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誰是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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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翠就是徐侍郎良宵之夜與之纏綿的小姑娘。
可當元青去到風月燭的時候,小翠已經被段老爺接到府里。
段老爺是個做皮草生意的暴發戶,在京城也算小有名氣。楚雲卿的脾氣,他要的人就一定要帶到,所以元青心裡雖不願做這梁上君子,為了二爺,也不得不翻一回牆了!
可當元青摸到段老爺的屋檐下時,看到的不是二人在裡面纏綿,而是兩具死屍!
屍體還溫熱,剛剛死去沒多久。脖子上一人被抹了一下,深深的一道印,鮮血沿著脖頸蜿蜒,紅得妖艷詭異。
好快的身法!好狠的手段!
元青「嘖」了一聲,只好折回將軍府,跟二爺如實彙報。
楚雲卿聽後手點著桌子沉吟,良久,才道:「段興霸身手不錯,卻被人一擊斃命……你說二人皆是被人抹了脖子而死?」
「是。」
楚雲卿又開始沉吟。
元青道:「二爺……會不會,是那個人做的?」
楚雲卿知道他說的是誰。
一劍刺出,絕不空回。江湖中,還有誰的劍快過一劍封喉的「無情劍」?
可楚雲卿知道這二人絕不是無情劍殺的,先不說這兩人根本不值得那樣的名劍士動手,單從元青對死屍的描述中,就知道不是他。
無情劍出劍之快,只會在人身上留下一處極小的劍眼兒,而不是狹長的一道血紅。
只是這兇手也非泛泛之輩,可更讓楚雲卿在意的,是兇手為什麼要取段興霸的命?段興霸為人豪爽,平素很少得罪人。
為錢?也不像。
實在想不透。
「另一件事查得如何?」
元青從懷中取出一張紙片,躬身遞到楚雲卿手中。
一張很簡單的紙片,上面寫著:
煊,十九歲,孤兒。
自幼被賣到風月燭做倌。兩個月前徐侍郎第二姬妾成為主顧,地點都是在徐府,無一例外。
楚雲卿看后將紙片放到桌上,說道:「這麼說,這個煊一點問題也沒有,會出現在徐侍郎家只不過是巧合,並不是北齊派來的細作。」
元青道:「二爺,您會不會有些太……」下面的詞,他不敢說了。
楚雲卿笑笑,替他說出來:「多疑?」
元青自知僭越,已等著聽訓。
但楚雲卿卻沒有訓他,反而惆悵地嘆了口氣:「為了三軍將士的身家性命,我不得不謹慎些。」
北齊國滋擾東璃邊境,聖上命他帶兵出征,可出征前夕他卻收到一封密函,信上說戶部侍郎徐之才通敵賣國,已收了北齊二十萬兩白銀作賄。
收到密函的第二天,徐侍郎便託病不朝,還將聖上撥的三十萬兩軍餉扣著不發。楚雲卿本不大相信那封密函的內容,現在卻不得不謹慎些。
如果朝廷真的有官員通敵賣國,那將士們身赴前線只會白白送死。
楚雲卿突然道:「去把煊叫來。」
不一會兒,煊一扭一扭地進來了。看來那年輕士兵給他折騰得不輕,在馬背上顛得肌肉酸疼不說,就連骨頭都快要散架。
煊的站姿不再筆直,面上也不再從容,楚雲卿看了他一會,才吩咐元青:「去給他搬張凳子。」
煊受寵若驚,連連稱謝。
「別急著說謝,我問你什麼,你老老實實回答,不然,叫你屁股開花。」
煊眨眨眼,屁股若是開花,他起碼有一半生意要做不成,他道:「將軍只管問,小人一定如實回答。」
「徐之才的妾與你相好的這兩個月里,可有跟你說些什麼?」
「有。她說徐侍郎還不如一條野狗,才不惑之年便不能舉,整個就一活太監。」煊學著那女人的口氣,自認學得有三分像。
