺淺突然想起了當初那人和她說的話,柳眉微蹙,一時間陷入了沉思。
帷幔外有人在輕聲啜泣,像是聽見了床上的動靜,匆忙走過來一把掀開了帷幔,原是夏淺淺她娘,夏夫人。
見著夏淺淺終於醒了,夏夫人一把握住她的手,邊哭邊埋怨:「你這孩子,想要玉佩只與我和你爹說就是了,難不成我們還會在首飾上委屈了你不成?不過是塊玉佩,你竟就要以死相逼?!若是真出了什麼意外,叫我與你爹怎麼辦才好!」
說到氣處,夏夫人抬手就想給她兩下,卻見床上的夏淺淺面色蒼白,看著十分虛弱。心軟之餘,那落在夏淺淺面上的巴掌反像是愛撫一般,叫她忍不住蹭了兩下。
「娘,是我錯了。」夏淺淺並不知道她落水之後夏清悠與南宮珏是如何與她爹娘說的,不過看她娘如此的反應,便也知道兩個人定然都沒有說出實話。
只是現在說話的是她娘,夏淺淺看著夏夫人此時眼下的青黑,知道著兩日她娘必定是守了她許久,因此聽著夏夫人的埋怨,也是十分乖覺地應了下來。
如今重來,她雖驕縱依舊,卻並不愚蠢,這兩人雖想要將所有的事情都推在她的頭上,又哪裡有這麼簡單的呢。
夏淺淺眼帘微垂,閃過了一絲冷光。再抬眼看向坐在床邊淚水漣漣的夏夫人時,面上終於出現了最真實的笑意與孺慕。看著夏淺淺討好的笑,夏夫人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卻還是軟下了聲音:「你啊,做事情的時候不動腦子,認錯倒是挺快的。」
說著,她摸了摸夏淺淺的臉,又是一陣后怕:「要不是當時正好雍王經過,你怕是……」
「雍王?」夏淺淺忽然打斷了夏夫人的話,問道:「他怎麼來我們家了?」
雍王是當今聖上的小叔,年紀卻比今上大不了幾歲。當年今上年幼登基,一切事宜卻都交由雍王手中,因此他雖只是個親王爵位,大家卻都明白,雍王才是如今真正掌權之人。
只是夏家從來只做純臣,並不摻和那些黨派之爭,因此乍然聽說雍王爺來了夏家,且上輩子似乎從來沒有聽說這件事,夏淺淺不免覺得有些奇怪。
這事兒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因此見夏淺淺好奇,夏夫人便同她隨口提了提:「雍王聽說你爹前兩日收了一幅前朝宋大家的古松圖,因此前來想要一觀。」說著又扯到了夏淺淺落水的事情:「你說你當時怎麼就如此不小心?若不是雍王,怕是如今就是我同你爹白髮人送黑髮人了!」
越說越覺得悲從中來,夏夫人不免又流了幾滴淚。
夏淺淺急忙軟聲說了些撒嬌的話,總算叫夏夫人止住了淚,保養得宜的面上也露出了一絲笑紋來。
房中又是一派母慈女孝,和樂融融。
「娘,我當時是怎麼落水的啊?」見夏夫人心情好了些,夏淺淺半倚在床上,一手撫著腕上的火焰章紋,小心翼翼問道。
夏夫人從丫鬟的手中接過了一碗清粥,試過溫度之後舀了一勺送到了夏淺淺嘴邊。見她又提起這個,心中來氣:「你還說呢,為了一塊玉佩就和你妹妹吵架,吵不過就跳湖,你可真夠出息的!」
夏淺淺咽下口中的粥,皺眉看著夏夫人:「他們倆是這麼說的?」
夏夫人忙著喂粥,聞言只隨口道:「怎麼了?難不成其中還有什麼事兒?」
「娘,」夏淺淺叫了一聲,低聲道:「我的玉佩不見了。」
「那塊我親娘留給我的玉佩。」
夏夫人聞言一愣,手中的碗砸在地上,驚起了外邊丫鬟一陣驚叫。
顧不得地上的一片狼藉,夏夫人一把抓住夏淺淺的手,面色蒼白:「你說什麼?你的玉佩怎麼沒了?」
夏淺淺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這玉佩我一直都藏在妝奩里,前兩日發現沒了,我沒敢和您說。那日碰見清悠,我恍惚間看她手中的玉佩與我的玉佩似乎有些相似,因此想要來看看,沒想到……」
「砰!」
夏夫人鐵青著臉,一雙柔荑重重拍在了床榻上:「我就知道裡面定然有問題!你再與我細說,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