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廣佛寺初遇
清院內的下人們一時之間手忙腳亂了起來,好不容易等來醫士,待診斷後寫了方子,希兒便忙喊人去抓藥。
初綿糖躺在榻上,臉色蒼白如紙,原先紅潤似水的嬌唇卻因兩日里滴水未進而變得乾裂。
希兒拿起旁桌上盛著水的瓦碗,就著小勺慢慢喂她一些水,生怕自己不小心讓小姐更加難受。
老爺怎能如此狠心,小姐怎麼說都是他的親骨肉,怎會捨得把她關在禁閉室兩日還不給吃食。
希兒擦了淚,喚人打了盆溫水來,給初綿糖稍稍梳洗了一番。她家小姐向來愛美,醒來若是看到自己凌亂的模樣恐怕更加傷心。
白日里初綿糖醒了一趟,希兒吩咐廚房把白粥煨爛了送來,初綿糖勉強食了半碗。
日里睡足了,夜裡卻難以入睡,腦子裡反反覆復都是她爹說的那些的話。她向來都知她爹對她與她娘無情,卻不曾想竟無情到不在乎她的死活這種地步。
希兒提著燃燭進了內室,原是想查看一番初綿糖睡得安穩與否,怎料壓根沒有入睡。她把燃燭放在燃具上,走到床邊,「小姐,怎的還不就寢?」
「我睡不著,你陪我說說話罷,權當解解悶。」
希兒給初綿糖順了順髮絲,一綰青絲落至發間,似一股黑色的泉。初綿糖的髮長得細而順,此時僅一隻白玉簪挽著這三千愁思。
「小姐,你是否還在苦愁婚約之事?」
「希兒,我們從初家到侯府,只不過是換了一個地方生活,物質上,或許我們的日子會更好過些,但會多些閑言碎語,倒也不至於讓我苦惱至此。」
不管是否嫁去侯府,唯一不變的是她們沒有選擇的餘地來決定自己的命運,無上可悲的是,她從此一生的幸福卻是她的至親換取榮華富貴的籌碼。
為何世間的女子除了隱忍沒有一絲其他的出路,想起她的阿娘,面對父親的忽視,對她娘倆的不在乎,甚至是秦芳母女的欺辱,除了默默的忍氣吞聲別無其他的選擇。
世勇侯府這般做法,先是提起婚約一事,初府兩位小姐,卻不明確是誰,初錦嵐鬧了一番后再上門來說是初府大小姐而非二小姐。
這是在考驗她,還是侯府也是在她與初錦嵐之間做選擇。若是先前鬧的是她而非初錦嵐,那現在的境況會不會不一樣。
希兒如今也才十五,比她還要年小兩歲,本是無憂無慮的年華,卻因從小跟著她吃了不少的苦頭,她自己走不出的怪想法,不需要再多一個人為此苦惱。
初綿糖撫了撫希兒還顯稚嫩的臉龐,道:「罷了,丫頭,從此以後我們只為自己而活,做一個自私的人如何?」
希兒不管自私不自私,她只在乎她家小姐過得是否舒心。此時小姐的臉色依然蒼白,卻笑得比以往都開心,希兒忍不住有些許哽咽,道:「希兒什麼都依小姐的。」
「如此甚好,那明日我們便著手縫製我的婚服罷,按照舊例,應當是娘為我籌備婚服,但娘已經不在了,我們便自己來罷。」
「好咧,小姐的針線活極好,做出的婚服便是世間最好的。」
「傻丫頭,你何曾見過世間所有的婚服,怎知我的便是最好的?」
「希兒不管,在希兒心中小姐的便是最好的。」
世間的景色我還不曾領略它的美,如果可以,我願與你一同觀賞。
過幾日侯府便會著媒人上門來問名,若是二人八字無不合,想是不久便是納吉。
而錦院中初錦嵐一朝美夢破碎,從昨日侯府的人離去后便一直在錦院中鬧絕食。她是不是真的在絕食,初綿糖無趣去了解,想是她不會真的捨得餓著自己。
初錦嵐還以為鬧上一鬧她爹就會為她爭取什麼,竟不想她爹對此不聞不問。
而這幾日初宏倒是對初綿糖和顏悅色不少。
「嵐兒,你慢些吃,小心噎著了。」
秦芳見著自己的女兒這般樣子自是心疼不已,奈何在這般大事上,也知違逆不了丈夫的決定。
平時在無關緊要的事上,他自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若是觸碰到初府的利益,那是想都不用想他會為他母女改變想法。
「娘,我爹有沒有跟你說些什麼?」初錦嵐心想,她鬧絕食已一天一夜,她爹該是心軟了。
「嵐兒,侯府這事你就別再妄想了,初綿糖的婚事已是板上釘釘之事。」
期待落空,初錦嵐放下手中的碗筷,捉住秦芳的手哭道:「娘,我也是初家的女兒,憑什麼就因我晚出生一年,這好處便是她初綿糖的?有這樣的婚約,爹怎麼也不早些跟我們講?」
「說來這件事你爹也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只知道老爺子咽氣前提了一嘴婚約之事,但沒說與哪家定了親,你爹也就沒當事。這不,侯府上門提親,他也著實被驚了。」