這話庸俗露骨,元青傻眼,楚雲卿挑眉。
「還有沒了?」
「還有就是女人家爭風吃醋的事。」
「還有呢?」
「……誇我技巧好?」
「……」
房裡的空氣忽然變得有點冷。
煊看看楚雲卿,又看看元青,眨了眨眼道:「將軍,小人是否說錯話了?」
楚雲卿瞪著他。
煊訕笑道:「將軍,像我們這種人,拿錢,辦事,完事走人,哪裡敢跟主顧多問什麼呀。」
他們只對銀子感興趣,至於主顧的一些個私密,他們才沒興趣知道。
楚雲卿嘆氣:「小翠你可認得?」
「小人當然認得,她是我們風月燭的人。」
「說詳細點。」
「她是上月初五被賣進來的,夏娘教了她一個月,這月初七被段大爺開了苞。」
夏娘便是這風月燭的老闆。
「段大爺?就是那做皮草生意的段興霸?」
煊連連點頭:「正是此人。」
他這一點頭又扭了筋骨,連連呼痛,模樣可憐至極。
楚雲卿忽然大發慈悲,打發煊去休息,給他好吃好住。
煊自然是感激涕零,嘴裡灌蜜,一連說了十幾個詞讚美,就在楚雲卿終於忍不了他廢話,準備說「滾」時,他倒先識相,鞠了一躬一扭一扭退下了。
元青一邊掏著耳朵,一邊問:「二爺,既然當問的都問了,還留他在府里幹什麼?」
「若不留他在府中,他早已被徐之才殺了。你吩咐守夜的弟兄,留心點他的房間,別叫刺客半夜給他做了,留著他的命,於我還有用。」
「是。」
「另外,倉庫再調一隊士兵過去,那五十萬兩銀子絕對不能有閃失。」
「二爺放心,我已經交代過了。」
楚雲卿手點著桌子,五更早朝,徐之才必定上朝參他,而他這邊卻證據不足,不太好辦……
倏地!楚雲卿靈光一閃。
那個煊剛剛說什麼?說徐之才不能舉?
既不能舉,又如何臨幸小翠?
倘若……不是臨幸呢?
楚雲卿忽然道:「元青,你馬上去調查這個段興霸的底細,在四更天之前務必給我查出些什麼來!」
時間很緊促,任務也很艱難,但元青面上卻沒有露出絲毫難色,任何人都知道他願意為二爺做任何事。
二爺把難辦的事都交給他做,表示信任他,元青已露出感激之色。
楚雲卿看著他,知他心意,面色放柔,道:「你自己也要小心些。」
元青躬身退出后,便去馬房牽了一匹最快的馬,往一個地方奔去。
如今,能幫他在這麼短時間內調查出段興霸所有底細的人,就只有那一位。元青聽說,他前些日子已經到了京城。
夜已深。
酒館都將打烊,這個時辰,就只有吳老漢的攤子還支著。
「酒逢知己千杯少」,那人一定會在此間飲酒。
攤子上還有三兩個客人,那人就坐在最偏最僻靜的位置,獨酌。
這個人就是「笑三生」。
他穿衣永遠樸素、整潔、不加修飾,打扮得很斯文。
他面相更斯文,似要比書生還斯文。
但從沒有人敢小瞧他。
笑三生雖年輕,態度雖謙和,但骨子裡卻有一種與眾不同的氣質,跟他接觸久了的人都會覺得這個人深沉難測。
能在短時間內調查出段興霸所有底細的人,非笑三生莫屬。
元青尋著笑三生過去,還未等他完全靠近,就聽笑三生頭也不回地道:「你來了。」
元青一驚:「笑先生知道我要來?」
笑三生淡笑道:「有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
元青抿了抿唇,坐下,桌上一壺酒,兩隻杯,還有一碟花生米和一碟醬牛肉。
另一隻酒杯當然就是給元青準備的。
元青對他就更佩服了。
笑三生為他斟酒,元青舉起杯子,又放下。
「笑先生,元某今次來,是有一事相求。」
笑三生看了看他放下酒杯的手,又看了看他的臉。
元青只好在內心嘆息一聲,又將那杯酒喝了。
笑三生笑道:「這就對了。」
