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順竿上爬計劃通
紅玉館是鄯州最好的伎館,許多駝客和商人都會來此下榻快活,紅玉館的麗奴兒也是鄯州最美的女子,初七有幸見過她幾次,雲鬢玉脂,一顰一笑皆風流,不過聽人說麗奴兒從來不接生客,也沒人敢動她。
初七進紅玉館后真是大開眼界,地上鋪的是龜茲來的菱花紋羊毛織毯,樓頂上懸的是西域五彩琉璃燈,案上擺長頸銀酒壺、縷花銀果盤,果盤中盛滿甜美多汁的葡萄,這裡隨便拿件東西都夠她活上一個月。
初七一路瞪目結舌,直到上了二樓最裡面的廂房,她的嘴才閉上,還是被李商給嚇的,李商惡狠狠地對她說:「三郎就在裡面,等會兒說話小心點。」
初七從頭到腳濕漉漉的,十分狼狽,心想等會兒見到謝惟豈不丟人?不過就她現在這副身家也沒啥可丟的了,窮嘛,不寒磣。
初七點了點頭,然後就跟著李商走進房內。
此房應是謝家常住,裡面擺設頗有長安的韻味,牆上掛有雀鳥圖,屋中一面環以素屏,繞過屏風有一長案,案中央擺有香爐,爐孔騰起裊裊白煙,煙所散發出的香氣濃馥至極,像是來自天竺。
初七嗅嗅鼻子,總覺得濃馥的香氣似在遮掩某種氣味,類似銅銹的味道。她透過屏風見到一男一女擁坐在那處,輕輕的呻吟來自女子的櫻桃口,頗為撩人。
忽然,有道目光刺了過來,把初七嚇了大跳。
初七對男女之事懵懵懂懂,但也知道非禮勿視,非禮勿聽,她不由後退半步,低下頭,也不知是不是氣血上涌的原故,臉連著耳根子都燙了起來。
李商看見初七耳垂紅了,「噗哧」一下笑出了聲。屏風后,兩人若無其事分了開來,麗奴兒拉起衣裳遮住玉脂般的香肩,退於謝惟身後端正居坐。
謝惟用拇指拭去唇間一抹猩紅,隔著素屏看著初七,屏上的纏枝紋模糊了她的狼狽,看起來就是瘦瘦小小的一「麻桿」。
謝惟許久不說話,把初七的心懸到嗓子眼。
難不成就這樣站到大天亮?初七尋思著,扯起諂媚的笑,說:「久仰郎君之威名,今日有幸見到郎君就覺得傳聞都不及萬分之一……郎君,我也無意冒犯,您大人有大量,放過我吧,我知道錯了。」
話落,有東西飛到她的腦袋上,初七嚇得一哆嗦,定睛一看是塊乾淨的布,也不知道是誰給的。
「你淋濕了,先擦下,」謝惟輕聲道。
初七心裡暖洋洋的,身子也不覺得冷了,她道聲謝,胡亂地將頭短髮擦了擦。
謝惟問:「你在道上走了多少年?」
這回初七不敢說假話了,瞬時恭敬起來,「回郎君的話,我五歲就跟著阿爺了,十歲那年阿爺走了,老駱駝也走了,就剩下我和阿財,白天里說我走過河西道是假話,但鄯州的一草一木我都清楚,我發誓。」
話落,初七聽到一聲嘆息,出自女兒家的口,她不禁放大膽子偷睨,屏風后影影綽綽,看不清那女子的樣貌,不過如此婉約之姿除了麗奴兒還會有誰。
「這麼小的孩子真是可憐。」麗奴兒嘆道。
初七樂樂呵呵一笑,「沒啥,早習慣了。郎君就饒我這次,以後再也不敢了,給我一百個一千個膽子都不敢。我只是想靠手裡的駱駝糊口飯吃,但如今的世道都沒人敢出門了,我連著好幾天沒吃東西了。」
初七聲音越來越小,聽起來挺難受的,她望向素屏,心中騰起一種強烈的渴求,彷彿找到一棵救命草,腦門一熱,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抓了上去。
她壯膽說道:「郎君收留我吧,我有駱駝,我不怕吃苦,我一定會好好替謝家做事!」
李商嗤之以鼻,「你這小鬼還真會蹬鼻子上臉,三郎怎麼會……」
「好。」謝惟竟破天荒地答應了。
李商微愣,舌頭頓時短去半截。
初七受寵若驚,欣喜得不知所措,她像無頭蒼蠅原地轉了好幾圈,想要繞出屏風向謝惟道謝,被李商一把揪回原地。
初七滿腔激動無以回報,雙手合十,把謝惟當活菩薩拜了又拜,「多謝郎君收留,我以後定會好好報答郎君。」
「啪」的,初七的後腦勺一疼,是被人打了,她懵忡轉過頭,就看到李商嫌棄地斜睨著她。
「算你這小鬼運氣好,在謝家做事可得小心,別惹禍。」
「嗯嗯,那是當然。」初七點頭如搗蒜,笑得像朵花。
謝惟又問:「你是想跟著麗娘,還是繼續做駱駝客?」
嗯?初七不明白這話的意思,跟著麗奴兒起不是要在紅玉館接客?
初七既不想在紅玉館操皮肉生意,也不想得罪麗奴兒,笑眯眯地直言道:「當然是駱駝客啦,我有阿財,我得照顧它。」
「那就依你所願。」謝惟答應了,側首吩咐麗奴兒,「辛苦你先帶她歇息,明日一早讓李商教她規矩。」
李商咋呼道:「幹嘛還要麻煩麗奴兒,這個小鬼我帶他去就行了。」
麗奴兒掩嘴輕笑,「她是女子,自然不方便。」
「哈?!」李商驚呆了,瞪起琥珀色的眼狠狠地把初七打量了番,「沒看出是女的啊,脫了衣裳都沒看出來!」
初七的臉唰地一下紅透了,掄起拳頭往死里捶他,口中碎碎念:「登徒子!讓你說!讓你說!」
「我什麼都沒看見!」李商理直氣壯,「頭髮這麼短,誰知道你是女的!」
李商嫌棄死她了。
初七氣得七竅生煙,但見到麗奴兒風姿綽約走到跟前時,她立馬眉頭舒展,痴痴地笑了起來。
「麗姐姐,我叫初七。」
麗奴兒莞爾而笑,一雙黛眉如新月,眉下一副含情眸,眼波流轉間,初七的魂就掉了三個半。
麗奴兒望著這個豆蔻少女,笑道:「你隨我來。」
初七屁顛屁顛地跟了過去。
「嘁。」李商斜眼睨她,等人一走,他連忙繞過屏風,大步流星走到謝惟跟前,氣呼呼地說:「為什麼留她呀?看著就不中用,如果是男的還能陪我玩蹴鞠,女的多沒意思。」
謝惟垂著眸,眼色深隱在一片暗影之中,他漫不經心地提筆卷墨,在帛書上落下一行字。
「你不覺得她和那個人很像嗎?」
李商蹙眉,面露狐疑,「和誰很像?」
「住在太極宮裡的那位,她之前有托我辦件事,我一直沒個主意,剛才我想到了。」說著,謝惟捲起帛書裝入短竹管里,以蠟封起。
「托個可靠的人把這送過去。」
謝惟把竹管交於李商,李商雙手接過,慎重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