「嵐兒,快別哭,你爹說了,待初綿糖嫁到侯府去,你便是定遠侯夫人的親妹妹,身份自然是不同如今。到那時依仗侯府的關係,還怕尋不著好人家么?還有你弟弟的前程,他如今還在學堂里刻苦,若是一舉高中,也不怕朝堂之上無人幫襯,你說是不是。」
初錦嵐思索了一番,若是改變不了侯府的婚事,那這條路自然是好的,「可是,娘,那初綿糖這般恨我們,她怎可能會幫我們?」
秦芳順了順衣袖,拾著手帕輕擦一下鼻尖,笑著淡然道:「你以為侯府是這般容易立足的嗎?如若沒有初府在背後支撐,只她初綿糖一人,怕是日後的日子舉步維艱。嵐兒,女子出嫁后,在夫家,要有丈夫,還要背後有娘家,如若沒有,你瞧初綿糖母女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么?」
「娘,既然這般,女兒便安心了。」初錦嵐想到自己在薈萃坊做的一箱服飾便心疼得在心裡滴血一般,「娘,薈萃坊的服飾該如何,總不能退了罷。」
秦芳向來疼愛女兒,雖這次初錦嵐花的銀子著實多了點,但也只是其次,壞在初錦嵐還得罪了薈萃坊的人,好在侯府把事給壓了,但終究是欠了侯府的情,老爺嘴上不責怪,卻也跟她提起了這事,明裡暗裡讓她多提點初錦嵐。
「嵐兒,這些服飾還是有用處的,待初綿糖嫁去侯府,大大小小的宴會,作為世勇侯府女主人,自然是被邀請的對象,到那時你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隨那初綿糖一同前去,說不定就被哪家夫人給瞧上了,好姻緣不就成了嗎?只是,嵐兒,在這些場合著實需要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過些日子侯府會請了嬤嬤來給初綿糖教導禮儀,你便跟著她一塊學罷。」
初綿糖絲毫不知錦院母女把她安排得妥妥貼貼,這一大早便帶了希兒,提著她娘愛吃的點心去祭祀,隨後又與希兒去了廣佛寺,為她娘點上一雙佛燈。
不知為何城門口布了不少官兵,看這些官兵身上著的軍服不似平常把守城門官兵所著。
聽聞這幾日出入城門的人都會被盤問得仔細,查得這般森嚴,應是朝廷抓捕逃犯。
出城門費了不少時間,而蘇音的墓與廣佛寺在相反的方向,待二人趕到廣佛寺時已近午膳時刻。
進了廣佛寺,初綿糖先是拜見了廣隱大師。
蘇音在世時是廣佛寺虔誠的香客,故而得到過廣隱大師的點撥,時常帶著初綿糖與希兒來廣佛寺進香。
而這些年來,初綿糖都會代替母親來拜見廣隱大師。
「阿彌陀佛,施主,近來可好。」
「一切安好。」初綿糖彎身給大師還了個佛禮,希兒站在初綿糖右後側,隨著初綿糖行佛禮。
廣隱大師喚身邊的小和尚泡了一壺葯菊。
這葯菊泡著水,而後濾出葯菊殘渣,水呈淡黃色,味甘美,在這暑熱天最是下火。
廣佛寺的後山上那一片地都被小和尚們栽種了葯菊,到了如今季節,便採下晒乾送於香客,但由於廣佛寺香客眾多,便是有緣香客才獲廣佛寺的葯菊。
而廣隱大師每年這個時候都會留一些葯菊出來,待初綿糖來寺里替母親祈願時便送於她。
初綿糖先是在寺里吃了齋飯,而後在經閣里抄了一卷佛經,前往佛堂焚燒,隨後點上佛燈。
希兒先一步過去佛像大堂前小和尚去取佛燈,而初綿糖在佛堂門前等待。
佛堂門左側站著一身著玄色長袍的男子,初綿糖只好站在門右側,與之隔上距離。男子身上的氣質非凡,隔著頭紗,初綿糖只匆匆望了一眼故而不清楚男子長相細緻。
直面大佛實屬不敬,若是與男子面對面而立,這對於未出閣女子來說不符禮儀,屬於逾矩行為。初綿糖只好轉身往前看去,不料這男子也同她一般轉身往前望去。
唐恆城這些年在邊疆生活,軍營中幾乎沒有女子,故而生活無拘束。承安作為大慶的都城,最是重禮儀規矩。
唐恆城一時之間忘了這些,注意到對面的女子轉身時也同她一道轉過身去。
而這女子一身素色淡雅長裙,頭戴素色面紗,面紗上綉了一朵白色雛菊,不難看出綉工之精美。先前走過來之時匆忙間望了他一眼,而後拘謹收起了目光。
大慶百姓心中皆認為,承安之中,天子居住之地,聚集著權貴,多是繁華富貴,而女子多是絕色,唐恆城想到這,嘴角揚了揚,但很快便收起了這輕笑。
果然女子多是絕色。
這裡只初綿糖與唐恆城二人,而且相隔不遠。
初綿糖餘光之中注意到男子莫名的笑意,便稍稍偏了頭望去,想知道他為何而笑時便被不遠處忽而的爭吵聲所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