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
待元青喝完,桌上又忽然多了一張紙。元青放下杯,展開那紙借燭台細看,這一看,他眼瞪得更圓了。
紙上字跡工整,筆鋒有力,寫著如下內容:
段興霸,北齊人,父母俱故,有兄一人,段興淳。師承崆峒派,精拳術。
來往北齊、東璃兩國已於十年,做皮草生意。
段興淳,北齊人,父母俱故,有弟一人,段興霸。師承崆峒派,精拳術。
定居北齊都城南門樓簋街,天香酒樓老闆。
笑三生看著元青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淡笑道:「我一知道亥時死了這麼一個人,就想到你一定會來跟我問他的。」
元青嘎聲道:「先、先生真乃天人也!」
段興霸,北齊人,光是知道這一點,就可以助二爺判徐之才通敵賣國之罪了。
那小翠想必是收了二人好處,幫他們傳遞消息的。
那個煊不是說過嗎?干他們這一行的,只認銀子。
元青道:「那先生知道,是誰殺了段興霸的么?」
「無名小卒罷了,不值得一問。」
元青垂首,不再問。笑三生不說的事,你是無論如何也問不出來的。
笑三生何等名望,若非無情劍這樣的名劍客,他是決計不會放在心上的。
元青起身,拱手道:「元青還有公事要辦,改日再請笑先生飲酒,定陪笑先生喝上三天三夜!」
笑三生淡淡道:「你現在回將軍府,準保誤了你家將軍大事。」
元青身子一僵,趕忙回身,「笑先生的意思……?」
「你以為憑這一張紙,還有那二十萬兩官銀,就能定了徐侍郎的罪?莫忘記,侍郎大人背後可是還有一位尹太師。」
尹太師權傾朝野,皇上又什麼都聽他的,憑楚雲卿一個毛頭小子,自然是孤掌難鳴。
元青「噗通」一聲又坐下,訥訥道:「那……那當如何?」
笑三生笑道:「是時候出動你的關係網了,我的元青公子,只要那位大人肯站出來為楚將軍說一句話,即便尹太師有心偏袒也無力回天了。」
「可……」
笑三生知道他疑慮什麼:「楚雲卿人微言輕,太師自然不必理會,可若是那位大人出面幫腔,太師即便大權在握卻也不得不斟酌斟酌了。」
笑三生笑了笑:「只要你出面遊說,那位大人自然會站出來為楚將軍說話的。邊境這場仗得勝既能幫了楚將軍,對你也有好處,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呢?」
「治徐之才罪名的證據……」
「那些我會幫你準備,不勞你費心。」
「可是段興霸和小翠已經死了……」
笑三生打斷他:「剛好『死無對證』,不是么?」
元青怔住,他現在終於明白,為何笑先生不告訴他是誰滅的段興霸的口了。
那已不重要。
元青起身,拱手道:「我這就去太傅府中。」
笑三生笑道:「這就對了。」
將軍府,三更天。
煊坐在檀木椅上,舒服地翹著二郎腿,透過窗縫抬頭望向夜空中的明月。
月光照耀庭院一片蒼白,四周萬籟俱寂。
煊望著月亮發了一會呆,忽然起身,為自己泡了一壺茶。
「將軍府的鐵觀音可比侍郎大人家裡好喝得多。」
他這般悠哉,早已沒了方才在楚雲卿面前的痛苦樣,彷彿被馬折騰得半死不活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影子弟弟。
房門外不遠處,有兩個士兵的氣息,想來是楚雲卿派來「保護」他的。
煊搖搖頭,輕嘆道:「唉!叫兩個笨蛋來守著我,到底是對我放心呢,還是不放心呢……」
煊舉起茶杯,以茶代酒,對著窗外的月亮敬了敬:「好戲就要上演了,可惜你看不到……」
窗外,烏雲蔽月。